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菟龙族里待了一段时间,跟族人也都混了个脸熟,所以此刻去挨家挨户串门,倒也没人觉得不妥,虽然露蓠抱只鸡有些奇怪。
离族长家最远的一户是一家三口,大人都不在,只有小孩在屋里。
一问才知道,女主人去宗祠帮忙了,男主人则到地里修房子去了。
这里因为野生动物多,地里庄稼总会在夜里被猴子野猪之类的牲畜糟蹋,所以一些农户会在田里建一间茅草屋,农作物成熟的季节用来守夜。
疏荼被小孩缠住要做弓箭,露蓠便一人去田里找男主人昌和,反正距离很近。
她沿着田埂找过去,发现门大开着,直接能看到光线微暗的屋子里,昌和正沿着梯子往房梁上爬。
露蓠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外面等他忙完。
昌和攀上房梁,先检查顶棚坍塌的情况,简易的房顶架上用绳子栓捆着几层纵横交错的厚草垫,其中有一处的绳子松了,这个地方的草垫滑成了一个凹型,由于前几天连着下大雨,这里便成了个积水窝,过重的积压加上木头也有些朽,就导致了部分塌漏。
屋子里有备用的木头和干草堆,只需要将烂的旧草垫撤掉,重新架一截木头,再捆一些干草覆盖住就行了。
昌和从梯子上下来,把墙边备用的干草树枝层层叠叠地堆好,用腿跪上去压了压,正要拿绳子捆绑,可平常就扔在草木边的麻绳不见了,一抬头,发现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一头拴在窗栏杆上,另一头看不大清,似乎绑在了头顶黑乎乎的梁横木上。估计又是自家儿子带着一群熊孩子进来瞎搞的。
他没好气地过去解窗上的绳子,可也不知道是谁打的结,费力解了半天也没弄开。
也没什么耐心,便索性拿起镰刀从打结处把绳子砍断,紧绷的麻绳在松开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似是看到斜对面的梁上有一个大家伙冲自己砸过来,几乎是下一秒,眼里又闪出一个黑影抢先朝自己扑来,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身体就被人狠狠地撞在了地上,摔在地上的一刻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都花了,只听到体内的心脏重重击打着胸腔。
就那么侧卧着愣怔了大概七八秒,似乎被人推了一把,他才恍然清醒,抬头便看到上方一个女孩弯腰瞧着他,他直愣愣地望着她想了想,对了,是住在族长家的外来人,他记得她好像叫露蓠。
露蓠有些紧张地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大哥,大哥,没事吧,怎么没反应?摔着头了?”
他揉揉眼睛,仍有些愣怔地开口:“你……我怎么了?刚是你撞我的?”
露蓠松了一口气,对他伸出一只手笑道:“大哥,我刚可是救了你一命啊,你起来看看窗子。”
他拉住露蓠的手借力爬了起来,回头望向窗户,当下一颤,冷汗都出来了,窗户上卡着一大块钉板,如果刚才自己不是被撞开,那这块钉板就直接招呼到自己脸上,木板上密集的、又长又锋利的铁钉肯定能把脑袋扎个稀烂。
他带着余惊谨慎地过去,将卡在窗栏间的大钉板取下来,心里泛起了嘀咕:奇怪,这钉板是用来放陷阱里抓捕野物的,平常不用时,他就怕误伤到人,特意把它们垒在一起,搁置在房梁板上,放得好好的,怎么会因为自己弄断了麻绳而飞冲下来呢?这可不像是孩子们的恶作剧啊,村里的娃顽皮,但是不会这么不知道轻重厉害。
露蓠拿过那块钉板,手指碰了碰钉子的尖端,夸张地惊叹:“嚯,好家伙,这玩意儿怼人身上那绝对是肉绽骨碎啊,你房子里弄这么个凶器是干什么用的?”
昌和苦笑,“这是用来抓野猪之类的动物的,没想到差点要了我的命,难道是我猎杀山中生灵太多,九重天要惩罚我?”
露蓠将钉板扔到地上,拍了两下手,“这陷阱不会是你设的吧,要是这样,你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昌和望着被绑在钉板上的麻绳,疑惑道:“这绳子我记得是扔在地上的啊,钉板本来也应该好好的放在梁板上的啊,怎么回事?”
