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鏖战,仙界伤亡惨重,尤其是无尽海,元气大伤。
九重仙山的上尊们一直盯着魔魇是否会离开跫砺,却得到消息从跫砺出来许多黑麒麟。幸亏君临天在无尽海不远处留了一手,他生怕事情还存在变数,命弥江吟带着白泽和双吞兽等在那里,若是情况有变,先让白泽和双吞兽去助阵。
因着许多弟子身负重伤,君掌世先带着几名弟子回九重仙山复命,其余的都留在无尽海,由无尽海的仙医救治。
白尘夜在主营内盘点仙界伤亡弟子,忙着与无尽海的何畏上尊商量安置事宜。盘点到先锋营时,负责记录的仙史再次强调遍,先锋营二十七个弟子,仙逝二十五个。
一旁的白无晔突然面色变得极为难看,转身离开了营帐。
后方的人呼唤不得,也无暇顾及他。
他在不同的营帐内外快步走着,寻找着弥兰生:若是她真的找到弥槐生,去了先锋营,此时怕是凶多吉少。
从开战起,白无晔就没有看见弥兰生,如今战事结束,还是没有她的踪影,她到底去了哪里?
白无晔将所有的先锋营帐篷都寻了一遍,里头都是空无一人,不知不觉中喘息声愈发急促,愈发后悔当初为何没拦住弥兰生。
刚从仙医处拿伤药回来的君武,见自己营帐前站着白无晔,上前好奇问道:“白无晔上仙,你怎么跑先锋营来了?你可真是厉害,如此惨烈一战,身上丁点伤都没有。”
“你有没有见到弥兰生?她在哪里?”白无晔根本没有搭理君武的问题,急着问弥兰生的下落,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弥兰生?不认识。”君武摇了摇头,又忽然想到什么:“莫非你是说弥槐生的幼弟?他昨夜突然来的先锋营,被弥槐生安排去守关口,战后我就没有看见他,怕是……”
“怕是什么?”白无晔无端害怕起来,绝大多数的黑麒麟,都是从关口进入,弥兰生要如何躲过去。
从心口涌上来的钝痛让白无晔唇齿轻颤,他心中反复念着:不会的,弥兰生那么机灵,不可能出事。
他也不许她出事。
君武见白无晔双眸中含着狠厉之色,却是那般焦灼,一时之间竟不敢说‘怕是她已经仙逝’,开口道:“怕是仙医正在救治,你去后方的屋子再找找。”
白无晔转身往后方跑去,若非重伤之人,不会被抬到那边。他的脑袋中冒出来很多想法,有着弥兰生的笑容和纠缠,也有着她的悲伤和愤怒,可到了最后,都化作一滩滩血水。
若是当初他没有将她气走,她是不是就不会去接近何凌,也不会来参加无尽海之战。
蓦然有细凉的白色微雪从天际纷纷扬扬翻滚落下。
白无晔依旧一间间寻找弥兰生的下落,可躺在这些屋内的,都是血肉模糊,断肢残躯的弟子。
他还是找不到弥兰生,直到剩下最后一间熬着药罐的屋子,他几乎不抱希望地推开门。
屋内白雾蒸腾,靠近角落的位置放着床棉被,弥兰生盘腿坐在上面,袒露的后背上有一道赤红的痕迹,微微浮凸的皮肉内渗出新血,看着着实骇人。
她正给伤痕涂抹药粉,每每蘸上,就低吟一声。
“弥兰生。”忽然的一道音嗓中带着丝丝沙哑。
弥兰生转身,看见白无晔握着无光剑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吓得扔掉手中药粉,拿起浸染鲜血的衣裳挡在自己身前,惊慌道:“你个登徒子,给我出去!”
