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欠打了一般戛然而止,夏桐努力掀起耷拉的眼皮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力价的家伙。这人还有点高,夏桐一睁眼没看到脸,就看到那个人身上穿着华文初中黑白两色的校服。
她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小心活动着自己垂头补觉时间过长之后僵硬的脖子,慢慢往上看。
拉锁一直拉到脖子上,然后是明显的喉结,再往上……夏桐吓了一哆嗦。
陶哲思稍稍歪着头,身体往下探了一点,观察着夏桐的表情。看到夏桐清醒过来了,嘴角弯了一下。
“早上没睡醒?”可能因为早上嗓子还没说过太多话,声音还带了点微微的沙哑。
夏桐咽了一口唾沫,“嗯,没睡醒。”
“你也在这坐车?”她问道。
“我家就住在这边,那条马路过去就是。你……你不知道吗?”
夏桐疑惑地看着他,哦,他可能在说几年前遇见他的事情。
“我以为可能会搬家什么的,没想到你还住在这边。”
“你家倒是搬家了。”他轻轻地说道。
“择校而居。”夏桐笑了笑。
322公交车终于来了,司机不紧不慢地把车稳稳地靠在路边。学生哗得一下跑到车门。夏桐还是不想跟他们一起挤,于是她和陶哲思成为了最后上车的两个人。
“好像没有座位了。”陶哲思环顾了一圈座位。
“那就站着吧”,夏桐走到车窗边握住了座位的靠背把手,“不好意思啊,害你跟我一起没座位。”
陶哲思把手搭上头上的把手,“没有你我也不会有座位坐,我也不喜欢在人群中里挤。”
夏桐的左肩和陶哲思的右臂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华文初中校服的白色布料在车行进的过程中轻轻地摩擦着。这是最多的接触,司机师傅开得很稳,路上没有急刹车,也没有地势原因的颠簸。
暧昧的情节只能在言情小说里层出不迭,夏桐甚至连陶哲思校服上的洗衣液的味道都闻不到。她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手握得这么紧,生怕自己跌倒。
春天刚刚进行了一半,还是有些倒春寒的,可不知道是不是车厢里人太多的原因,夏桐的鼻尖已经开始微微冒汗。
“到了。”陶哲思侧着头提醒夏桐。
夏桐回神,跟在陶哲思后面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也很挤,不过因为陶哲思在前面挤出了一条路,她走得很轻松。
他的温柔,至少,是她自认为的他的温柔。
车站离基地已经不远了,人行道上的人群几乎全部都是华文初中的学生,黑白色统一的服装汇成一股往一个方向慢慢蠕动。
陶哲思和夏桐刚刚踏上红砖铺成的人行道就听见有人喊,“陶哲思!等等我们!陶哲思!”
夏桐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三个男生使劲在人群里往前冲,还不忘高高地挥起手,想让陶哲思注意到自己。
一个男生刚挤到他们身边,就伸手搂住了陶哲思的身边,“走。”他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夏桐,不过注意到了也只会觉得是个隔壁班眼熟的同学。
陶哲思一边被他们拽着往前走,一边努力回头想叫夏桐一声。
夏桐倒觉得无所谓,冲他摇了摇头。人群已经把他们隔开了,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这个小小的动作。不过他那么高,应该能看见吧。
突然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不免对迟到感到恐慌了。夏桐费力地把手表从左手袖子里拽出来,看了看,还差十分钟。
等到夏桐加快脚步走到基地的广场的时候,培训老师已经开始安排初一学生按培训项目站队分班了。
人实在太多了,在这个小广场上挤着。夏桐站在“编绳”队伍的后面,听着前面菠萝头绳跟黑头绳的女生说,“烦死了,都怪自己运气不好,被调剂到了这么无聊的课上。”
夏桐扬了扬眉,踮起脚往队首看了好几次也没发现张恬的身影,便直接选择放弃,反正坐在教室里早晚也会找到。
“编绳”课的培训老师带着他们左三圈右三圈地绕着教学楼的楼梯往上爬,可能这种千回百绕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上课之前就感受到“编绳”的魅力。
夏桐走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有点气喘,里面的座位也快坐满了。
“夏桐,这边!”宋悫对着夏桐大力摆手。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夏桐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要去什么模拟驾驶的吗?”
“哈哈,你别问了”,张恬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模拟驾驶报的人太多,他自己运气太差被调剂过来了。”
宋悫哭丧着脸说,“早知道就拜拜土地老了,你看看这个班里能有几个男生?”
