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兰生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这瞬间加快，虽然眼前的白无晔没了伏矢魄，也不能如此直接啊。
她将眼神往下，盯着白无晔的胸膛，尽量平复心绪，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你乱喊什么，我们还没有正式拜堂。”
“婚书都写了，你就是我媳妇。”白无晔用双手托起弥兰生的脸，明显感觉到她脸颊的温热，嘴角上扬：“让我再看看仔细，这个骗我写下婚书的媳妇长什么样？”
“白白……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弥兰生不知该哭还是笑，她愣是没料到风清云淡的白无晔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被他拿捏在手里，像是看着个新鲜玩具般打量着。
弥兰生的耳畔忽而传来白无晔一声轻笑，下一刻便被他搂入怀中。
白无晔很是满意地抚摸着弥兰生的后脑勺：“看仔细了，记心里了，很好看。”
本该是令人紧张害羞的感觉，弥兰生竟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滑稽？不行，她还是赶紧把伏矢魄还给白无晔，否则等他变回来，岂不是要想尽办法把今日的一切讨回去？
“对对对，我很好看。你先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弥兰生略微挣扎，想用术法把琉璃瓶拿出来。
“不松开。”然而白无晔将她怀抱更紧了些。
弥兰生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想起槐生被白无晔追打六个时辰的模样，不禁哆嗦了下身子。
“媳妇，你冷了，我们睡觉去。”
话音落，弥兰生感觉自己脚下一轻，被白无晔横抱在怀里，往那张唯一的床榻走去。这下，她真的慌了，说的话也是支支吾吾：“你、你放我、下来！”
下一刻，弥兰生真的被放下来，只不过是放在床榻上。她慌忙蜷缩到床角，双手环抱着自己：“你别过来，我们还没正式拜堂，你要是敢动我，我，我就一年不理你！”
白无晔盘腿坐到床榻上，一只手撑着下颔，就这么看着弥兰生。
弥兰生提醒道：“你不是说要按章程走嘛，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可我们偷偷写下婚书，已经破坏了章程。”白无晔其实也没打算拿弥兰生怎么样，只不过看着她这般紧张，竟想继续逗逗她。
“我不管，总之这里不行，你快给我下去。”
“你的意思是回了仙界就可以？”
“也不行！没有拜堂就是不行。白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以后不单独来见你了。”
“你也知道我现在是白白，不是白无晔。白白可是没有白无晔那般讲道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耍无赖！”
“我就是耍无奈，你不就是喜欢我，才主动来缠着我。”白无晔竟将身子贴近弥兰生，在她耳畔轻轻道：“如今也算是你得偿所愿，怎么反倒害怕起来？”
感受到耳畔温热的吐息，弥兰生涨得满脸通红：“……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非得现在嘛，可不可以再缓一缓？”
四目相视片刻，弥兰生觉得自己大概躲不掉了，尝试着在心里说服自己。
“好了，不逗你了。”白无晔忽然起身坐到一旁的凳上。
弥兰生旋即拿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生怕被白无晔察觉她有了松口的意思。
屋内烛火渐渐燃尽，窗外飘着零零星星的雪花。
也不知过去多久，弥兰生并没有睡着，侧身看到白无晔依旧坐在凳上，望着窗外的雪夜。
身影落寞，带着一抹隔绝尘世的孤寂，仿佛在这世间已孤身多年，令人心疼又不敢接近。
弥兰生轻轻问道：“冷不冷？冷的话躺过来，但是不许做非分之事。”
“媳妇心疼我了。”白无晔开口的瞬间依旧带着白白的那种傻糯之气，让方才背影营造出的凄凉之感一秒破功。
他开心地躺倒弥兰生身旁，还抢过被子的一角，盖到自己身上。