“你怎么伤成这样。”白无晔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放下手中的无光剑,倾身坐到弥兰生身旁。
弥兰生赶忙再次转身,背对着白无晔,堪堪将自己的伤疤对着他。
白无晔始终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将灵力凝于指尖,缓缓移过弥兰生后背的伤疤。
弥兰生后背的疼痛随着白无晔灵力的拂过,渐渐淡去,她低垂着头,想躲又不愿躲,喃喃道:“我没让你耗损灵力帮我疗伤。”
白无晔看着弥兰生肤若凝脂的背:“黑麒麟之伤不好医治,我也只能暂缓你的疼痛,若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这话让弥兰生来了气,她借着暂时感觉不到后背的疼痛,将自己靠在后方的墙上,双手依旧用破衣裳捂着胸口:“留不留下疤与你没有任何干系,反正等无尽海这边安定下来,我便要同何凌定下婚约。”
“你……”白无晔听到这句话从弥兰生口中说出来,心底的怒火愈发难以压制。
他方才是那么担心她,她却还说这样的话来气他。
而弥兰生眸色狠厉瞪着白无晔,他那深邃望不到底的双眸,仿佛把人吸进去却又无法企及。
“兰生,别动。”
蓦然一句,白无晔轻轻俯身,透着温凉的唇便贴上了她的唇。
弥兰生深深呼吸,黑溜溜的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微闭双眼的白无晔,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得让弥兰生能听见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声,原本混沌的脑中一片空白。
白无晔,真的喜欢上她了。
白无晔缓缓将身子坐直,再次睁眼,与弥兰生四目相视,淡淡一笑:“我吻过你了,不许同何凌定下婚约。”
这下轮到弥兰生手足无措,为了掩饰内心的欣喜和紧张,她故意将目光瞥到别处:“你当是小孩子玩游戏呢,和你吻一下就不能嫁给别人。”
“那这样呢?”
撩人的话音落,弥兰生双手突然被白无晔束缚,顺势倒了下去,她怔怔看着驾在自己身上的白无晔,始终挡在身前的衣衫滑落,露出鹅黄色的肚兜。
他的呼吸很沉,比刚才吻她时更为明显。
“啊——”
拿着干净衣衫赶回来的弥槐生一进屋就看到眼前这幕,惊呼了起来:“白无晔!弥兰生!你们在做什么!”
白无晔旋即起身,一把拉起弥兰生,将她挡在身后。
弥兰生在白无晔背后探出个脑袋,急道:“槐生,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解释?”弥槐生一把将衣服扔到白无晔身上,白无晔稳稳接住,递给身后的弥兰生。
弥槐生指着白无晔:“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背地里做出这样的事,你让兰生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娶她。”白无晔定定一句。
弥槐生更惊了:“你说什么?”
“我娶她。”又一句。
后面听着的弥兰生心底乐开了花,拼命压制脸上的笑容,心底自言自语着:不能笑,笑成这样,丢不丢脸。
“你们的婚约都作废了,你难道想让白谪上尊和我爹出尔反尔?他们两位长辈拉不下脸面,遑论还有何畏上尊,要怎么同无尽海解释?”弥槐生越想越不妥,急得来回打转:“兰生啊,你这回真是亏大了。”
弥兰生换好衣衫,扶着蒸药的桌子站起身,心底也略有所担忧:“反正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屋内忽然陷入安静。
片刻后,白无晔忽然一句:“弥槐生,你身上可有带着红色卷轴?给我。”
弥槐生不解,手中变幻出红色卷轴,递出道:“有是有,不过都是我拿来写幻术阵法的,你要来做什么?”
白无晔接过卷轴,将它打开在桌上,从写药方的纸张旁拿来笔墨,微微思索,便写道——
平平仄仄缔良缘,恋爱情丝自早牵,海石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
竟然是婚书。
写至落款处,他放下笔墨,掌中结印,烙下‘白无晔’三个字。
弥槐生拿起婚书,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了两遍,难以置信地开口:“白无晔,你是认真的吗?偷偷写下婚书,你知道这样会因此带来多少麻烦事要解决?”
