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疏荼说出“不死之身”起,千岁便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原来他不仅要置疏老头于死地,还要让他魂飞魄散。
“你确定疏泽会上当?他已经见识过五行钉的失败了。”
“他手上有两根从你体内掉出的金针,那才是他要的。”疏荼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别小看了疏泽和白妙玄,他们经过上百的活人、死人实验,已经能够提炼出,单纯保尸身不腐的尸毒了,换句话说他不是让自己变成僵尸,只是让自己不腐而已。”
千岁接过照片,只见上面是一具尸体躺在一间屋子里。
疏荼解释道:“这个人已经死了一个月了,他们就把他随意地放在寻常环境里,身子没有一点腐败的现象出现,如果不是没有体温、心跳和血色,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死了很久的人。”
“呵……不得不说,你们疏家人都很聪明。”千岁把照片还给他,“这么说来,疏泽只需要我体内的五行钉封住魂魄就行了。”
“没错,照先祖京瑬留下的手札看,就是这么个原理,只要尸身不腐、魂魄不散,便可以继续长生了。”
“你让我赐他不死之身,是想让我咬他一口?”
“不,疏泽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他懂术法,身上佩有很厉害的法器,没那么容易被你伤到,真别小看了这个老头。”
“那你要怎么做。”
“我需要你配合演场戏。”
“演戏……我可以跟你合作,不过你得答应一个条件。”
“请讲。”
“把露蓠送走,永不要再见。”
“噰噰不在了,我亦不需要再让露蓠帮什么忙,你放心,今后不会再找她麻烦,这个条件不算,你可以再另提一个。”
“不,就这个,你马上派人把露蓠送走,让她从今往后都不要再来烦我。”
疏荼笑了:“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怎么,因为阎少陵的存在,你放弃了?”
“对,强扭的瓜不甜。”
“太公,大倌来了,他……他把那僵尸也带来了。”
疏泽躺在竹椅里,正听着老式唱片机放的苏州评弹,底下人急匆匆的禀报传来,他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调小了音量,问:“来了几个人?”
“就大倌,还有那……那头老僵尸。”
“人现在何处?”
“就在园子里。”
“你派出去的人呢?”
“还……还没回。”
“嗯。”疏泽重新将唱片声音调大,手指敲击着竹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听曲儿入了迷,实际上他脑子里早就盘算起来了。
底下人不知该走该留,屏声静气地候在一边儿等了会儿,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夜已深,这园子还像白昼一样通明,比古时候好啊。”千岁坐在亭子里感叹,他端起一杯茶闻了闻,这就是疏泽说过的顶级大红袍,香是真的香,以沸水高冲,香味是瞬间激出的,喝上一口,似泉浮动,花香弥漫舌间,回甘饱满。
茶是真的好茶,可他却想起了以前侦探社里的那罐子陈茶,被露蓠随意地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制饼干盒子里,有客人上门时,她便拿出来泡。盒盖生了锈,不太好开,她每次取茶都弄的“咔咔”响,引他侧目。
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丝毫不在意,打开盖子,伸手进去抓出一撮茶叶,就扔进杯子里,回回不是多了,就是少了,从来就没泡对过一次。
想到这儿,他不由地抿嘴笑了笑,一旁的疏荼有些讶异:“你笑什么?”
“喝这么好的茶,心情自然就好了。”他收起表情,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你要是喜欢,以后老头子珍藏的好茶,都可以送你。”
“那我先多谢了。”
疏泽走到园子里,远远地就看见亭子里坐着的两人,倒是挺和谐,只是这老僵尸怎么会如此听话的回来。
“老祖,这大红袍可还满意?”疏泽还没走近,就打起了招呼,仿佛之前那场车祸从没发生过。
千岁没回答,倒是疏荼站起身叫了声:“叔公。”
“嗯,坐吧。”疏泽走进来甚是慈祥地拍拍他的肩,然后便坐到了他们两人的对面,“露蓠姑娘呢?”他作势四处张望起来。
“露蓠受了点儿伤,我给她找了处地方治疗。”疏荼回答道。
“哼……”千岁冷笑了一声。
疏泽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了一下,道:“露蓠受了伤,老祖怎么还到我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吩咐,哼,如今本座是要听疏大少吩咐的。”千岁面露不快道。
“这是何意?荼,你可是冒犯了老祖?”疏泽一脸担忧道。
“叔公,咱们……借一步说话。”疏荼站起身,伸手往亭外示意。
“哼……”千岁又冷笑一声。
疏泽看了眼疏荼,思忖了两秒,便站起身,朝千岁拱拱手:“老祖,失礼了。”然后便跟着疏荼走到了园子的角落里。
“我知道叔公的计划只差临门一脚了。”疏荼直接开门见山。
疏泽面色如常,他没有出声,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疏荼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关键是五行钉,这个只能靠千岁来炼制。我把他带到这儿来,就是让他专心给叔公把正宗的五行钉制出来。”
“他如何能这么听你的话。”疏泽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问。
“千岁的软肋就是露蓠,如今这根软肋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他如果不听,便生生世世都见不到露蓠了。”
“你是如何从他身边带走露蓠的?”疏泽显然不太相信。
“我用了凌霄。”疏荼掏出匕首,双手捧于疏泽面前,“失忆的人,都会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沉溺于过去时,哪还有心思和精力管身边的女人。”
