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到“呜——呜”“轰隆隆”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紧接着就把他一下子掀了个跟头,可巧把他摔在了院外的树下,他紧抱树干,任其摇晃的同时,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从屋里窜了出来,跟着便是满院子的“地震”“地震喽”的呼喊声,而后便听见那房屋哐啷的倾塌声和各种各样的断裂声。也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和他家挨着的逸霜母亲大叫着“逸霜!逸霜!快往外跑!”的声音。可过了片刻不见逸霜的影子,只见她家的房子在断裂,在倾斜,随时有倒塌的危险。逸霜的母亲要冲进去找女儿,刚到门口就被塌下的门板砸倒了。也就在这时,林坚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不顾一切地猛冲进逸霜的屋内,拉起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逸霜就往外窜。上苍就是那么安排的,林坚刚把小自己四岁的逸霜拖出屋子,又跑回来和爸爸拽着逸霜的母亲走出院落,身后“轰”然一声,房屋整个儿地倒塌了。
大自然有时很残忍,可在残忍的时候却回报了一些可爱,犹如森林自然起火,而后便出现了灭火英雄,犹如瓢泼大雨暴发了洪水泛滥,而后便出现了抗洪救险的英雄等等。自然危害是可恨的可憎的,而由此出现的英雄却是令人尊敬的。“七?二八”唐山大地震给运河畔苏坨村带来的是那么可怕的惨不忍睹。而在惨状当中,那个十四岁的小林坚,他是那么勇敢地救出了逸霜和她母亲,他该有多么的可敬可爱啊。于是乎,在逸霜十八岁的时候,她的母亲便主动找上门来,为自己的女儿与林坚定了亲。这不能不说是上苍对林坚的恩赐。逸霜出落得像出水的芙蓉,好不窈窕——而林坚呢,从相貌仪表上看只是一般而已。对林坚,逸霜虽然有自己的想法,可毕竟他救了她的命啊。
今天,丁厂长要叫逸霜去当公关小姐,他在激动、兴奋之余似乎有些担心。“叫不叫逸霜干呢?”他从丁厂长屋出来时这样问自己。“干吧,也许对自己的未来会有好处。”他这样下了决心。
逸霜又遇上了麻烦事,令她非常讨厌的麻烦事。村里的专业户胡六,自己开车来到了逸霜管理的葡萄园,愣要叫她坐车去北京饭店,说是那里有好多客人在等着她,说只要她露一面就行。
“不行!”逸霜回答响而脆。
“我这是第三次求你帮忙了,上两次没给面子,这次总得给个面子吧!”
“不给!”
“我的姑奶奶,露一面吧,就一面,怎么样?”
“我说逸霜,你说咱胡某哪样不比林坚强?要个儿有个儿,要才干有才干,自己开家具厂是要钱有钱,过去咱总想和你一起建家庭,你反对,咱不说什么,婚姻自由嘛!可咱找你帮帮忙,偶尔露个面,给咱添添门面总可以吧?再说现在又时兴身边带‘小秘’,咱不叫你总在身边,隔三差五的有个场合你给应付应付圆圆场还不行吗?”
“胡六大哥,我真的不是那料,你接二连三地找我这情我领了,可这忙我实在帮不了。”逸霜边掐着那葡萄尖边打着葡萄的疯杈边说道,“你还是找别人吧。合适的女人有的是,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了。”
“我这个人就是死心眼儿,看上的就是你,别的姑娘谁能比上你?你就活动活动心眼儿和大哥一起干吧。当我的公关部主任,每月给你三千块。干好了,今年给你加奖两万元,一年就叫你拿上个三五万的,哪找这样的美差?”胡六说着说着靠近了逸霜,伸手攥住了逸霜的手又道,“给,这是今天的出场公关费五千元,你先拿着,事后我再给你五千。”
“大哥,请你不要这样。”逸霜掰推他的手说。
“哎,你先拿着嘛。谁叫我喜欢你呢?钱是什么,有钱管什么?花哪儿都是花,给谁都是给,可想来想去还是给你好。逸霜,你就拿着吧!拿着跟我上北京。”
“我真的不是那料,这钱我不能要。”逸霜有些急,用力掰开了胡六的手并推那钱。
“那好,我跟你实说了吧,我今天去北京饭店没有客人,也不像我说的让你去露什么面,公什么关。我就是喜欢你,想叫你陪我一块去趟北京,进进大饭店,陪我喝喝酒,我不知为什么总是心里想你。真的,你就成全我一次吧。”胡六说话时脸上是一副乞怜的样子。“我是个有家的人,可你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地不知为什么总想你,惦记你,总想和我那位离婚和你成亲。人有脸,树有皮,现在的事情很多都叫你很难堪也很难办。我每次和那些个大款的哥们儿喝酒或洽谈什么的,看看人家身边带着的、陪着的都是漂亮的年轻的姑娘,可我那位不行,带不出去,猪不吃狗不嘴的一个柴火妞子。你说,这可叫我脸往哪儿搁?所以,我跟我的那位说了,我村里的五间大房给她,再给她三十万元,叫她和我离婚。然后我跟你结婚,我想你会答应的。”
“我不会答应的,你走吧,我还要干活。”逸霜烦恼地对他说。扭过头继续给葡萄秧掐尖打疯杈,心里说,我就知道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胡六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我逸霜怎么不知道。你说你那位带不出去,哼,人家有什么不好的?村里没有不知道的,你胡六一天到晚少勾搭女孩子了吗?特别是外地来的那些个女孩子,你今天招来三两个给你做油漆工,隔一星期或个把月又换三两个,这都怎么回事,你心里明白,别人也不是不知道。你今天带这个出去,明天带那个出去,女孩子叫你毁的还少吗?说什么要跟我逸霜这个那个的,哼,我是不会答应的。
“逸霜,我——”
“你要干什么?!”对着张开双臂要搂抱她的胡六,逸霜有些恐惧地叫喊。
“我,我只是想,想亲你一口。”
“别这样!”逸霜倒退着嚷,“不然我叫人了!”