“我知道。”白无晔并不在乎,他出生以来,遇到的麻烦事还算少吗?遑论既已决定写下婚书,之后的事他都会担着。
弥槐生将婚书展开在弥兰生面前,郑重问道:“结印不能随便刻,你可要想清楚了。”
弥兰生原本脸上难以遏制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看着那工工整整的字迹,胸腔里激荡着惊愕和欣喜,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在‘白无晔’三个字的旁边,烙下‘弥兰生’三个字。
弥槐生全全愣住,他珍视多年的兰生,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成婚了。
“走吧,陪我去无尽海走走。”白无晔用术法收回婚书,轻轻握上弥兰生的手,搀扶着她向外走。
弥槐生捧着婚书的手倏然落空,对着两个离去的背影,抱怨道:“我也受伤了啊,你们都不关心我一下?”
战后的无尽海再度归于平静,雪一直在下,远近都已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二人不知不觉中走到无尽池处,白无晔选了一处软沙堆让弥兰生坐下。
白无晔拂了拂衣袖,坐到弥兰生身旁,放眼望着远处景致:“等回了九重仙山,我会同爹说明情况,让他带着我来陌前丘提亲,该过的礼数一样不会少,若是顺利,等魔魇封印之后,便举办婚礼。”
弥兰生因为受伤的缘故,身子虚弱,轻轻将自己靠在白无晔身上:“我还以为,我真的要嫁给何凌了。白无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白无晔思索了会,却道:“不知道。”
“罢了,你能为我偷偷写下婚书,我还有什么好问。先前我不知道婚约里的白无晔就是当初后林遇到的人,我誓死不嫁,还偷偷跑去九重仙山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找到了打一顿,让他取消婚约。”
白无晔愣了愣:“你的想法挺特别的。”
“不过不是没找着嘛,后来是在无尽池这里才再次遇到了你。那次去九重仙山,我遇到的是陆湘儿,她同我说,你性子孤僻,却很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她希望这个人是我,还让我记住她说的话。没想到,如今真的实现了。”
“陆湘儿同你说这些?”白无晔微微敛眸,似是在想着什么。
弥兰生察觉到白无晔语气中的细微变化,追问道:“她同我说的话有问题?听你的语气怎么觉得你们关系并不好。”
“你应当知道她并非我生母,陆湘儿自从有了白尘夜之后便没有同我说过话,她突然同你说这些,必然是有她的用意,今后你在九重仙山,尽量不要同她多说话。”
“可我觉着,她人还不错。”
“我不想提她。”
弥兰生换了话题:“不如你跟我多说说关于你的事,将来我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倒是做好准备要加入我的争斗之中。陆湘儿给外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似乎不染尘世、温柔可亲,可若真是如此一人,便不可能事实都考虑细致,提醒着白尘夜做出一件件完美无瑕之事。陆湘儿给外人看的,只是她想给外人看到的。她非善类,我也拿她没有办法,能避就避着。”
经白无晔这么一说,弥兰生回忆起当时听到陆湘儿话之后的反应,当初她还不知道白无晔是谁,也是因为陆湘儿的一番话才让爹去推掉婚约。想来,陆湘儿是不希望她嫁给白无晔。
弥兰生追问道:“那白尘夜呢?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和陆湘儿不一样,虽听陆湘儿的话,骨子里却刚正不阿,将来若不是君掌世,便是白尘夜来接任君临天的位置。”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个陆湘儿果真心怀不轨,其实她同我说完那些话之后,我又因为不知道白无晔是谁,还回陌前丘让爹去找白谪上尊取消婚约。陆湘儿一定是不想让我们成婚,这样白尘夜的竞争者便多了一位。”
白无晔忽而看向弥兰生,怔怔道:“原来你还想过推掉婚约。”
