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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叶父病故

霍副处长忙完了手头的事,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冼青鸿。

她和张翎羽,两个人成天日天日地,难得今天脸上写着“有事相求”四个大字。他放下文件,清了清嗓子。

“什么事?”

冼青鸿站得笔直以示诚意,“霍副处,我……我记得,咱们这个月十三号,有一架开去长沙的运输机?”

霍副处长点头道:“是。现在沿海的运输口被占领,援华物资进不来,全靠从昆明转运。长沙那边在备战,报了一批军需,刚刚批下来。”

“那这次护航是谁?”

“还没定。怎么,你要去?”

“是,我想去。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霍副处长大笑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冼青鸿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说吧,有什么要帮忙的?”

冼青鸿抿抿嘴,“我……我想带个人过去。”

霍副处长一愣,“你说什么?”

冼青鸿一咬牙,“这次的货物离运输机承重还差得远,我有个朋友得去长沙,我想……运输机能不能,把他也带过去。”

“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

“我知道这个要求不合军规。您要是不答应,我再想别的办法。”

霍副处长用笔杆敲敲后脑勺。

这冼青鸿虽然只是个小少尉,她爹冼巍在航空署可是个人物,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有求于他。这个面子,他卖给冼青鸿。

“好,”他颔首,“我帮你安排。”

三日后,叶延淮站到了航校预备起飞的运输机前。

“怎么?”冼青鸿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坐飞机?”

面对着这样一架钢铁巨兽,叶延淮竟愣了半晌。直到听见冼青鸿的声音,他才轻笑一声,点头道:“是,第一次坐。”

“放心吧,”冼青鸿安抚道,“这是运输机,不会太晕的。我呢,就在运输机后面护航,你透过窗户就能看见我。”

货物装载完毕,冼青鸿赶忙将叶延淮送入机舱。飞行员冲他俩打了个招呼,高声问:“冼少尉,这就是你朋友?”

冼青鸿打了个响指。

“是,麻烦你照顾了,回来请你吃饭。”

运输机的机舱门缓缓合上,冼青鸿大步走向自己的驱逐机。起飞广播响起后不久,两架飞机一前一后地飞向天际。

运输机内不通风,机舱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机油味。叶延淮熬不住,索性头一偏,强迫着自己睡了过去。

梦里是叶家高耸的围墙,水乡纵横的河道,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他多希望离家这九年也是黄粱一梦,醒来后能躺在叶宅的花园假山上,手中捧着本没背完的医书。

“咚”的一声,飞机落地,将他从梦中惊醒。又过了片刻,有人打开机舱大门,站在飘浮的尘埃之中朝他伸出手。

冼青鸿说:“叶大夫,长沙到了。”

叶延淮在昆明遇见的那个老人是他父亲的旧相识,论辈分,他叫他一声礼叔。临走前,礼叔递给他一个信封,说是到了昆明后收到了叶绍温的信,信封上有叶家在长沙的地址。

下了飞机不过半个钟头,叶延淮便沿着地址去找了。

出了机场的门,冼青鸿追了上来。她坐在辆军车里,探出头来和他说:“叶大夫,这车顺路,带咱们一程。”

四个轮子到底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太平街。叶延淮看了眼信封上的门牌,喉咙忽然有些干涩。

纵然故乡尚远,但此行所去皆是亲朋,大抵也算得上近乡情怯。

更何况,他当年离开时,场景实在不算体面。

刚走进巷道,一幢屋子里忽然传来阵阵哭声。叶延淮循声往过走,将门牌与信封上的地址对起,脸色不禁变了。

怎么会有哭声?

冼青鸿站在他身边,看他半晌未动,忍不住伸手去推门。谁知手刚触到门环,木门竟“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站在门前看了他半晌,神色逐渐由迷茫变成震惊。他回过头,拔腿朝堂屋跑去,“老爷,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来了!”

人从屋子里站到院子外,可以想见是个多么大的家族。年少的未曾见过叶延淮,彼此之间窃窃私语。年长的看见他的一刹便老泪纵横,想说话,却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道路。

叶延淮一步一步地走进堂屋。

一屋子人,静默无声。

他跪到床前,轻声说:“爹,我回来了。”

叶绍温气息微弱,却在听到这几个字时回了精神。他转过脸,细细地看着这个九年未见的小儿子,眼角慢慢流出一滴泪来。

“淮儿,”他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爹……爹,想你啊……”

说完这句话,叶绍温喘了好半天,紧接着又提起一口气,眼神亮得发光。

“来,淮儿,”他摸索着握住叶延淮的手,将他手指按到自己脉上,“你摸摸爹这脉象,稀罕得很哪。”

叶延淮手指触到父亲脉搏,凝神片刻,眼色骤然一变。他抬头看着父亲慈祥的目光,再也忍不住泪水,痛哭出声。

恍惚间又是叶氏老宅,九岁的他坐在书房里,正值壮年的叶绍温为他朗声讲读医书,“有出无入,如锅中水沸,绝而无根,时出时灭,这便是釜沸脉,你可记住了?”

他如何记不住呢?

凡见釜沸脉,必死无疑。

叶绍温的眼神渐渐熄灭了,就像当初,叶延淮要离开叶家时那瞬一样。

偌大门庭,叶氏子孙恸哭出声。

叶延淮恍惚着走到门外,仿佛三魂六魄已随父亲走了一半。他站在古城长沙的残阳里,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身后传来道声音。

“延淮。”

叶延淮身子一僵。

回过身,他赶忙止住泪水,对来人恭恭敬敬道:“大哥。”

记忆里那个清俊的大哥竟已过而立之年。叶延恪长身而立,对上叶延淮,情绪没什么波澜,“你怎么来了?”