弥兰生瞬间有些后悔，怎么就被白无晔方才的模样给骗了？
“媳妇，我想到要什么奖励了。”白无晔侧过身，面对着弥兰生，月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极为好看，淡淡然的。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以及从身上散发出的温热。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舒心，丝毫没有先前的紧张感。
“什么奖励？”弥兰生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白无晔的眼底划过一抹爱意：“奖励让我抱着你睡。”
弥兰生挪动了下身子，将自己稍微靠近了些，意思是同意让白无晔抱着。
她本以为白无晔只是轻轻的将胳膊搭上来，可下一刻，她发现自己被她狠狠搂在怀中，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拥抱，仿佛要把她融入体内，揉入心骨，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挣脱。
身周都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
弥兰生再次面红耳赤，动都不敢动，生怕任何的挣扎都会使得白无晔将她贴得更紧。
她羞怯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失了控，无法抑制地上扬笑着：“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谁让你是五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这么缠着我的人。”他离不开她了，这份情愫，也只有在失去伏矢魄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表现出来。
弥兰生也是愈发能够体会：“其实你很想要有人陪着，对不对？”
白无晔的嗓音里带着不容易察觉的恐惧：“我睁眼时，常常看见自己走在雪荒，素白百里，渊冻千年。走得久了，习惯了，越来越不想让任何侵犯这片安宁之地。对于失去，我更怕的是得到希望。媳妇，是你带我离开了雪荒，离开了那里，我的世界从此以后便只剩下你。”
弥兰生生来就有人疼爱，有着背景实力雄厚的陌前丘撑腰，她实则不太能够体会白无晔的微妙情绪，却在这一刻很想去安慰他。
她轻轻地将手按在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她甚至有了错觉，白无晔他，是在害怕？
——白无晔，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清晨的光亮在三个时辰后，从窗口洒入。
白无晔抱着弥兰生睡了一晚上，弥兰生醒来的时候，白无晔早就醒了，只不过他依旧抱着她，一动未动。
白无晔见弥兰生醒来，关切道：“还冷吗？”
“不仅不冷，还差点被闷死。”弥兰生莫名担心起今后的生活，若白无晔不是白白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癖好，她岂不是每晚都要受罪？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该起来了，再不回陌前丘，槐生就该来城中寻我们。”弥兰生感觉到白无晔的怀抱松开，她趁机挣脱起身，用术法将琉璃瓶取出。
“伏矢魄还给你。”她想着还是赶紧让白无晔变回正常比较好。
白无晔接过琉璃瓶后，弥兰生走到铜镜前梳理头发，脑中想着回陌前丘怎么解释，不如就老实交代，但是绝对不能将和白无晔共睡一榻的事说出去。
白无晔忽然道：“兰生，我去问下良辰有没有替我们备早膳，你在此等我片刻。”
他方才唤她兰生了。弥兰生从铜镜中看着白无晔，心中莫名有一丝失落，白无晔昨夜对她说的那些话，应当还算数吧？
“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大约是睡少了。”弥兰生故意摸着肚子：“快去吧，我都饿了。”
太子府在待客之道还是做得比较得当，良辰带着白无晔和弥兰生二人饱餐一顿之后还送上黄金百两，弥兰生看着这么多金子，不禁感慨，这要是让槐生看见，定能气得肚子朝天，他在人界混迹几百年，都没能赚到这么多的黄金。
