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和露蓠驱车离开侦探社后,疏荼也去了机场,上飞机时,他收到了一条信息:“哥,我想你了,我在芭提雅等你。”
是噰噰发来的,这完全在意料之外,他看着屏幕里短短的两行字,眉头不自觉地挤在了一起,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只隔了不到一分钟,另一条信息进来了,是阿什丽,她拍了一张海边的景色发给他,上面附着文字:“快来吧。”
两个女人同时在那边等他了。
露蓠开着车,一路都在不断地关心千岁,一会儿是:“渴不渴,要不要前面服务区停下,喝个茶?”一会儿是:“累不累,要不要座椅放倒,躺一会儿?”
她突然这么热情,千岁反而拘谨了起来,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像入了定一样。露蓠几次转头去看他,发现他都没什么反应,后来她也就不说话了。
车子开了一天,晚上的时候达到了约定好的港口,这里看着像是个荒废掉的码头,从现场的残迹看,应该曾经有过渔场,现在这里仍有不少破破烂烂的小渔船锁靠在浅滩上,还有一艘生了锈的大货船,仿佛已长在了海岸边。
车子听稳后,等了一会儿,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小快艇,上面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在空中顺时针划了两个圈,逆时针划了一个圈,这是接头的暗号。
露蓠跳下车,拿着手电筒对着快艇的方向,闪了三下光,对方立刻加足马力开了过来。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跳上了岸,他朝露蓠走过来,率先伸出手了:“我是叻宾。”露蓠瞟了一眼帽檐下的脸,迎上前与他握了一下:“我是露蓠。”
这算是对上头了,露蓠侧过身指了指车子问:“这里有地方停车吗?”
叻宾不经意地看了眼坐在副驾驶里的千岁,把目光转向大货船的位置,说:“我们会有人帮你停车的,钥匙放在车上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还是在这里下船。”
反正这辆旧车也不值钱了,露蓠非常放心的把钥匙放在了车引擎盖上,她和千岁提上行李,便跟着叻宾上了快艇。
在海上奔驰了二十几分钟的样子,露蓠终于看见了一艘中型渔船,上面挂着中泰两面国旗。游艇一靠近,上面就抛下来了一条软梯和一个铁钩子,叻宾先把行李挂了上去,然后扶住软梯对她和千岁招呼道:“快,快上去。”
上了船,就有渔民打扮的人帮他们提着行李,他们跟随叻宾去到了船舱底部,这里有一间房早就准备好了。露蓠进去后,很是吃惊,心里暗想:奶奶的,现在连偷渡服务都这么好啊,难道这一行也竞争得很厉害?
她本以为会像电影里那样,让他们待在黑漆漆、脏兮兮的什么暗舱里,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睡房。
房间不大,估摸着应该应该最多只有十平米,两面摆着两张小床和一个床头柜,床上用品看着像是新的,床头柜上还放了一盘鱿鱼丝。
叻宾把行李给他们放在了床尾的空地上,三个人同时站在房间里,显得非常挤逼,他退到门口搓搓手说:“就剩这一间房了,两位不介意挤挤吧。”
一直沉默的千岁看向他,道:“不介意,有劳了。”
“那好,两位早点休息,预计后天凌晨会到达芭提雅,明天早上可以去餐厅用餐,餐厅就在船长室旁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空调开关旁边的那个是呼叫机,按一下就可以通话了。”叻宾交代完一切后,就关上门退出了房间。
露蓠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千岁,粲然一笑:“道友,累不累,要不要睡前来一个‘马杀鸡’,小的技术还可以,你要是不介意,踩个背也是可以的。”
又来…空间太小,和她同处一间房,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楚,千岁本还有些不自然,现在好了,他不想理她了。
他往床上一倒,将外套罩在了脸上,开始装死尸。
露蓠走过去,蹲在他床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胳膊,“道友,我要是再做噩梦,你多担待一下啊。”
说罢,她打着哈欠躺回到床上,被子也不盖,侧身对着墙壁很快就睡着了,开了一天的车,太累了。
千岁一直听到她的呼吸平稳绵长后,才扯下脸上的衣服,他支着头侧躺着看向她的后背,眼神深邃。
露蓠这一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房间里没有窗户,无法知道外面有没有天亮,她翻身看了眼千岁,发现对方还用衣服盖着脸,老僵尸也会睡觉吗,应该是神游去了。
她轻轻起身,看了眼手机,早上五点半,说不定可以看看海上日出,她打开门,顺着楼梯往甲板上走去。
路过二层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好从拐角转出来,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快速闪身退了出去,可惜还是被她捕捉到了,那一闪之下的身影有些熟悉。
她单手一撑栏杆,从楼梯上了翻跳下,冲着拐角追了过去。
二层走廊的尽头是一件冷冻室,那人犹豫了一下,开门躲了进去。
