他一直在找寻什么。
一个几近完美的小附点,一个连贯如流水的转音,一张模糊不清的侧脸,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
他抓得住的。抓不住的。
他似乎从未担心抓不住。
他天赋异禀。音乐与灵感在黑白键之间游刃有余地行走。他很小,他的世界仅有一架恢宏的三角钢琴,却在他刚刚开始的稚嫩中,成了轻易登顶的山峰。
“阿年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男孩的四岁,四岁的男孩。他缓缓抬头,望向身边一脸憧憬的小女孩。
“阿琪,喜欢就好。好听的话,喜欢就好。”
那是他的四岁。
人生何时悄然交织,何时纠缠不清,何时又如蚕蛹抽丝,飞逝往截然不同的方向。他站在宽敞的琴房合上琴盖,仿佛能听见春远一整个漫长的夏季。阿琪高高兴兴地推门进来,一阵如水琴声骤然倾泻。
也许,真的是夏天来了,他转过身,暖黄的灯光直逼双眼。
“阿年哥哥!你终于下课啦!我爸爸妈妈和姐姐都等了好久呢!”
阿琪手舞足蹈满脸兴奋,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阿年哥哥,今天大家都来啦,打算祝贺你考级成功哦!快走吧快走吧一起去吃饭饭啦!”
男孩眼睛微微放光,却突然迟疑片刻。小女孩没有给他丝毫犹豫的机会,拉起他的手便向琴房门口狂奔。
“哟!去吃大餐啦!吃大餐啦!”
他经过那个夏天的源头,他不自觉抬眸望去,他看见一道从未见过的娇小身影,稳稳端坐编织一曲夏天。
她是谁?是对手吗?是强者?
他片刻失神。那是他原本稳稳抓在手心的四岁。
那个四岁的夏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考级。从未有人告诉过他,音乐的真谛是什么,音乐的美是什么样子的。他却真真实实在那年夏天炫目耀眼的领奖台上,看到了触人心弦的美。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将属于他的荣誉,轻轻松松夺走。
她是谁,她,是谁?
她却再也没出现。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出现,男孩四岁那年幼稚而单纯的担心,成了永远尘封的回忆。
直到,那个十六岁无边无际的夏天。
纪年知道,自己的夏天,自从舒雅琪的突然去世之后,就再也不是五彩缤纷的样子。天赋异禀的阿年哥哥,原本长远的音乐路还是中断,天真无邪的阿琪妹妹,原本长久的陪伴还是无奈离开。
纪年的缄默不言,酝酿在一个又一个孤单的滂沱雨季。
一年又一年。
高中报道前,乔木兴奋异常。他像是每个言情小说里阳光开朗的男主,在春远充斥盐汽水的大街小巷自由穿行。他拖着毫不情愿的纪年满世界乱跑,不拘一隅播撒着青春的种子。他们的发梢,轻触着阳光的手指。
夏天。夏天。
纪年不断地想起那个夏天。
“哎纪年!来来来,你瞧瞧我们班这些女孩子的名字。”
乔木游戏打的好好的,他突然神神秘秘凑到纪年旁边。
“姓秦的,姓夏的,姓乐的,还有姓苏的……嗬,名字一听估计就是个美人胚子。有眼福咯。”
纪年面不改色敲着键盘,屏幕上红红绿绿的大怪被杀得体无完肤。
“哎,你看这个,这个叫什么,初……初见?一个动词?这家长还真会起名字啊。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说这个姓。”
纪年手下动作一顿,乔木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啊,我的青春啊,终于要华丽地开始了吗?”
纪年面无表情地把鼠标往他面前一摔。
“再不打连我都救不了你了。”
乔木突然想起什么,他猛地窜到电脑前面,一阵胡乱操作之后变发出一声哀嚎。
“啊!!老天爷啊!!”
Game over.
纪年认识那阵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初见,他默念。他坐在女孩的后桌,余光扫视着她清秀的背影,突然轻笑。
“初见……名字挺好听的。”
That is a begining.
我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