“好哇,有你好瞧的,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哼!”胡六转身窜出葡萄园扬长而去。
逸霜吓得身上出了些冷汗,她望着葡萄园西侧那变得有些污黑的运河水,水中不时地冒出刺鼻的臭味,不由得使她想起两年前她同样在此处的葡萄园西侧的运河边,遇到的那只饿疯了的狗,总是不远不近地追着她,总想要吃她的肉。她当时吓得满身大汗,几乎要死。而村里搞花卉的能手杨平疯也似的跑到了她的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板斧。他把她搂在怀里,就那么与狗的双眼怒瞪着。胆小的逸霜虽然不情愿被杨平搂在怀里,可她又明明看到了那狗有两颗鬼火般的眼睛,可怕得令她颤抖,杨平搂着她往后退,直到那饿了的狗退去了,杨平搂着她的一只胳膊却没有松开。
她胆怯地掰杨平的手。而杨平却扔下了手拿着的板斧,用双手把她搂得更紧。
此时,夕阳在大块大块云霞中滚动着,滚动着,直滚到山边上,使得那些凸凹不平的山峦都被涂上了一抹一抹的紫褐色。运河里的水波和着天空的云霞映放着五颜六色的光辉。
“跟我好吧,我喜欢你。”
杨平说话的音儿是颤抖的,逸霜感觉到了他的双臂乃至他的全身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你知道我的为人,也了解我的性格,我会待你好的。”
那话音儿抖得似乎越加的厉害。逸霜感觉到了,因为他搂抱着她的双臂和他的全身颤抖得也越加的厉害。
于是,她胆怯地看着他的双眼的同时,下意识地又用双手推他,并叫他松开手,叫他赶快走。
“我可以松开你,可你不知道,我就想见到你,就想和你在一起。”杨平缓缓地松开搂抱她的双手,满怀激情而又忧伤地说。
杨平说他不知怎么了,明明知道逸霜有了男朋友,自己却仍在她的身上抱着幻想,幻想着逸霜的美好应由他杨平来实现。而且时不时地冒出林坚不配做她的未来丈夫,将来她与林坚的家庭也不会美好的想法。他总隐隐地感觉到那个林坚的灵魂深处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作祟。说他有了这些想法后便越发地要追求她。说他明知这样做有些对不住林坚,有些不妥,可他还是愿意大胆地去试一试,像是有什么邪气吹着自己非要这样干不可。说他自己有时想她厉害时,真想立马把她逸霜捉住,把她带走,带到很遥远的地方,一个属于他和逸霜两个人的天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甜蜜幸福地生活在那里。说他越强烈地想到那美好时,带来的是面对现实的说不清理还乱的迷惑与渺茫,因为逸霜是属于林坚的。这个事实总把他的梦打碎。可越打碎越想逸霜,越要得到逸霜的心。最后他又不得不面对夕阳和运河的流水非常痛心地说:
“他不就是救了你的一条命吗?你不就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吗?可这和婚姻是两码事,和爱情更是两码事,这怎么能等同呢?”他说着回头又对逸霜问道,“你说,这能在一块儿掺和吗?能吗?”