露蓠追至门口也犹豫了一下,然后也还是进去了。
这里面的温度非常低,是储存海鲜的地方,几根吊着的灯管照明都很弱,依稀能看见冷气如云雾一般在飘绕。
一箱一箱海鲜盒堆了一层又一层,像几面墙,把空间隔断成一个小型迷宫一样,露蓠在里面绕老绕去的找人,那人也在里面绕来绕去的躲藏。
这样兜圈子要兜到什么时候,露蓠心中一来气,一脚踹在了一个箱子上,哗啦一声,一面墙倒了,挨得近的另一面墙也跟着一起遭殃了,但那人就在两面墙后,猝不及防地现了原型,是哑巴。
“果然是你!”露蓠把手指捏得嘎巴响,语气不善道:“你一直在跟踪我。”
哑巴连连摇头摆手,脸上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
“还跟我装!”露蓠忽然就火冒三丈了,她跃过地上的箱子,举拳就朝哑巴招呼过去。她招招凶狠,可对方总是能四两拨千斤地轻易化解开,她用尽了手段,也没伤到对方分毫。
这越打越像是对方在陪着她玩,越打她越愤怒,海鲜箱里流出的水很快就在地上结冰了,她本是要对哑巴飞起一脚的,结果另一只脚打滑,自己先凌空重重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这可真是滑稽又丢人了,不过哑巴没有嘲笑她,反而有些紧张地凑上来,想扶她站起来。
她坐在地上,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吼道:“走开!”
哑巴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她突然放缓了语气:“你走吧。”
哑巴没动。
“再不走,一会儿脸都冻坏了。”她看着他不知何时被划伤了一道口子的脸说。
哑巴走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近距离地看着那道皮开肉绽到有些吓人的伤口,抬手想去摸一摸,但最终停在了半空,又收回了。
哑巴把她抱出冷藏室后,就将她放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往楼梯走去。登上甲板,清晨的风吹着分外醒脑,一轮红日正从海平面升起,她倚在栏杆上,望着海天交际的地方,感受着璀璨的金色慢慢洒在脸上、身上,心情一下子就舒缓了很多。
哑巴就站在桅杆后望着她的背影,她在那里停了多久,哑巴就望了多久,直到叻宾走上甲板,他才离开。
露蓠跟着叻宾一起去了餐厅,一进去,她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埋头吃饭的哑巴,她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往排队的打饭窗口走去。
端着一碗粥坐下后,叻宾也端着饭菜坐在了她的对面,“那位叫千岁的朋友不来吃饭吗?”
露蓠很随意地回道:“哦,他昨晚鱿鱼丝吃过了,不饿,只想睡懒觉。”她将全场的人都打量了一遍,低声问:“这里面还有没有像我们一样偷渡的人?”
叻宾把食物吞下去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唇,才开口:“有……有一些。”
“他们住在哪里?不是跟我们的房间挨着吗?”
“不是,偷渡客都分布在船上的不同位置。”
“哦,这些人的身份你们会查吗?”
“只要不是条子就行。”
“哦。”露蓠不再说话,静静地吃起饭,真的很静,周围各种声音都有,只有她们这一桌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叻宾是个纹着大花臂的粗犷壮汉,但吃起饭格外斯文,从短短的几次接触看,他的言行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与外表不符的反差,像是受过很好的家教。
吃完饭离开饭堂时,露蓠有特意扫了一眼角落,哑巴仍坐在那里,只是眼睛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房间,千岁正在打坐,听到声音,没睁开眼,也没吭声。
“道友,起床啦。”露蓠手里端着一杯水站到他面前,将杯子抵在了他唇边,“要不要喝水?”
他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但是嘴巴张开了,像个大爷一样,就着杯子喝了一口,结果五官一皱又全给吐了回去,他抬头睁眼问道:“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白开水啊,有怪味儿吗?”露蓠举起杯子瞧了瞧又闻了闻。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露蓠刚把杯子放到嘴边,忽然想起他刚才把水给吐进去了,慌忙又放下,“你吐过了,我还喝个屁啊,再说我打的就是白开水,能有什么怪味儿。”
“就是有。”千岁重新闭上眼,气定神闲道。
“我们现在在海上,这水不是淡化过的海水,就是水箱里存的淡水,有点小味道,不是正常的么。”
“那你喝吧,反正我不喝。”
“嘿,你还真矫情!难伺候!”露蓠啪地把杯子扔到桌上。
“怎么,态度还没好两天,就撑不住了?”千岁又睁开眼看着她。
对哦,不是决定了以后要把他当大爷一样供着的嘛,露蓠想起这茬儿,生生地挤着眼睛,扯出一个笑脸:“我错了,我错了,那啥,我出去找找有没有矿泉水,给你整一个来啊。”
她小跑着去找叻宾,没看到身后的千岁露出了一个心事重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