良辰将二人送至门口：“二位上仙一定要记得良辰，今后在仙界相遇，定要多关照关照小仙。”
弥兰生抱怨：“还想要关照，把我和白无晔安排在一个房间，是你的决定吧？”
“诶？二位不是夫妻？”这下轮到良辰尴尬了，他从第一眼看到弥兰生和白无晔开始，便以为他们两个人是夫妻。
白无晔淡淡道：“是。”
弥兰生听到白无晔的肯定之后，竟然小小激动和害羞了下，或许只有在他为白无晔时，才能带给她这种异样的情绪，。
良辰大舒口气：“哎呀，那你吓我做什么，差点以为我做错了事”
白无晔心底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没想到这个良辰还挺有眼见力，他不该继续留在太子府，是该替他寻个好去处。
将走之前，弥兰生再次关照：“赭赫那边你多留个心眼，她体内的灵丹与寻常仙人不同，若是今后又招来怨灵，记得来九重仙山找白无晔。”
“小仙谨记。”良辰恭敬作揖，末了，又道：“不过二位上仙无需担心，昨夜太子去找了赭赫，在她房间呆了一晚上，他们二人，已经重归于好。”
“竟是这样……那真是恭喜他们。”虽然弥兰生是有想过太子与赭赫重归于好，如今真实现了，却隐隐担心他们的今后。
一仙一凡，注定不会有好结局，百年之后，赭赫又该何去何从，若是有了孩子，岂不是更难收场。
这漫长的岁月，她要如何熬下去。
回到陌前丘后，弥兰生本以为会被爹娘教育一顿，没想到他们两个人都不在陌前丘。弥兰生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方安下心。
弥槐生也在此刻赶过来，上前就是句质问：“一整晚没回来，平时兄长怎么教你的，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你想多了，白无晔是正人君子，我和他去城中除恶扬善，耽误了时辰才没来得及回来。”弥兰生的良心痛了一下。
弥槐生依旧悻悻：“别以为我不知道白无晔心里头想着什么，如今爹娘都忙，看来还是得由我来盯着你。”
言至此，弥兰生怀疑起来：“爹娘怎么都不在陌前丘？”
“爹去九重仙山商讨封印魔魇的事情，娘回老家了，说是要把百节伞拿回来。”
“百节伞是娘的法器，难道连娘也要参与封印魔魇？”
“你放心，我问过了，封印魔魇只需爹和其他四位上尊，娘是怕担心爹路上遇到危险，想要参加这次封魔战，才回去拿法器。”
弥兰生隐隐觉得，封印魔魇绝没有九重仙山对外所言的那般轻而易举。弥江吟早已扬言不会再让竹邱雪拿起法器，要护她一辈子，没想到如今却要打破誓言。
弥槐生突然意识到什么：“诶，对了，白无晔怎么没送你回来？难不成做贼心虚，不敢来了？”
他话音刚落，桃林间花瓣片片飘落，何凌御剑而下，站到二人面前。
无尽海一战给他带来的打击着实不小，何凌的脸上带着连日来处理事务的憔悴。而弥兰生自与白无晔偷偷写下婚书之后，便没再见过何凌。
如今白无晔与弥兰生订婚之事已然仙界尽知，他此时前来，令弥槐生不禁挡在弥兰生面前。
何凌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对弥槐生道：“你让开，我就是想亲自问兰生姑娘几个问题。”
弥兰生拍了拍弥槐生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何凌道：“前些日子白无晔来找过我，说你们之前的口头婚约从来都没有作废，你必定是他的人。虽然如今你们真的订婚了，我还是不愿相信，明明当时你爹亲口说过，婚约作废，才给我了我这么大的希望。”
这……
弥兰生愣是没想到白无晔说要替她去向何凌解释，竟是说了狠话，这不明摆着落井下石，要气死何凌嘛。
此刻的弥槐生倒是机灵，抢着回答：“他们两个人吵架闹别扭而已，没想到就把事情闹大了，让我爹都以为他们要私下里将婚约作废。真是不好意思，还把无尽海拖下水，让你也误会了。”
“原来婚约真的没有作废，我老早以前就输了。”何凌喃喃自语，却依旧不死心，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当初我天天来陌前丘找你，你就一直躲着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放心上？”
