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
“绝望的爱。”肖铭深迅速回答，不动声色地把酒瓶拿回手边。
“不会吧，这么苦情。”晏姿没有放弃自己在网上找答案，“找到了！法国人把鸢尾花视为国花，认为它是自由和光明的象征。我觉得这个更贴切。”
“重点不是纹了什么图案吧。”肖铭深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我们似乎陷进了一场商业斗争。要重新思考对手的全部操作了。”
“陈蓬会为了情人搞出这么大动作吗？”只凭偷拍照片，晏姿还不确定贝琳和陈蓬关系发展到哪一步，姑且算她是陈少爷的情人吧。
“你说电视剧是漫画改编的，把作者的链接发给我，我再好好查一下。”
“这件事要和邓卓熙说吗？”
“他还有实话没说，你去旁敲侧击一下也可以。”
又要和那个讨厌的自大男打交道了，为了尽快结束和他的联系，晏姿也得努力完结这一切。想到这儿，她决定再多喝一点儿。没想到肖铭深把酒瓶移到桌下，招呼服务员：“买单。”
什么嘛，请客也不让人喝得畅快。晏姿走到室外，也不知道是因为火锅的闷热还是心里的燥热，觉得头昏脑涨。
“回家吧。”肖铭深解锁了两辆单车。
“您没开车？”
“偶尔也想看看月亮。”他用力一蹬，白衬衫的下摆在夜风中翻飞，路灯映照他修长的身影，还像校园里不知忧愁的少年。晏姿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要么在梦里，要么在幻觉里，似乎见过这个景象。
晏姿摇摇头，心理学解释这种“既视感”只是一种记忆错误。她一定是太累了，才产生这种混乱的记忆。
她也跨上单车，跟随着前面的身影，在寂静的大街小巷内穿行。到了夜晚，燕城就显出和白天截然不同的面貌，不再野心勃勃，而变成巷子口等你回家的阿嬷，亲切又抚慰人心。这种亲切，能弥补游子长期不回家的失落。
当一个人不再执着于归属感时，反而拥有了更多的自由。晏姿其实挺满意现在的状态：有肉吃、有酒喝，不用追赶同龄人的脚步、过节奏一致的生活。
要是没有那件事就好了。每当她心底涌出些许幸福感的时候，过往的阴影就会重新掠上心头。那件事在提醒她，不要沉溺安逸的生活，不要忘了生活的背面。
晏姿渐渐追上前面飞驰的人，看着他的身影，她在心中默默念道：等我有了足够的力量，我会离开你。但是在那之前，我会帮助你打好每一场仗。
因此回到家后，晏姿没有立刻入眠，她反复回想肖铭深提起“商业斗争”时的表情。这意味着这场战役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了，还会牵扯到两个公司。他们不过是一个刚刚立足的小公司，真的有能力能平衡公司之间的争斗吗？
有什么办法是既不违反法律，又能让对手适可而止呢？
苦苦思索的结果，是第二天上班时明显的黑眼圈。
一来到公司，向棠就兴奋地塞给她一个东西：“您不是最喜欢蝴蝶吗？”她报答的礼物就是一个蝴蝶状的古风头饰。漫展上经常会卖这些奇奇奇怪的东西。
“多谢了，我也没机会戴啊。”
“咱们年会别再去KTV，弄个cosplay多好啊，到时候你就有机会戴了。”
“你昨天买的原画集能借给我看一下吗？”
向棠露出很为难的神情：“只能借一会儿哦。”
“放心，不会弄坏的。”晏姿真是拿她没办法，伸出两根指头，“两顿外卖。”
“成交。”向棠从包里掏出原画集，原来她包好了书皮，怪不得当个宝似的金贵。
晏姿一页页仔细翻看。虽然是脑洞很大的少女漫画，但画风并不阴柔，人物的眉眼之间很有侠气。网络更新的漫画，有时为了追求速度，不会刻意打磨细节，而这部漫画的草稿却有着丰富的细节，足见画家的用心。看来它能改编成电视剧，确实是因为质量过硬。