夏桐往班里看了一眼,清一色的黑辫子。“可是为什么要拜土地老?”
“拜什么都一样,是神仙就行。”
“好了,同学们”,“编绳”老师发话了。她应该对编东西有种独特的感情,夏桐心想,连她的辫子都编成紧密的麻花辫绑在头后。
“很高兴大家选择了编绳这门课程”,台下议论纷纷,麻花辫老师依然很高兴地进行着自己的演讲,“但是编绳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工作”。
“编绳是一门艺术。绳子是有灵魂的,它可以投射你的感情。”麻花辫老师又断断续续地发表了十分钟她对编绳的热爱,并且论证了绳子是具有生命的等等。
夏桐把手撑在右脸上,昏昏沉沉地听她讲着,睡意好像又重新来了。
“好”,麻花辫老师突然提高了声调,“现在我们把材料发放下去”。她从一个纸盒子里拿出了一把红色的绳子。
夏桐观察着传到自己手里的红绳,“怎么,我们不会要编中国结吧?”
“这个周,我就教大家怎样编中国结。”
宋悫脸更黑了,“夏桐你个乌鸦嘴。”
夏桐吐了吐舌头,要不红绳还能干嘛啊?给白毛女扎头发?
“现在我们请一个同学上来帮助老师给大家做示范。有没有同学自愿报名?”
整个教室都昏昏沉沉的,没有人把手举起来。
“那就你吧,挑个班里的珍惜动物。那个男生,你拿着自己的红绳上来。”麻花辫老师伸手一指宋悫。
也不知道麻花辫老师眼神怎么那么好,能从一众黑辫子里发现坐在后面的宋悫。
“快去吧,贾宝玉。”夏桐趴在桌子上小声对宋悫说道。
宋悫狠狠瞪了夏桐一眼,拿起桌子上的红绳不情不愿地走上去,嘴角撇得更大了。
剩下的时间里,全班都注视着站在讲台上的珍惜动物——宋悫的一举一动。老师的讲解倒没有多少人看,至少夏桐没怎么看,以至于接下来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笨拙地与自己的红绳奋斗。
“你也太笨了吧。要左边压右边才对啊。”
“你看看你,编出来的这是什么啊。左边和右边留下来的都不一样齐,跟个瘸腿似的。”
宋悫站在上面经历了半节课的注目礼之后,拿着麻花辫老师给他编好的半个中国结得意洋洋地下来,剩下的一天可谓是轻松又快活了。现在正在一旁对夏桐的作品指手画脚,然后拿着老师编的跟她在一旁作比较。
“你行你怎么不来?”夏桐气呼呼地说。
宋悫赶忙放低自己的语气,“我这不是觉得孺子可教才这么苦口婆心的吗?”
“我就是觉得你能比老师编得更好,才在这边跟你苦口婆心地指导你。”
“那张恬呢?”
“她?张恬那是编得更好了,都不用人指导。”
“算了,我不编了。”夏桐把一个扭曲的结子扔在桌子上。谁能想到编绳还是个这么麻烦的玩意。
“俗话说,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你要坚持,一点一点地做,怎么就能随便放弃呢?”
“没想到你还那么博学呢?一句俗话说就能整出个古文出来。”夏桐笑着说。
“那是。”
“那有没有说过你很话痨?”
宋悫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话痨。”宋悫说完又把嘴闭上了。
这节课的最后十分钟,麻花辫老师突然宣布要检查大家编的进度和质量,而且要把这个作为最后成绩的一个考量。这回轮到夏桐苦着脸了,她看了自己最后编成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几个结疙瘩。怎么看都是个不及格的主儿。
早知道这两节课就不一直发呆了,现在连补救措施都懒得做。
麻花辫老师一个组一个组慢悠悠地转着,没过几分钟就走到了夏桐他们在的这一组。除了她、张恬和宋悫,还有两个女生,其中有一个就是那个菠萝头绳女生。
不过人家尽管不愿意上这门课,可编得好。一天下来,不仅进度完成了百分百,编得也正正方方。总之,就像个中国结的样子。
麻花辫老师自然是表扬了她一番,然后转过来看夏桐的。
夏桐眼睛一闭,低下头做好挨骂的准备。她终于明白那些同学被抽查课文时候的感受了。胆战,心惊。硬着头皮,从然赴死,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