弥兰生想到这个就来气:“那不还是被你抢先一步推掉,害我天天跑去求着娘教我烧东西给你吃,废了我多少心血才把你感化。你把我从九极赶走的时候可真决绝,我回陌前丘哭了一天一夜才缓过来,你……”
弥兰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白无晔一把搂入了怀中。
“从今往后,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再让你伤心。”
“你还真不会哄人,什么只要活着就不让我伤心,应该说同喜同悲。”弥兰生缓缓抬起手,环抱上白无晔,将头埋入他的胸膛。
……
众人回到陌前丘是三天之后。
刚到陌前丘,弥槐生便将婚书的事情告诉弥江吟和竹邱雪,二人亦是跟口中含着个桃子般,半晌没能把嘴巴合上。
嫁给白无晔,弥江吟和竹邱雪本就不发对,只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偷偷写下婚书,实在是太过冲动,什么章程都没有走。
弥兰生本在桃林里同孩子王降羽玩闹,被传令去了正厅才得知,弥槐生那个大嘴巴没等到白无晔来提亲,已经把婚书的事情全招了。
正厅内,气氛有些紧张。
竹邱雪面露担忧:“兰生,偷偷定下婚书之事,可千万不能再传出去。”
弥江吟气道:“这不废话,此事必须保密。白无晔那小子,一分聘礼没下,就把我养了几百年的女儿骗走,等他来陌前丘提亲,我装作不知情,好好教训他一顿。”
“”收着点你的急性子,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将来还得我们贴着脸去求白谪上尊同意这门婚事。”竹邱雪无奈,随后又问弥兰生:“你觉得白无晔多久后会来提亲?娘这心里就跟悬了块石头,慌得很。”
“爹,娘,是兰生害你们担心。”弥兰生一一作揖致歉,自己心中也没有底,毕竟如果只是白无晔,应该很快就会来,可他身后还有个白谪上尊。
弥兰生吞了吞口水,懦懦道:“……大约,再过个三五日吧。”
弥江吟道:“好,就等他个三五日,邱雪,到时候你也假装不知道婚书一事,我来应对。”
“你这……”竹邱雪看着一脸怯懦的弥兰生,和一脸‘不是我害的’弥槐生,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清晨,白谪便带着白无晔来陌前丘提亲了。
白族派出一百人拿着聘礼来到陌前丘,一路从入口处排到正厅,陌前丘内半数的人都来看热闹,场面好生气派。
白无晔跟在白谪身后,在跨入正厅之前,白谪轻声一句:“偷偷写下婚书一事,等提完亲再找你算账。”
自己儿子犯的错,他这个当爹的,只能替他把剩下的烂摊子处理完善,谁让他是沁柠的孩子。
白谪心中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脸上缓缓挂起尴尬的笑容,走向弥江吟。
几人相视而坐,弥兰生偷偷看着站在白谪身后的白无晔,想将弥江吟要为难他的事情告诉他,就开始比划一些令人看不懂的动作。
白无晔尽量解读着:我、爹爹、要跳下去?掐住脖子……闭嘴,摇头?
什么东西?
弥兰生真是被白无晔的理解能力感动到,心中喊着:哎呀,是我爹爹要给你下套,要为难你,你得咬紧牙关,他不是真的不同意这门婚事。
白谪咳嗽了一声,道:“前阵子与你商谈我儿婚约一事,后来我回去细细想过,还是决定来陌前丘提这门亲事。一来也是白无晔自己的意思,二来你我两族结了亲家,在仙界也是门大喜事,将来可以互帮互助。”
弥江吟故意挑眉:“白谪上尊,当初你来同我推掉这门婚约,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家兰生更适合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让我三思而后行。现在我三思过了,白无晔的身世背景,还有他的性子,确实不大适合我们兰生。”
“哎,这都是我一言之失,白无晔若是娶了弥兰生,将来肯定不会亏待她,就连我们整个白族,都会敬重她。”白谪上尊突然拿出当年追沁柠的一句话:“所谓一眼便是终生,是否过得幸福到头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和外头的一切没有半分关系。”
“如此说来,我们做长辈不好多加干预咯。”弥江吟毕竟不好多为难白谪上尊,转而对白无晔道:“那我要如何知道你的诚心?”