漫画的故事开始于男女身体互换，有一页原画就是故事的起点：女主人公站在花海中幻想，“要是有一天我成为了男生，我会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想要从男性的视角看自己。在哪儿见过呢？”晏姿觉得答案就像蝴蝶一样悬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放弃，摸起电话打给邓卓熙。
“你写的文案还不错，我今天就发出去。”他懒洋洋地说道，“又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薰衣草恋人》已经卖给电视台，即使延缓播出，对您有什么损失吗？”
“你逗我呢，不能在黄金档播出，我要掉多少粉丝？还会影响我录综艺节目、拍杂志广告。李念那个狗东西背叛了我，现在这些事都得我自己忙活。不抓紧时间赚钱，我马上就会喝西北风。”
也就是说，邓卓熙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既然涉及到钱的事情，晏姿不打算罢休：“综艺、杂志的劳务结算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您真正着急的恐怕另有原因吧。”
“靠，你还真是精！得了，实话告诉你吧，当年导演拍这部剧资金不够，就让我帮他去拉一个植入广告赞助。过几年我赚到钱了，他又求我帮忙，我就入了股，算这部剧制作公司的半个合伙人吧。按照当时的合同，如果因为我们的原因，剧集无法在三年内播出，我们就要赔偿植入广告商的费用。当时签合同时，谁会想到真的会赔钱呢？”
“为什么拖了三年都没播出呢？”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总之我不想赔钱，我要这部剧顺利播出，那个疯女人不要再跳出来搅局，你们才算把事情办成了。否则之前说好的钱，我只会给一半。”
如果只能拿到500万公关费，除掉之前花的钱，和预期的盈利就差太远了。事情绕了一大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该如何让贝琳让步呢？晏姿把现有的资料都找了出来，望着它们发呆。
那页蓝色的纸上，是贝琳参加培训班时写的自我介绍。她当时信心满满地写道：“我喜欢表演，我会幻想故事，然后扮演自己想象的角色。”
晏姿盯着这行字，那个像蝴蝶一样的念头又扑棱棱飞了回来。难道......
手机突然响了，她看到熟悉的名字，接起来和那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有一个发现！”
她停了一下，又和那个人说出了一样的话：“你先说！”
晏姿噗嗤乐出声，“肖总，还是您先说吧。”
“我找到了漫画作者，他说故事创意是受到一个小说的启发。因为版权的事，他联系了小说的作者，那个作者不仅同意他继续画，还不时提供情节上的意见。你猜猜，那个作者是谁？”
“是鸢尾花女孩吧。”晏姿翻开原画集，女主人公萌发幻想的花海正是蓝色的鸢尾花。
“真没想到，一个模特退了圈，居然去做小说写手。”肖铭深感叹道，“怪不得我们挖不到任何消息，这次终于找对了突破口。通过她发表小说的网站，没有花太多钱，总算知道了她的真名。”
晏姿心头一震，模特通常都会起艺名，她真正的名字会是什么呢？
“现在你再去看坏橙子公司的股东名字。”
晏姿重新用网站搜索，“股东在上个月变更过，多了一个人：王林。”
“对，那就是贝琳真正的名字。你一开始没注意，是把王林当作一个男人的名字了吧。”
“这就是说......”
