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少陵露出了真容,四目相对,又是一阵静默。露蓠刚刚的一肚子火气已经无影无踪了,她把眼前的这个人看了又看,好像也就一个月未见,怎么生出了恍如隔世的哀怨。她慢慢地走上前,抚上他左脸上几道明显的疤痕,问:“这是怎么回事。”
阎少陵没动,任由她触碰那几道粗糙的凸起,一点儿也不闪躲,“摔的。”
风轻云淡的两个字引得露蓠笑了:“以前觉得你美则美矣,但少了点儿味道,现在好了,摔出性感来了。”
他也跟着笑:“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会觉得太假,但是你说,我还真的信了。”
“那你把这些痕迹永远的留下来。”
“好。”
两个人再一次没了言语,就是那么对望着,两颗心在慢慢靠近。
“露蓠。”千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出现在巷子口,看着里面相视而站的两人,骤然升起一阵恐慌。
露蓠没想到千岁会出现,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拉住他:“快进来,快。”
阎少陵看着走近的千岁,表情很淡,只眼底悄悄覆上了一层黯然,每次看到这个人出现在露蓠身边,他都有些不舒服。
“这位是……”千岁盯着阎少陵,表情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敌意。
露蓠并没有察觉,因为她此刻的内心也是复杂的,那个噩梦重新回到了脑子里,她一点儿也不想介绍他们两人认识,可当下这情况避免不了,也只能模棱两可地说:“阎少陵,我在傣州认识的朋友。”
“小阎君,久仰大名,幸会。”其实她也不用说的详细,千岁在照片里见过他,在疏荼那里听过他的事,也听过她在梦里喊他的名字,他知道他是谁,只是他想听她如何介绍他。
“幸会,千先生。”阎少陵主动伸出了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很快就分开,快到他们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双方都曾祭出过力量进行瞬息间的对决,快到分不出胜负。
千岁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人皮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船上的人是你,那晚在侦探社门外的也是你。”
不等阎少陵回答,他又转向露蓠问道:“你早就认出他了?”
这个问题,阎少陵自己也想知道,他也看向露蓠。
露蓠索性也不掩饰了,她望着他说:“坟山那次跟踪,我就在怀疑,之后在侦探社外交手,就确定了。”
这个答案,阎少陵很满意,他的嘴角忍不住地上翘,翘得千岁十分不爽:“那我要是也易容,你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吗。”
“你干嘛要易容。”露蓠不解。
“我……”
“有人来了。”阎少陵忽然出声,他迅速退至阴影深处藏了起来。
疏荼牵着拉法尔出现了,他一看到露蓠和千岁就笑了:“这狗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能带我找到人,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聊天。”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聊天?为什么在这里聊天?”疏荼很是怀疑地走了进来。
“单身男女找个没人的地方相处一会儿,很奇怪吗?”千岁反问。
疏荼惊讶地挑高了左眉,他看看露蓠,又看看千岁,忽然就抖着身体地笑起来:“有意思,是我不解风情了,哈哈哈……”
露蓠有些尴尬,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突然觉得有点儿凉了,咱们回去吧,今晚是没收获了。”
“怎么会没收获,刚刚遇到的阎先生,你知道是谁吗?”疏荼跟在后面故意问。
露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嘴上却说:“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什么阎先生。”
“他就是小阎君的父亲阎承山。”疏荼看了眼千岁说道。
“是吗。”露蓠没回头。
疏荼跟上去继续说:“他既然在这儿度假,你说小阎君是不是也有可能会过来。”
露蓠猛地停下,斜睨着他:“大哥,你成心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疏荼表情认真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阎少陵在这里,他会不会出来遛狗呢。”说罢,牵着拉法尔走了出去。
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露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扭头去看身后的千岁,却发现对方垂着眼沉着脸,神思恍惚。她又往阎少陵的藏身处望了一眼,但什么都看不到。
回去的一路上,车上的三个人都没说话,疏荼把他们送到民宿,留下一句:“明晚我有事,就不过来了”,便离开了。
车子刚开出民宿,他的电话就响了,一接起,就传出一个急切的声音:“大倌,阎承山没有失踪,他是跟老头子合作了,入股了他在国内的生物科技公司。”
这个消息,疏荼并不感到震惊,老头子已经活成人精了,他总是会喜欢笼络各路人来当垫脚石,跟阎承山合作也不是啥稀奇的,毕竟他已经拉拢了好几个华人家族里求生欲很强的老头子加入他了,都可以C位出道了。
“查出他现在在哪儿了吗,阎少陵在不在他身边?”