露蓠仰头打量着房顶,掏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了照,果然上面还垒着几块钉板。她摇头感叹“这倒是奇了怪了,难道是有人要害你?这万一你要是被弄死在这儿,说不定别人会以为是你自己在弄什么东西,不小心发生的意外呢。”
意外?她随口说的意外,话一出口,心里猛然想到了什么,尼南和沙然不也是意外挂掉的吗?她赶紧回身往外走,“鸡老爷呢?我去,把鸡老爷给忘了。”
刚刚情急之中她为了救人,随手把鸡给扔了,没想到大公鸡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很有些巍巍风骨遗世独立的气场,露蓠瞬间觉得这是一只高深的鸡,专职配种真是有些被亵渎了。
昌和见她出门,便也跟着出来了,可一看到鸡,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而大公鸡也突然动若脱兔了,它边叫边扑棱着翅膀,试图飞起来啄昌和的头。
昌和抱头就往屋里跑,一骨碌滚进单人床下面不敢出来,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头也开始疼得要命,里面像有东西在钻脑仁子一样。
露蓠一把抱住大公鸡,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轻声说:“淡定啊,鸡老爷,既然已发现敌人,那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乖,别浪费体力,小母鸡们还等着你呢。”
昌和趴在床底下还在嚎叫:“快把鸡抱走,抱走,抱走……头疼啊,疼……”
露蓠抱着鸡也开始头疼,这昌和反应这么激烈,怎么把他带去见千岁呢,怎么通知疏荼过来帮忙呢,手机也没拿。
正四下张望着想法子,就见一个青年人在旁边一块田里,露蓠正好认识他,赶紧叫道:“木塔,木塔,这儿呢,来来来,昌和生病了,快来搭把手。”
木塔听到召唤,赶紧跑过来,谁知,刚跑到露蓠身边,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上半身趴在地上抖个不停。
露蓠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无奈地叹口气,“得,这儿还有个意外惊喜,鸡老爷,你这啥也没干又逮着一个,棒棒哒。”怀里的大公鸡似乎听懂了话,扯着脖子激动地叫起来,不愧是全族唯一一只配种鸡,打鸣声格外有穿透力,木塔和昌和捂着耳朵痛苦不堪,露蓠也被震得受不了。
好在,疏荼及时出现了,他往鸡脖子上点了一下,大公鸡的鸣叫就被生生断掉了,走音的“二胡声”戛然而止。
“大哥,你不会把鸡老爷弄哑了吧,它可是功臣啊。”
“无事,一会儿便恢复。你抱着鸡先走。”
露蓠想想也是,鸡老爷在,这俩人是不会好了,便抱着鸡先往回走。
疏荼扶起木塔和昌和,不等他们开口,先出声道:“别怕,这事路上慢慢跟你们解释。”
回到族长家,木塔和昌和也大概明白自己似乎是中毒了,可他们怎么无缘无故会中毒呢,在老族长的安抚下,他们暂时压住惊疑,只等千岁回来解答。
孟子荀最近的情况是越来越差,早上起来只清醒了一会儿,就又陷入了恍惚中,如果不是有蛊虫控制,恐怕整个人连床都起不了了,可惜蛊虫也很弱了,所以他如同行尸走肉,没有精气神,没有思想,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不光没有生气,甚至连进出气都快没了。祝敏言从背后将他抱在怀里,心里一阵疼痛,她无法忍受爱人离开,绝不能这样看着他一点一点消耗完生命。
她从背后绕至到他身前,几近痴迷地望着他,轻柔地抚摸着他英俊的脸,“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他表情呆滞没有任何反应,她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乖乖在家等我。”
祝敏言将孟子荀关在房间里,自己便拿了包出去,刚走出门,就碰见了往这边来的千岁,她认识他,毕竟这个地方就他们几个外人,住的地方又很近,这段时间经常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互相之间也算是点头之交。
她站在门口望着台阶下的千岁,“有事吗?”