“我在昆明遇见了礼叔,他说父亲长沙病重……”

叶延恪的神色略有波动,“你从昆明赶过来?”

“是。”

从昆明赶来,却并非对方所想的长途跋涉。叶延淮心下愧疚,刚想解释,叶延恪的目光落到冼青鸿身上。

一身军装,气质里带了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戾气。

“和军人一道来,莫非你入伍了?”

“没有,”答话的却是冼青鸿,“叶大夫救过我一命,我还他人情。”

“入伍了也不碍事,”叶延恪不卑不亢,“你不是叶家人,叶家的祖训更约束不了你。”

叶延淮脸色一僵,“大哥……”

“别叫我大哥,”叶延恪立时打断他,他背着手看向叶延淮,神色终于起了些许波澜,“这九年来你杳无音讯,整个叶家都当你死了。父亲临终前认你是他的事,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叶延淮脸色煞白。

“父亲以前最喜欢你,可伤他最深的也是你。延淮,这九年你在外闯荡,叶家没帮过你。如今叶家落魄了,也不拖累你。”

屋内一片嚎哭,还等着他这个长子收拾残局。叶延恪慢慢将手举起来,指向大门的方向。

“你走吧。”

叶延淮愣怔半晌,退后一步。残阳之中,他双膝弯下,额头狠狠砸在异乡的土地上。

十八岁那年,他朝叶绍温三叩首,然后便斩断血脉,远渡重洋。

二十七岁这年,他又一次朝父亲跪下。可任凭他再跪千百次,也回不到那年嘉兴蒸腾的烟雨之中。

——

岳麓山旅社。

从叶家回来到现在,已过了近四个小时。冼青鸿在旅社一楼吃了碗面,又喝了两个小时的茶,还是不见叶延淮下楼。

一整天都滴水未进,连饭都不吃一口。中间她上去将门轧开一道缝,只见着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头微微低着,仿佛就要这么坐化了。

夜色已深,旅店打烊,冼青鸿赶在店员下班的最后一刻走了过去。

“麻烦您给我两坛酒。”

长沙多码头,江湖气重得很,酒也大坛。冼青鸿左手拎着两坛米酒,右手端了两个陶碗,一脚踢开叶延淮的门。

巨响之下,他这才有了些许声息。

冼青鸿也不说话,酒坛往地上一撂,盘腿坐到叶延淮面前。她将一坛酒的红绸扯开,倒满了整碗。

一饮而尽。

紧接着又是一碗。

连饮三碗后,她将另外一碗放到叶延淮面前,抬起酒坛帮他满上。

叶延淮动了动嘴角,“我不喝酒。”

“我这不是在教你吗?”

“喝醉了又有什么好?

“喝醉了当然好,”冼青鸿昂起头,“我有个分队长和我说,醉一次,就是死一次。老天爷当你死过,先前的债都一笔勾销。”

她把酒碗举到叶延淮眼前,“我这是送你再活一次。”

再活一次?

那他倒真是求之不得。

叶延淮垂下眼,接过那酒碗一饮而尽。酒入喉,一阵火辣辣地疼。

连饮三碗,一阵燥气自五脏升腾而起。纵然胃里火烧火燎,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舒坦。又两碗下肚,酒精刺得眼前一花,眼前升腾起叶家旧宅的天井。

他朝故乡走去,不过三步,眼前一黑,竟倒进一个柔软的怀里。叶延淮拥住那片温热,抵死不松手。

他这一生,所爱皆辜负,所信皆虚无。

若是再活一次,他什么都不会放了。

叶延淮此生第一次醉酒,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醒的时候冼青鸿拿张报纸在旁边给他扇风,看他睡醒满脸谢天谢地,“叶大夫,你这酒量也太小了吧。你要是再不醒,我明天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弄上运输机。”

叶延淮扶着额头坐起来,只觉得五感都迟钝了不少。情绪全都砸到棉花上,那些悲痛和懊悔也仿佛成了上辈子的事。

还真是再活一次。

冼青鸿拉开窗帘,烈焰一般的夕阳烧进屋子。

“下楼吃点儿东西吧。”

纵是没什么胃口,他还是闷闷“嗯”了一声。

无奈叶延淮向来吃得清淡,长沙小吃却是重油重盐。他对着满桌菜碟无从下手,最终就着花生米下了半碗米饭。

冼青鸿叹了一声,把臭豆腐往他那边推,“叶大夫,你尝尝。”

“我不吃。”

“尝尝又不掉块肉,你别一脸闻着抹布的表情。你尝一口,真是闻着臭,吃着香。”

“我不吃。”

“哎,你这人,”冼青鸿大失所望,“油盐不进,顽固不化!你这口味就配吃个花生米拌米饭!”

叶延淮:“我吃着挺好的。”

冼青鸿都给他气乐了。她夹起一块臭豆腐,瞅准时机丢进叶延淮的饭碗。

“冼青鸿!”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警报声破空而来。

做生意的、逛街的、吃饭的,全都慌了神。人们四散奔逃,尖叫声中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紧接着,有人拎着行李从巷子里跑了出来。人群汇聚成一道长龙,朝着城外狂奔而去。

冼青鸿脸色变了。

她望向染了半缕血色的天,冷声道:“空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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