白无晔走到弥江吟和竹邱雪身前,下跪作揖:“白无晔自知让弥兰生嫁于我,是委屈了她,今后也定不会负她,一生一世好好待她。”
弥江吟怔怔道:“你说的,一生一世,你可要做到了。听闻你们龙族之人身上都有一块龙鳞玉,与之结印后,遥隔千里都能知晓彼此在哪里。今日我想看你取下龙鳞玉,与兰生结印。”
弥兰生愣是没想到弥江吟会整这么一出,慌忙跑到厅前,跪到白无晔身旁:“此事万万不可,取下龙鳞玉同剔除逆鳞有何区别,白无晔会痛死的。”
“无碍。”白无晔将左臂衣袖撸起,露出经脉清晰可见的肌肤,其上有一片泛着幽幽浓翠微光的鳞片,深棕血丝中的液体缓缓流动。他右手指尖凝气,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向龙鳞玉。
刀刃触及龙鳞玉的瞬间,鲜血沿着手臂滴落,白无晔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狰狞之色,紧皱着眉头,似是憋着一股气,不让自己痛喊出声。
弥兰生眼睁睁看着白无晔痛苦,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够了!我不嫁了!”
她一把抓住白无晔的手,双眸含着些泪水,心痛道:“你个傻子。”
在旁看着的弥槐生愣是看急了,大声道:“什么不嫁,你们两把婚书都偷偷写好了,难道还要写休书嘛!”
弥槐生这一句,让原本喝着茶的弥江吟呛到,不停咳嗽,他真是要被弥槐生这个小子气出毛病来,次次在最不适合的场合语破天惊。
白无晔倒是抓住弥槐生给的这个机会,俯首跪在地上,万般陈恳:“上尊,请把兰生嫁给我。”
竹邱雪轻轻给弥江吟拍着背,劝说着:“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非要整这么一出做什么。”
弥江吟只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故作姿态:“既然你两婚书都写了,我也看出来你的诚意,这些聘礼,陌前丘就收下。”
“多谢上尊成全。”白无晔在弥兰生的搀扶下站起身。
弥兰生将白无晔带到一旁的凳子,让他坐下:“伤口还在流血,先用灵力压着止血。”
白谪看着白无晔取龙鳞玉,情绪并无波澜,或许是他觉得白无晔应当遭受一番挫折,又或许是他知道弥江吟不会真的让他取下龙鳞玉。在听到弥江吟松口之后,方道:“弥江吟上尊,今后你我两族便是亲家了,至于婚礼何时办,我认为应定在封印魔魇之后。”
“正合我意,等成功封印魔魇,在仙界举办一场旷世婚礼。”弥江吟终于止住了咳嗽,开始寒暄起来:“白谪上尊既然来了陌前丘,不如留下吃个便饭,将好在封印魔魇的阵法上,我还有些疑问。”
竹邱雪道:“那我便带着后辈们退下。”
毕竟封印魔魇的阵法,愈少人知道愈安全。
离开正厅后,弥兰生便带着白无晔去陌前丘的医馆找伤药,由于一路上都跟着看热闹的人,最后两人不得不躲到酿果子酒的园子里。
却见弥槐生也躲在那里。
弥槐生从酒坛子后方钻出来:“兰生,你嫁人怎么把我也拉下水,现在整个陌前丘的人都想知道你们两的事,他们找不到你们,都来找我,估摸着过几日何凌也要找过来。”
“何凌那边,我明日亲自去无尽海解释。”弥兰生拿起一坛子果子酒,倒了三碗。
白无晔有一丝不悦:“你还去找他做什么?明日我去趟无尽海帮你把话说清楚,今后不许见他。”
“既然你不嫌麻烦便去,我也懒得多跑一趟。”弥兰生将酒一人一碗给到手里,笑道:“为庆祝提亲成功,饮下这碗还没酿成的果子酒,就当庆祝。”
白无晔接过酒碗,心底不禁笑了声:还真是无解之题。
三只碗相碰,白无晔和弥兰生几口喝下,弥槐生盯着手中好比毒药的酒:“罢了,喝就喝。”他紧闭双眼,皱着眉,猛灌入喉。
白无晔道:“对了,弥槐生,明日你随我一道去无尽海,关于上次迷香之事……”白无晔言说着转身去看弥槐生,却见他已经醉倒在地。
“……酒量这么差。”白无晔有些吃惊。
“槐生从来没喝过酒,估摸着明天才能醒来。”弥兰生变幻出一床薄被给弥槐生盖上:“虽然你是上仙之身,还是给你盖点被子吧。”
“你们陌前丘之人,平时都用术法带什么在身上?”白无晔看着变幻出来的被子,眉头微蹙眉。
弥兰生笑笑:“那当然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不然带什么?倒是你那个九极,需要好好改改,太冷清了。尤其大冬天还挂些白色的垂曼,夜里醒来瘆得慌。”
“如何改?”