“在国内,但没有发现阎少陵,或许他真的死了,那么高的悬崖,连白十里都摔烂了,他应该逃不掉。”
“不,我有感觉,他没有死。知不知道余盛为什么假扮阎承山。”
“这个……不清楚,这事,你如果不说,我都不知道。”
“余盛最近在帮老头子做什么事?”
“这个……也不清楚,我只查出老头子要的那些活人死人,都是余盛帮他弄来的。”
疏荼不再说话,但也没有挂电话,对方也沉默地候着,良久,他说了一句:“晋安,告诉老头子,这边开始准备动手。”
“怎……怎么这么快,大倌,这比我们计划的要……”对方说话的语气明显慌了。
疏荼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抢言道:“噰噰等不了太久了,必须要加快速度。”
“就在芭提雅?”
“嗯,比起国内,会省很多事。”
“大倌,要不……”
“我已经决定了,噰噰、千岁、露蓠都在这里,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车子也已开到了家,噰噰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一盏台灯的光照在她的身上,竟然看不到一点鲜活气息,她的头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双眼紧闭,脸颊凹陷,嘴巴微张,看上去和死人没什么分别。
疏荼轻轻走上前,先伸手去探了下她的鼻息,然后才抱起她往房间里走。噰噰现在的身体,随时都有可能会垮掉,他必须在她睡着的时候不断地去确认。
他绝不会让她去死,这是唯一一个陪他一起长大的女人,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
他抱着她靠在床上,开始回想今晚的事,余盛一定想不到他已经被识破了,在他叫出“疏先生”的那一刻,疏荼虽表面如常,但心里已经起疑了。
十几年前,阎承山就和疏荼的父辈打过交道,那时仅有的两次见面,都是唤他“贤侄”,怎么可能会像今天这样带着一点恭敬地唤他“疏先生”。
再者说,阎承山是个什么人,道上出了名的混不吝,他谁都没怕过,怎么可能在今天偶然的碰面下露出怯意和不自然。
更何况,阎承山活了几十年都没养过狗,怎么会突然爱狗成痴。疏荼表面与他闲聊着,心里已经蹿出了一个猜想:这是个假的阎承山。
那么这个假扮者会是谁?认识他又有些敬畏他的人,把狗当儿子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余盛。他虽然不认识余盛,但余盛是老头子的人,自然会认识他。
所以,突然一见之下,他慌神儿地唤了他一声:“疏先生。”
这个意外的相遇,让疏荼临时决定尽快动手。
千岁和露蓠在查余盛,很可能已经获知了一些信息,如果任由他们查下去,指不定还会发现什么,说不定到时候会识破他的意图,那么那个时候再动手,已经没机会了。
趁着现在,他们还没有完全警惕起来,必须尽快,找机会,动手,反正前期的铺垫应该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检验了。
露蓠刚洗完澡,穿着睡袍坐在床边擦头发,听见窗户响了两下,一扭头,阎少陵居然翻坐在了窗台上。
她一下子站起身:“你……”
阎少陵忙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她噤声,他轻轻地跳下窗台,走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U盘一样的东西给她看,只见上面一个小红灯在不停地闪,他躬身贴着她的耳朵极轻地说了声:“屋子里有窃听。”
露蓠吃惊地看着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阎少陵拉起她的手,走进了浴室,关上门,又推着她进了小小的淋浴间,打开花洒,才又低声说道:“疏荼在屋子外装了监控,屋内公共区域应该也有,你们的卧房应该都有窃听。”
露蓠根本没听进去他说什么,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花洒里的热水抬升了室内的温度,水汽氤氲让现在的气氛有一点暧昧,阎少陵的衬衣被水溅湿后,变得有些透明,让他的好身材尽显了出来。两个人站的很近,露蓠觉得自己身体在发烫。
阎少陵见她愣愣地站着,垂着眼没有回应,不由地去打量她怎么了,这才注意到她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套着件宽松的浴袍,长发湿漉漉的披着,脸上被水汽蒸的粉粉的,显得有点幼齿,全没了平常彪悍强硬的气势,他忍不住就伸手捧着她的脸抬了起来。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对她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露蓠被迫仰头看着他,脸上更烫了,她细细地问了一句“干什么”,这声音软的,简直不像是她发出来的。
他突然就心猿意马了,低下头就吻了上去。两张唇触碰到一起时,两人心里都震了一下。露蓠没想到他会亲她,阎少陵也没想到自己会情不自禁。
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浅浅的吻,但却是两个人的初吻,是啊,这年头,活了几十年了还保存着初吻的人,估计也就他们两个怪胎了。
两张唇很快就分开了,这是一次很短暂的触碰,但在两个人的心里都翻起了巨浪,空气中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互相望着彼此,从对方的眸底直奔心底。
“阎少陵。”露蓠突然唤他。
“嗯?”
“你真混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