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常确定是宁柒干的吗？”晏姿皱眉看着玥琪，她已经悠闲地在车里补妆，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崩溃大哭的模样。
肖铭深把车开进了附近一座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这里是绝佳的、不会被偷拍的聊天场合。
“当然是那个小贱人！”玥琪啪地一下合上眼影盒，让坐在副驾驶的工作人员把口红递给她。“我们俩是最熟的，她又想拿第一，不搞我搞谁！”
工作人员急忙解释：“宁柒也参加过super56的选拔，但是没成功，一定是那个时候就怀恨在心。”
“她是活该！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就是虚荣，在家里当千金大小姐当惯了，以为谁都得让着她。”玥琪拍拍肖铭深的座位，语带嗔怪地说道：“这位帅哥刚才说得对，我就是坚持梦想，才能在变态的选拔中坚持下来。1000个人，最后只留下56人，每个季度还会淘汰人气最低的，再挑更年轻漂亮的进来。而我，在这种淘汰制度里坚持了整整两年，两年！人家很不容易的。”
“我也听过一些传闻，说宁柒家里很有钱。”晏姿顺着她说道，“她人气不够，一定会花钱留下吧。”
“屁！她太娇气了。一看要保住人气前十名，必须熬夜排练记舞步，立马不干了。我们的制作人当然不惯着她，说不练就滚蛋，于是她就滚喽。”玥琪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当时是觉得她又蠢又可怜，才心软和她做朋友，唉，我这个人啊，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
肖铭深没有给她继续发挥演技的时间，他打断话头说道：“说了半天，你有证据吗？”
“这还需要什么证据！”玥琪夸张地摊手，显出“excuse me”的表情，“帅哥，你是不是推理小说看多了？这种贱人阴你一刀，还他妈会写在脸上吗？我要是知道她能干出这种事，我还至于被这么多人骂吗？”
“你跑到这里闹事，就算报复吗？”肖铭深冷冷地说，“没人拦着你，你要做什么？”
“我当然是跟她拼命！让我难看，她也别想好过！”玥琪一撩头发，“我反正是不在乎，就算退赛，我男朋友也帮我联系好演电视剧了。可她傻了吧唧地和轻吟签约，要是闹出负面新闻，吃不了兜着走。”
“签了什么合同？”晏姿追问。
“切，不就是内定出道团的名额嘛。比赛还没结束，那边的路也铺得不错，据说预定了几个小品牌的代言。”玥琪不屑地撇撇嘴，“都不值钱的。”
“说到现在，你的逻辑是完全混乱的。”肖铭深一针见血地指出，“既然她已经有了规划好的路线，为什么来毁你的路？就因为你们互加了微信，曾经聊过天？”
“我就说你什么都不懂！有的人，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就是见不了你过得比她好。”
晏姿咳嗽一下，“玥琪小姐，那个......这位是我的领导肖总，刚才忘介绍了。”
“啊？不是你的助理？”玥琪闻言立刻变脸，坐直身子，娇滴滴地说道：“啊呀，真不好意思，人家刚才太生气啦，肖总有什么高见就直说嘛，人家也长长见识。”
肖铭深平静地说：“我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需要你的配合。”
“想让我怎么配合都行的。”
“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最近一周，都有谁可能碰过你的手机，或者趁你不在房间的时候进去过。还有，最好能弄到其他选手公司的资料。”
“你要这个做什么？”工作人员问道。“这个算商业机密吧。”
“我想凭你们的实力，这不算什么难事。”肖铭深最后补充一句，“如果你们甘心退赛，就当我没说过。”
“那我尽力试试吧。”工作人员点点头，“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你真的能帮我们圆回来吗？”
“我会代表你们，亲自去和《闪耀少女》的制作人沟通，给我约个时间吧。”肖铭深把名片递过去，“越快越好。”
“我现在就联系。”工作人员打开车门，一脸焦虑地打电话，不停点头称是。过了好长时间，她回到副驾驶席上说道：“正好我们老大在和制作人喝酒，刚稳住他，您现在就去吧。”
“是潘总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您去了就知道了。”
制作人要操心节目录制的各个环节，不能离开练习生营地太久，因此他就在营地附近的一家酒吧里，肖铭深顺便开车把玥琪送回去，他怕让玥琪和工作人员自行回去，半路上再出岔子。
一路上晏姿都沉默不语，到达目的地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驾驶席上的人冷冷地说：“为什么不坐前面？”
“嗯......我晕车。”
“又不是第一次坐，过来。”
晏姿不想动，她偷偷瞟他的侧脸，他好像在生气？
她虽然满脸写着拒绝，但考虑到惹毛老板的惨烈后果，她还是默默走下车，坐到副驾驶席上。唉，这就是人穷志短。
“咖啡壶我试过了，好用，以后你来煮。”
思维能不这么跳跃吗？晏姿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为什么？”
肖铭深伸出右手，在她面前比划一下，“每月多另外的价钱。”然后他一踩油门，恢复到平日的疾驰速度。
晏姿慌忙抓紧安全带，内心疯狂控诉：想报复我说晕车，也不用开这么快吧！
这段路没有多远，五分钟就开到了。肖铭深找到停车位，先下车，然后迅速帮晏姿打开车门。晏姿下车的时候，他还用手挡着上面的车框。这突如其来的暖心举动，让晏姿心中一热。
可这家伙撩完人就大步向酒吧走去，晏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另外的价钱是多少？”
他头也不回地晃了晃右手：“马上就发年终奖了，到时不就知道了？”
可恶，又是拿年终奖吊人胃口。晏姿快步跟上，一进酒吧她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来到这儿之前，她以为会是那种氛围很好的鸡尾酒清吧，再不济也应该是有纸醉金迷灯光的夜店。她怎么也想不到，四面墙壁都是泥灰色，但又不是简约的工业风。墙上、角落里、天花板上，都有各种奇怪的装饰品或雕塑。不说别的，入口处的骷髅头灯饰，空洞的眼眶内闪烁着蓝色的灯光，就盯得人心里发毛。