“凌霄?”疏泽一把拿过匕首,翻看了两下后,他便怒目道,“谁让你动它的!这是我最…这是祖师爷留下的宝贝,你竟……你真的是胆大妄为,竟敢贸然让他恢复记忆,你……”
凌霄本是被疏泽当做最后的底牌的,没想到提前被疏荼给揭开推了出去,他再也装不下去,真的恼怒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气得拄着拐杖直戳地。
“叔公莫急,如今千岁已在我掌控之下,他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直到制出五行钉为止。”疏荼淡定地安抚。
“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疏泽也不再假惺惺地周旋,干脆有什么说什么。
“这炼制五行钉是大事,一般人也不懂,所以叔公肯定要留于此亲自监工才是,但这样一来,家里的事便无人照看了,咱们那么大一家子,一日都不可少了主心骨,自然是得有新的当家人了。”疏荼说着就从衣服里掏出一份文件,是《股份转让协议》。
疏泽瞥了一眼,哼笑一声,“荼小子,你是怕我长生之后,霸着执事人的位子不动了,主意打得不错,只是我凭什么要签。”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您应该早就明白啊。我有露蓠这张王牌在手,不怕千岁不听我的。
如今他已有了骆定之的记忆,就如同开过荤的野兽,不好哄骗控制了,您之前打的什么主意,现在可都不顶用了。”
疏泽听他这么说,真的是气得牙痒痒,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这臭小子直接动了凌霄,让千岁恢复了所有记忆,怪只怪这疏家的基因把人都生的一个比一个聪明。
心里虽已恨不得撕了这小子,可面上他还得若无其事地接过协议,同意在上面签字。
疏荼拿到那份签过字的协议,倒也没表现出多高兴,只微微一笑道,“叔公,那我就祝您早日长命万岁了。”
疏泽阴沉地看着他,不太甘心地问:“是噰噰的死刺激了你,还是你一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了?”
疏荼一下子收起表情,将协议放进衣服里,转身就朝千岁走去,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以后疏家上下,谁也不许再提噰噰。”
千岁留在了这座园子里,疏泽看他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心中倒是犹豫了起来。
原本他是想从千岁体内取出剩余的三根金针,然后联合之前在菟龙族里寻回的那两根,一起用于自己身上,就凭那五行钉上附着的千年灵力,他想不长生都难,待他有了长生,便可以慢慢研制新的五行钉“造福”其他人了。
如今,千岁已恢复所有记忆,无论是哄骗还是强取都没那么容易了,要不要真的等待一下,看看他是否能炼制成功呢?
他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了。
白缨带着两个壮汉押车,载着手脚被束缚的露蓠往机场去,疏荼吩咐说让她能走多远走多远,他便决定用疏家的私人飞机先将她送出境去。
一路上,露蓠被两名大汉夹坐在中间,没有吭声也没有反抗,情绪看上去很低落,他反倒有些好奇,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快到机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道:“喂,大倌说了,叫你以后都别回来了,这里的事了了,没人想再见你。”
露蓠没说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始终垂着头。
“喂,跟你说话呢,听见了吗,千岁也不要你了,阎少陵也死了,你可别再……”
“你说什么?”露蓠猛然抬起头,眼神很是吓人。
“什么什么。”白缨被她看得发毛,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露蓠突然扑上前,掐住他的脖子逼问:“阎少陵怎么了?”
“干什么,发什么疯!”白缨一边挣扎一边叫。
露蓠身边的两个壮汉都奋力扳着她的手,却也拉不开。
白缨被掐的出不来气,只得喊道:“阎少陵死了,他和白妙玄一起在实验室里炸死了!”
他被掐的头昏脑涨,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听到车子猛地刹车声,等缓过神,才发现,车门打开,后排的三个人都不见了。
他跟着司机急下车,只见到趴在路边的两个大汉,露蓠早没了踪影。
阎少陵死了?这怎么可能呢,他是阎王爷都不收的小阎君,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炸死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露蓠一路飞奔,心里却乱成一团糟,她要去找阎少陵,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可阎少陵在哪儿呢?她连那个实验室在哪里都不知道。
没头没脑地在路上横冲乱闯,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千岁变了,阎少陵也出事了,从未有过的无助一下子侵袭过来,她慌得连身体一直露着原形,都没自觉,幸好是深夜,没人撞见这一幕。
露蓠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从机场附近一路跑回到了侦探社门口。可跑回这里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任何头绪。
正焦躁着,一人竟从侦探社里走了出来,是贼还是疏家人,她已不想判别了,只由着无处发泄的尸性朝那人扑了上去。
“啊!”一声惊叫响起,那人也没防备,被突然出现的露蓠给吓到了,好在身体还有本能的条件反射,抬脚便踢了过去,露蓠闪身躲过,亮出尸甲便要给对方狠狠的一爪子,却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露蓠”。
她猛地停下,循声望过去,浑身所有的躁动都熄灭了,她看到了阎少陵,他站在院子里,像一场梦一样。
她忽然就鼻子一酸,什么也不顾地朝他奔了过去,冲进他的怀抱里,紧紧地抱着他时,一下子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