“杨大哥,不要问这些,林坚救了我一命,你今天同样救了我,我心里很乱,我们还是回家吧,以后,我会感谢你的。”
“逸霜,我不强求你,只是跟你说说心里话,今天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给了我,苍天有眼,让我在你面前再一次表现了我的忠诚!不管将来发展到什么程度,我想说一句话,我真心地爱着你,我愿意做你的保护神。”
“谢谢杨大哥!我们回家吧。”
逸霜回忆着两年前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由就又想到了杨平。他有一头黑发,有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高鼻梁,说起话来露出的是一排整齐的白牙齿,黑里透红的方脸盘,一米七八的身材,他给人是一种厚道、朴实、宽宏的感觉。说心里话,她虽然和林坚定了亲,可心里总时不时地对杨平产生着一种恋意。而每当她烦闷时,不是去想林坚,倒是杨平的影子总在她眼前晃。可一想起林坚把她从死亡线上救出,她也就不再异想天开了。
今天,当她看着胡六开车离去时,她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又闪出了杨平的音容笑貌。也就在这时,她也真的看到了杨平缓缓地向她走来。
“胡六又来纠缠你?”杨平问。
“你怎么知道?”逸霜惊疑他的出现说。
“我正骑车去花房,看他开车奔葡萄园来,一猜就又是找你。”他说着走到她跟前问,“他又打什么鬼主意?有俩臭钱儿,大街小巷间,横竖都摆不下他了,你不会上他的当吧?”
“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哪里会随意任人摆布,只是叫你挂心了。”逸霜在惊疑之后心里很是感激杨平。
“这就好,人生在世,要多长几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的世道好人虽然是多数,可居心不良的歹人也有,要多多警惕才好。”
“谢谢你的关心。”逸霜听杨平说后,心里越加的感动,指指葡萄园西侧的运河边说,“坐一会儿好吗?”
“叫我?”
“是啊,我想和你聊聊天。”
“好哇,我也正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俩人坐到了运河畔的一株垂杨柳下。看着那时而混浊,时而清澈的运河水,逸霜心里起伏不平。她想对他说她的心里总时不时地出现他的影子,从两年前杨平搂抱她躲恶狗的那一刻起,她就时不时地想再有那么一次搂抱。她想对他说她总盼着有那么一刻,而且她想起那一刻就脸红心跳,就冲动得按捺不住自己。而当她听到一阵旋风从西北“呼呼”刮来,刮得那运河水“腾”地泛起波澜又“哗”地砸向堤岸时,随着风过、浪静,她便又把那内心的波澜平静了下去,想把那要说的心里话埋在了心房。只是坐在那里看那运河水,瞬间便沉默下来。
“怎不说话,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杨平问逸霜。
“没有,只是想坐一坐。”
“那好,借这个机会,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的意见怎样?”
“只要是你的事,只管吩咐。”逸霜抬起头,满脸的尊崇和笑意。
“什么吩咐,只是和你商量,行就做,不行就算。”杨平和顺地说道,“我想与你合作搞葡萄园和花卉。”
“合作?”
“对呀。”杨平看着逸霜那疑惑的眼神笑道,“你听我说,我们俩合作起来,什么都不会耽误的。你想想看,你的葡萄园眼下是在大田里搞的,可冬天却不能生长,而我的花卉不光能在露天地里搞,冬天还可在花房里搞。我想了想,在你收获最忙的季节里,是我的花卉栽培较清闲的日子,而在我的花卉栽培忙时的冬天,又是你最清闲的日子。我们要合作呢,就可以互帮,省得找别人。再说现在不都时兴信息要快,推销要快,抓市场和占领市场吗?你我既能实实在在地搞生产,又能实实在在地搞公关,现在不是讲究要有公关的意识,更要有搞公关的人吗?你搞公关最合适。”
“你说什么?叫我去搞公关?”
“和你商量哪,你有文化,大专生,干什么都行。”
“我一个女孩子,出去还不尽上当受骗。”
“我们俩一块儿出去,有事商量着来嘛。”
“你要在身边也许行。”
“怎样?再想想看,不急着定。我们都是年轻人又赶上了好的时代,要我看,倒是应该闯荡闯荡。可我不赞成瞎闯胡干,不择手段地去搞欺骗,我们要靠自己的产品打开销路、占领市场。我们推销自己的果品和花卉绝不玩虚弄假,要实事求是地对顾客负责,以自己的真诚和产品优质来赢得顾客。”
“有你在,我试试看。”
“不,先不要定,你回家后和你妈妈商量商量,再和你的男朋友林坚商量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再说。”
“你想的还挺细。”
“农村嘛,旧的观念还残存在人们的头脑中,老人看不惯男男女女在一起,特别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更看不惯,没事也会给你编排些是是非非来,弄得你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的男朋友呢,虽然是年轻人,有文化,已在社会上闯荡着,可胸襟是否就那么开阔也很难说。所以,要商量商量,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我听你的,晚上回家和他们商量。我想他们会同意的。因为跟你在一起干,他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