千岁笑得人畜无害,“偶然间听族长家的小孩说,祝小姐的先生手上戴有一条很漂亮的沉香手串,听描述很像是世间稀有的奇楠沉,我是个沉香爱好者,所以一时忍不住冒昧上门想借来开开眼,顺便也交流交流收藏心得。”
祝敏言瞟了眼他手上的沉香串,迟疑了下,“哦,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早上起来身体不太舒服,正在屋里休息,要不等他好点了,你再来吧。”
千岁听闻就迈步上台阶,边走边不客气道:“那我就更得看看了,在下不才,就是学中医的,可以给他号号脉,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走到祝敏言面前微微一笑,伸手就要去开门,她一把拦住,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千先生,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男朋友的病就是需要休息,而且我这会儿也有事要出去,还是请你换个时间再来吧。”
千岁完全不理会这逐客令,他大咧咧地一摆手,“没事,你去忙,我进去看看,放心,不会打扰他休息的,你知道中医给人看病号脉也是很轻柔安静的,再说了,医者父母心,我最见不得身边有人生病不舒服,凡是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定要拯救每一个患者,和各种病魔斗争到底。”
豪气冲天的话说得祝敏言直皱眉,她还想阻拦,他却已灵巧地绕过她开门进去了,这人到底要干嘛,她气得一跺脚,不放心地跟了进去。
“呀,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在休息吗?”千岁进屋便看到呆坐在床边的孟子荀,他夸张地瞪着眼回望祝敏言,“孟先生这是在入定了,还是臆怔了?怎么看着像是被勾了魂啊,哎呦,不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祝敏言听着他胡咧咧心里就更不高兴了,她强忍着愤怒,“哦,没事,他精神不好时就这样,已经吃过药了,过会儿应该就会好,那什么我还要出去……”
“你有事,你忙去,我来给孟先生看看。”千岁自顾自地挪了把椅子坐到孟子荀面前,跷了个二郎腿,拽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就闭上眼假模假样地开始把脉,祝敏言没见过这么厚颜自来熟的人,她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忍了忍,搬了个凳子也坐了过去,她肯定是不放心子荀跟这个可疑之人独处的。
孟子荀的脉象很微弱,这根本就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千岁放回他的手,又拨开他微睁的眼皮,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了晃,瞳孔没有任何反应,跟丢了魂的人一样。
“千先生看出什么了吗,我男朋友这病?”祝敏言直盯着他,眼神有些发狠。
千岁云淡风轻地瞟了她一眼,笑道:“孟先生这是气虚所致,体内阳气太弱,自然就精神不振,没事,我给你开个回阳的方子,保证药到病除。”
他一副江湖庸医骗钱的样子,倒是让祝敏言消了些疑心,正要借此开口送客,谁知他又拽过孟子荀的另一只手,摸着那串油光水滑的沉香手串满眼放星道:“这是不是奇楠沉?哎呀,这么上乘的材质我可真是头一回见啊,看着很像是书上记载的奇楠沉啊,瞅瞅这乌亮亮油腻腻的大珠子,啧啧啧……”
眼瞅着爱不释手的他就要把手串给扒下来,祝敏言火速出手按住了他的动作,“千先生,我男朋友这手串是他的护身符,不能随意取下来。”
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千岁还是看见了手串下的皮肤筋脉里有一道细细的黑线,黑线周围还有隐隐四散开呈蛛网状的红色血线,这很像是一种续命蛊术,原来……顿时他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千岁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觍笑,“不好意思,我一时见宝眼开,失礼了失礼了,不过你先生这手串真是个好东西,你们是从哪儿寻来的?有没有意向高价出卖啊,我多少钱都愿意给。”
“我说过了,这是护身符,不卖的,这病你也看过了,让我男朋友好好休息吧。”祝敏言都懒得给他好脸色了,再次下了逐客令。
反正已查出了自己想要的真相,千岁也不再耍赖了,他利索地站起身,“好,那我就不打扰了,那什么我回去写了药方给你送过来啊。”
“不敢麻烦你,我有时间自己过去取吧。”祝敏言可不想再让他来了,倒不是看出了千岁的真实企图,反而以为他真是冲手串来的,她真怕这人悄悄再来把手串给摸了去。
千岁也不多作纠缠,客套了几句,就离开了,祝敏言看着他走远后,这才赶紧出门往农田方向走去,可刚到田边,就看见疏荼带着木塔跟昌和从对面田埂上走过来,她迅速回身急走,躲进了路边的小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