“这就是说，她极力推漫改剧，因为有她的心血。只有用自己的作品，把邓卓熙的作品挤下去，才算真正的复仇。”
“那该怎么办？”晏姿攥紧手机。
“她手里肯定还有料，那我们只能用她的料来跟她做交易了。”
“就用那张偷拍照吗？”
“还不够。等我的消息吧。微博文案可以缓几天再发。”
“太迟了。”晏姿惊呼，“他说要今天发出去。”晏姿立刻重拨座机，邓卓熙却不再接听了。
公开回应，就表明和贝琳正面对峙，到底该如何让电视剧顺利播出？
晏姿急得团团转，向棠却喊道：“订外卖了，麻辣螺蛳粉有没有人要，举个手。”
方涛不耐烦地回应：“外卖不点辣的不行吗？”
“你不喜欢吃辣，我们都喜欢吃啊。”
晏姿恍然大悟，她冲出门，对方涛说：“观众的口味也是多样的，有人喜欢看IP剧，有人就喜欢看家庭婆媳剧。我们要让电视台知道，观众等着上这道菜，它就不敢随意变卦。”
方涛一点就通：“好嘞，我马上用营销号爆料《薰衣草恋人》无故被禁播的消息，然后让粉丝控评，给电视台压力。”
“既然大家看这么久的戏了，干脆演把大的。”晏姿附在向棠耳边轻声吩咐。
向棠大惊：“和邓卓熙沟通过了吗？”
“他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不会在乎那么多的。”
于是当天深夜，蹲守在微博的娱乐记者看到这样的消息，纷纷哀嚎又要熬夜发稿了：
“乔媛媛的朋友圈流出。她手戴钻戒，感性写下：谢谢你的承诺。天哪，浪子邓视帝是求婚了吗？感情的事，外界的人都无法说清楚。不管过去如何，先为这一对送上祝福吧。”
同样一夜未眠的晏姿接到石飞宇的电话：“你这一招险棋下得不错。我现在就去联系媒体安排对邓卓熙的专访。估计都排不过来了。”
接下来三天，邓卓熙果然非常享受地接受了各路媒体的访谈。他大方承认订婚，人气热度飙升。方涛帮忙运营的《薰衣草恋人》官博也开始发布预告片段，和网友积极互动，每一条转发量都很可观。当然，这些都算在公关费用中，全由邓卓熙买单。
又过了一周，电视台正式宣布暑期档的排片：《薰衣草恋人》放在周播档，每周五到周日更新，每次更新两集。《哥哥，换回身体行不行》变成在电视台的网络平台上播出，更新时间是每周一到周三，每次一集。官方解释是漫改剧不能上星播出。引发的网络骂战，已经不关澄雅公司的事了。
周末下班，向棠递过来一张机票：“总监犒劳大家，去海岛团建。”
晏姿看到机票上的日期，“又是红眼航班？”她只好匆匆回家收拾行李。
拖着箱子走出胡同口，黑色奔驰正在路口停着。晏姿揉揉眼睛，又惊又喜：“您也要去吗？”
“我有说过不去吗？”肖铭深摇下车窗，“我不解释清楚你的问题，你也不放过我啊。”
晏姿觉得后续发展太顺利，一直发邮件问肖铭深是怎么回事。他这一段时间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其实很简单，我直接去见了陈蓬。他知道了贝琳做的事，决定阻拦她继续报复，否则就会撤销她在公司的股份。他还亲自去和电视台谈，让他们把两部剧同时播出，既然要竞争，就堂堂正正竞争，让观众自己去做选择。”
“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看来他是动了真心啊。”
“陈蓬虽然是花花公子，但也是精明的商人。他还有最后的底牌攥在手里。”
“那是什么呢？”
“《薰衣草恋人》为什么被压了三年？陈蓬毕竟是流连声色场所的老手，他告诉我，责任全都是因为导演嫖娼进了局子。和那种货色称兄道弟的邓卓熙会是完全清白的吗？”
晏姿如梦初醒：当年骗走贝琳200万去拍的电影，实际上就是这部电视剧。邓卓熙真是没有多少真话，他因为诈捐新闻躲起来的一星期，是不是也毫不在意地流连花丛呢？
“坏橙子公司的资金流入不是那么清白的，为了不引火烧身，陈蓬只好同意我暂时让步。他现在握有邓卓熙的把柄，也不急于一时。他同意邓卓熙和贝琳语音通话，邓卓熙诚恳地认了错，贝琳也就同意暂且放他一马。”
突然的握手言和，往往就是意味着暂时收起了爪牙。
但是没关系，二虎缠斗，围观的能捞到肥肉就行。晏姿兴奋地伸出一只手：“您组织我们海岛游，是不是至少赚了这个数？”
“花钱如流水啊，你们都不懂。”肖铭深把她的手按下来，只留下大拇指，“邓卓熙要补上捐款的窟窿，只能先预付我们这么多。”
“好吧，有一口粥喝也比没有强。”
“所以下一个case再加把劲吧。”
就知道不会是公款旅游那么简单。晏姿望着窗外流转的霓虹灯，期盼起舒爽的海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