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荼抱着噰噰进来,便是看到这一幕,他第一次看见露蓠吸血,那样的迫不及待,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似乎用全身的力气在进食。其实如果放纵自己去吸血不会是这个样子,露蓠正是在拼命克制,所以面容才会显得有些痛苦。
以后噰噰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疏荼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她眼睛不眨地盯着露蓠,面上泛起惊异和恐惧,不,她不要变成这样的怪物。
“哥,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吧。”噰噰抓住疏荼的衣襟恳求道。
“别怕。”疏荼拍拍她的后背,抱着她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千岁也正好用银针刺向露蓠的印堂,她猛地松开嘴,仰倒进沙发里。千岁又往阎少陵的手腕处一抹,血立刻止住了。
被露蓠吸血的这个过程,阎少陵一直处在一种晕晕乎乎的兴奋状态,就像抽大烟一样,此刻恢复了清明,他直觉浑身发软,便也倒在了露蓠的身边。两个人都喘着气,仿佛从窒息中重新获得空气一般。
千岁看见了噰噰,只一眼,他便确定这个柔弱的女人活不久了。噰噰也在观察着千岁,这就是活了千年之久的僵尸?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不太相信。
“是我疏忽了。”疏荼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晋南正好从负一楼上来,他便吩咐道:“去弄些血浆,找了医师带上急救药品过来,对了,给小阎君准备一些补血的食材,要快。”
“是。”白晋南连忙跑出门去。
“你问过她了吗,她愿意成为僵尸?”千岁冷不防问道,他看向噰噰,“姑娘,一旦成为僵尸,你会止不住对鲜血的渴望,控制不住自己时,甚至会伤害身边至亲至爱的人。”
“我……”噰噰刚要回答,疏荼就打断道,“活着最重要。”
他低头轻声接着说:“噰噰,我要你活着,一直在我身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反悔的余地。”说罢,他又看向露蓠,“你们先好好休息,今晚子时,开始移魂。”
不等对方回应,他抱着噰噰站起,经过千岁时,掏出了阴沉木珠子递了过去:“拜托了,请你贴身带着。”
千岁接过珠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也不在乎千岁是什么反应,只抱着噰噰往楼上房间走去。
“阿什丽在哪儿?”阎少陵从沙发上坐起,突然问道。
疏荼停在了楼梯上,他没有回头,“小阎君,你若是眼中只有露蓠,就少操其他女人的心。”这句话说得平静,可依然泄露了些许怒气。
“那我也忠告你一句,你若是眼中只有未婚妻,就不要伤了其他女人的心。”阎少陵一边用撕烂的衣料缠着手腕,一边淡然道。
“哼……”疏荼冷笑一声,继续往楼上走去,他没有发现怀里的噰噰红了眼圈,潸然泪下。
直到走进房间,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这才发现女人梨花带泪,不甚可怜,“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他一边给她擦泪,一边低声问。
“哥,有人陪着你,我就放心了,阿什丽……很美,和你……很般配……”噰噰看着疏荼,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胡说什么,不要提那个不相干的女人,她和你不同。”疏荼摸着她的脸安慰。
“是,我们是不同,她美丽、健康、勇敢,这些都是我没有的,我……”
“噰噰。”疏荼打断她的自怨自艾,“你是班贝格最美丽的一朵玫瑰,有多少人上门向你示爱,我为了守着你,跟多少人打过架,你都忘了吗?说到底都是我害的……”
“不!”噰噰抬手捂住他的嘴,“不是你害的,是我自愿的,就算时间可以倒转回去,我还是会去替你受一回。”
疏荼想起两年前,在德黑兰的那个夜晚,他带着噰噰去参加好友的婚宴,一时高兴喝多了酒,回住所时便找了个服务生开车,他搂着噰噰坐在后座上迷迷糊糊的打盹儿。
明明有大路可以走,服务生却为了图快,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于是,出了车祸。他们的车没有大碍,服务生被气囊弹晕了,可对方的车被撞翻了。
这一撞直接让疏荼醒了酒,他连忙下车去查看,便见对方司机从侧翻的车窗里爬出后,头上的血都顾不得擦,就又爬进后座去翻找东西,他走过去用德语问:“先生,后座有没有人?我们马上叫救护车,你先不要动。”
那人没有回应,还在里面翻找着,忽然大叫了一声:“Mein Gott !(我的天啊)”吓得走过来的噰噰紧紧抓住了疏荼的手。
“没事。”疏荼一边反握住她的手,一边又上前了一步,“先生,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后座车门突然打开,一个印尼人长相的长发男子爬了出来,他朝着疏荼用生硬的德语吼道:“混蛋,你毁了我的宝贝!”