大厅里也没有服务生，肖铭深走到一个挂在墙上的蓝色小显示屏，按了几个数字，旁边的灰色大门才缓缓打开一道缝。他回头对晏姿说道：“别怕，工作人员告诉我房间号了，这里不过是注重隐私而已。”
晏姿跟着他走进大门。
门内果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明黄色的场地内散落着鲜红色的座椅，客人三三两两躺在椅子上，每个人都戴着耳机，脸上浮现沉醉的迷幻表情。
他们穿过座椅，来到一个包间外面，肖铭深轻轻敲了门。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打开门，高兴地和肖铭深握手：“肖总是吧，来，等你好久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晏姿，“这位是？”
“也是澄雅公司的。”肖铭深笑道，“聊到哪儿了？”
“这不就等老弟你指点明路嘛。”他把肖铭深二人让在屋内，对坐在红色沙发的男人说道：“鸿伟，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肖总，咱们也就别争了，听听他客观的意见。”
晏姿在网站上见过《即刻出道》制作人余鸿伟的照片，但现实中他看起来更憔悴，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满了，整个人都陷在烟雾中。她不自觉捂住了鼻子。
“唐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照顾你一家，其他人我该怎么交代？”余鸿伟都没有看肖铭深，自顾自说道，“还有播放量，上头可给我下了死命令，要是因为这点事，没有人投票看节目了，我业绩完不成下岗，你来负责？”
晨星娱乐的唐总丢了面子，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就是太在意观众的看法了，玥琪的业务能力你也是知道的，她有几十万粉丝，怎么会没人投票？我们也付出了那么多，没有哪条比赛规则说被爆料就要退赛的！”
“我知道，你们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但是恕我直言，她的资质一般，现在又出了事，前三名是不可能了，咱们公平交易，钱可以退给你。”
“话不能这么说......”
“播放量超过对手，就能完成任务是吧？”肖铭深打断二人的争辩，“换个角度思考，坏事也会变成好事。”
余鸿伟斜眼看肖铭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把玥琪留下，反而更能吸引观众吗？”肖铭深解释，“《即刻出道》一开始播放量高，就是故意炒作引骂，现在比赛到了中期，观众都有点审美疲劳了，我们也是时候制造引骂点了。”
余鸿伟弹了弹烟灰，“有点意思，继续说。”
“节目剪辑本来就把玥琪定位为费尽心思想赢，这么想赢的人突然退赛，就不符合之前的设定了。我刚见过她本人，看出来她确实为了红，什么都能豁出去，不如就让她顺着这个人设，继续留在舞台上，作为观众情绪的发泄口也好，作为衬托其他选手的反面人设也好，总之，让她承担全部骂声火力，助节目成功出圈。”
余鸿伟点点头，“唐总，你怎么看？”
唐总略有些尴尬，“有人骂，也算有热度，只要让她留到最后，你们怎么弄都行。”
余鸿伟哈哈大笑：“还是唐总有气度，为了成就女朋友的梦想，什么都愿意做。”他一指肖铭深，“行，就按你的意思，我再让她留一期。我和唐总还有点儿事，你自便吧。”
肖铭深和晏姿原路返回，直到出了门，晏姿才觉得活了过来。她嘟囔道：“真没想到，玥琪的男朋友竟然亲自下场摆平这件事。”
肖铭深冷笑：“你从进去就昏头昏脑的，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吗？”
“嗯......皮肤挺白的，五官也不错，有什么问题吗？”晏姿仔细回忆唐总的样貌，突然惊呼：“啊，他......他没有喉结，他是个女的？”
“反射弧真够长的。”肖铭深拉开车门，“从西装的肩宽就能看出来。”
晏姿吐了吐舌头，“这也没什么，在娱乐圈很正常吧。”
肖铭深想点醒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刚才在酒吧里戴耳机的客人，从他们的表情看，都是在享受“颅内高潮”的服务。这个地方会暗藏多少肮脏的交易，他自己一个人清楚就行了。
接下来几天，趁公司其他人忙着为玥琪炒作，肖铭深也紧锣密鼓地开展自己的秘密调查。方涛提供的资料，他已经筛查一半了，毫无线索，难道这个调查思路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吗？
这一天深夜，晨星娱乐的工作人员发来邮件，给出了几个曾接近玥琪的怀疑对象。她说时间有限，就重点调查了这几名选手的公司背景。
其中有一位C班的选手，濒临淘汰的边缘，最近常常练习到很晚，负责更衣室的钥匙，因此嫌疑最大。
而让肖铭深在意的是，她的公司百达公司根本就是个草台班子，租着偏僻地段的房子，连工资都发不出，还在网上帮她硬拗“贫民窟美少女”人设。
他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公司的人。
他并不认为人穷一定志短，但是他相信一无所有的人会用尽全力抓住机会，即使是要把别人踩在脚下。
肖铭深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晏姿也拿到了那份名单，她也看透了试图整垮晨星娱乐两位选手的人一定是内鬼，不是《即刻出道》的选手。她还辗转联系上了肖铭深的班主任，终于知道了他原来有个妹妹。
晏姿翻开笔记本，用手轻轻抚摸那张没有面孔的少女画像，犹豫再三，描画出在心底勾勒了千百遍的模样：剑眉入鬓、弯弯的狭长狐狸眼、高鼻薄唇。
这就是你要守护的秘密，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只要你肯，只要我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