“种些花,招两个弟子,我看上回那个桎梧就不错,具体的么,等我去了九极再慢慢同你商量。”
“好,都依你。”
……
九重仙山。
白谪去陌前丘提亲之事,很快整个九重仙山的人都知晓。
白尘夜得到陆湘儿传信匆匆赶往涿光峰,祥霞掩映,迷云雾漫之中,陆湘儿依旧坐在水榭正中,缓缓弹奏箜篌。
夕霞映染水面,闪着波光的鱼听到箜篌之声跳出水面,将光亮谱成道道细细红线。
“娘,找我有何要事吩咐?”白尘夜恭敬作揖,随后坐到空着的凳子上。
陆湘儿指尖轻挑银弦,双手在琴弦上拨动着:“白无晔找了弥江吟这个好靠山,你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白尘夜叹了口气:“娘找我就为了这件事?白无晔没有要当尊首的意思,他娶谁都影响不到我。”
忽而弦停音止,陆湘儿瞪眼身旁的白尘夜:“许多事情,不是他白无晔不想,就不会落到他身上。”
“娘未必太过谨慎,无需这般未雨绸缪、杞人忧天。不如这样,我去娶君临天的女儿,这样我也不用同君掌世争了,还得与我内兄相称。”
啪。
一声脆响,素来风轻云淡的陆湘儿竟扇了白尘夜一巴掌。
白尘夜惊得慌忙从凳上起身,跪在陆湘儿面前。
陆湘儿双眸如蒙着层薄雾,令人读不到心思,音嗓淡淡然的:“我何时让你走这些旁门左道去稳固地位了?”
“是我言语不当,娘请息怒。”白尘夜深深俯首。
“你起来吧。”陆湘儿将白尘夜扶起,二人皆坐回凳上后,陆湘儿又道:“此番找你前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魔族突然攻打无尽海,有因可纠。我的影卫曾看到陈勾偷偷去了跫砺,是他告诉上玄,魔魇的伏矢魄关在无尽海,他想借魔族之手去报复无尽海看守之失。”
“竟然是陈勾。”
“魔魇又怎会上陈勾的当,在失去伏矢魄的状态下现身无尽海。其实在战前,我便已同君临天和白谪下赌,魔魇不会出面,他们才会安心留在九重仙山,派弥江吟在无尽海附近守着。你觉得陈勾蓄意报复,通魔之事,应当告诉君临天么?”
白尘夜心中算着:“无尽海一战损伤的不仅仅是九重仙山的弟子,仙界各处的弟子,尤其是无尽海亦是伤亡惨重。若是我现在揭发陈勾,不仅仅是陈族,整个九重仙山都会成为仙界的仇敌。魔魇随时会再次攻来,万不可在封印魔魇前出乱子。”
“你说的很好。”陆湘儿再次将手轻轻落到琴弦上方,琴音宛然而起,犹如天籁。
白尘夜听着,便也明白了陆湘儿的意思:“娘把陈勾的这么大一个把柄给我,是想让我先联手陈族。”
“你觉得呢。”陆湘儿的语气并不是疑问,她幽幽道:“陈勾和他爹陈年一模一样,太重亲情,舍不得家里头任何一个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