疏荼还没问是什么东西,他就出其不意地扔过来一个东西,疏荼抓着挂在臂弯的外套就挥过去,谁知那东西就击中后,直接分成了两个又飞了起来,好像是两只虫子,它们同时朝疏荼飞过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黑甲虫,它们像是受过训练,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想去叮咬疏荼,他拿着衣服挥舞还要护着身后的噰噰,真有些招架不住。
“喂,我们没有恶意,毁了什么我可以赔。”他一边挡一边冲站在车边的长发男喊道。
那人并没有出声,只是站着阴阴地盯着他们。疏荼见他无动于衷,也不再顾忌,弄死这两只虫子再说。他瞅准机会,用衣服朝其中一只捂过去。
“啪!”他能感觉虫子在衣服里被挤碎了,正要回头对付另一只,就听见噰噰焦急的一声:“小心!”
再回头,她倒向他的怀里,黑色的甲虫贴着她的手心,一对锋利的螯牙已插进了肉里。几秒钟的时间,由手心蹿出一片黑紫迅速布满了她整只胳膊。
他惊慌地用衣服捏住了虫子,但噰噰已经失去了意识,那个长发男也不见了。
德国最好的医生都清除不了噰噰体内的无名毒素,他带着她去遍了全世界所有的尖端医疗机构,都没有办法,直到叔公找了个东南亚巫师,他说噰噰中的是爪哇岛的黑巫术,没有解药可解。
整个疏家出动找到了那个长发男,他是个黑巫师,专门制各种蛊虫蛊药。那一晚的车祸,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一味巫蛊材料被毁了,所以才会愤怒地下毒手。
疏荼已经不在乎他的动机是什么了,只要能救噰噰就行,可那人确是无解。
最终还是叔公养的门客出手,帮噰噰吊着一口气,但要想她完全恢复,亦无他法,除非……
疏荼在德国受精英教育长大,虽然家族内会有专人教授中国传统文化,但对他这个已经完全西化的“香蕉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他更感兴趣的是家族生意上的东西,投资高尖端信息科技产业,是他的那几年的主业。
一个与科技打交道的人,是不会相信神乎其神的玄学世界的,他知道自己家族内有一群姓白的人有各种神通,也知道自己的家族史里记载着各种奇闻异事,但他从未当过真,只当是故事听听便罢,直到叔公告诉他僵尸与长生的传说时,他的第一感觉也是可笑、荒谬。
叔公是他爷爷的弟弟,前几年疏老太爷去世后,因为第二代男丁死的死、废的废,第三代男丁年纪都太小,于是,叔公便继位掌权了。他一辈子没有结婚,膝下也无子女,所以长子嫡孙的疏荼再锻炼个几年,会是下一个继承人。
作为继承人,自然会知道家族里的一些秘事,叔公毕竟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需要培养疏荼去做,他从而便知道了老头对于长生的执念。
长生对于疏荼来说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痴望,他不相信什么长生,更不相信千年僵尸的存在,所以他直接否掉了老头提出的归国寻僵计划。
德国这一分支的疏家受西方影响,设有一个家族理事会,所有成年嫡系一脉都在里面占有股份和决议投票权,老一代只剩叔公一人,第二代疏荼的父亲死的早,其他人要么不成器,要么散向了世界各地,只有第三代第四代在理事会里占了绝大多数。
而疏荼就是三、四两代人里的绝对话事人,他只要说什么,小辈们百分百附和,所以他反对的事,叔公一人坚持也没用,他调动不了整个疏家的资源、势力来行动。
可噰噰出事后,叔公再次提出了这个计划,这一次他直截了当的表明,对僵尸的研究会是噰噰的一条生路,唯一生路。疏荼即使之前再不相信这些东西,如今也动摇了,更何况他亲眼所见叔公手下的白先生,那个永远都是一副唐装打扮的长胡子老头是怎样设七星阵拖住了噰噰的命。
这两年他查阅了很多家族里秘藏的典籍,仿佛突然开了窍,进入了中国传统的玄学世界,他了解的越多,心底就越震惊,对于传说中那个叫骆定之的僵尸也充满了好奇。
他往返国内多次寻找,始终无所获,通过各路人脉搜寻资料,在东亚各国遍查各种蛛丝马迹,才慢慢有了一个行动方向,骆定之似乎就在不远处等着他去寻了,可那临门一脚的契机始终未得见,直到在老阴山客栈偶遇了露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