弥兰生也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毕竟何凌也是无尽海二公子，她只得退一步道：“何凌，其实你心性善良，待人处事也颇有调理，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我已有婚约在身，是我骗了你。若是你还能原谅我，我们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往来，就当是淡水之交。”
弥槐生轻声提醒：“什么淡水之交，白无晔知道了怕是要发怒。”
何凌旋即干脆否定：“不必了，我不稀罕什么淡水之交，看来你是真的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
他对着弥兰生和弥槐生礼貌作揖，便踏上佩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陌前丘，也祝你和白无晔幸福美满，百年好合。告辞。”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弥槐生对着何凌远去的身子，瞥了瞥嘴：看来何凌是真喜欢兰生，可惜咯，比白无晔来晚一步。
九重仙山。
何凌匆匆离开陌前丘的身影出现在陆湘儿的水镜中。
陆湘儿轻轻挥袖收回水镜，不由得轻叹一声：“果真是无尽海培养出来的二公子，没那么容易同陌前丘结梁子，看来无尽海这颗棋子搬不动，还得从陈族那边着手。”
“长姐，你非要他们彼此心生嫌隙做什么？如今封印魔魇在即，仙界更要团结一致。”陆霜儿的话刚说完，水阁之中又来了位蒙面人。
她应当是陆湘儿的影卫，影卫一声不吭变幻出水镜。
波光微动之中，竟出现陈勾利用符纸同魔界传信的画面，陈勾将信息传到上玄手中，欺骗魔魇的伏矢魄在无尽海。
陆湘儿面露无奈：“你也看到了，即便我不出手，嫌隙也并不会因为而减少。”
“竟然是陈勾……”陆霜儿略感震惊，意料之中却又预料之外：“无尽海之战，损伤的可不仅仅是无尽海弟子，整个仙界的弟子都有所损伤，陈勾竟然为了他娘做出疯狂之举，此事若是走漏风声，后果极为严重。”
陆湘儿了然道：“不仅如此，陈勾还打算灭黎州弟子满门，他已经开始用手头的钱财培养黑衣人。”
陆霜儿叹道：“从小就觉得他戾气重，如今他是要与整个仙界为敌，根本不顾九重仙山。”
日头西斜，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陆湘儿站起身往水阁外走：“互相信任从来不是稳固的关系，唯有抓着对方的把柄，才能安枕无忧。我让他们互生嫌隙，互相利用，是在帮他们。”
陆霜儿不好阻拦，这会大约又到众上尊聚一起谈论如何封印魔魇之事的时候，便目送陆湘儿离去。
关于如何封印，法子是陈年想出来，在得到白谪仔细考究，君临天同意之后，才开始一步步细化。
随着封印结界的再一次试演结束，众人皆舒了口气。如今的魔魇有上玄帮衬，行事必得慎之又慎，将魔魇骗入阵法的机会只有一次，此次若是不成，今后魔族也不会再上当。
陈年对于如何对付上玄，还算是有想法：“上玄的玄光术实则很好对付，待封印魔魇当日，每十个弟子中必安插一个陈族弟子，众人可以利用陈族弟子的阵法去感知上玄所在，只要不看他的眼睛，他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君临天道：“这是其一，无尽海一战出现不少黑麒麟，想要对付魔族，还需选在能够分散黑麒麟的地形。陆湘儿，你考虑周全，你说说有什么地方？”
“自然是溪芸山，那儿正处灵力回涡，自山脚到山顶，还是一条很长的石阶路。”陆湘儿若有所思：“不过，溪芸山未必愿意将魔魇封印在自己那里，除非能给溪芸上尊一个承诺。”
白谪素来佩服陆湘儿的远知，问道：“什么承若？尽管说。”
陆湘儿对着白谪微微一笑：“提前将溪芸山所有弟子转移到九重仙山，承诺封印魔魇一战不会伤到溪芸山弟子。”
君临天旋即肯定：“这好办，寻个机会，我先去同溪芸上尊谈谈。”
弥江吟倒是看着一群人出主意，没什么想法，毕竟他觉得，只要自己出一份力就行。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催促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得回陌前丘吃饭。”
五个人散去之后，君临天念叨了句：“自从白泽去了陌前丘，九重仙山是愈发留不住九尾狐族。”
白谪离去时唤住陈年，方才众人都在的时候他没有说，等到所有人离去，还是忍不住要问一下：“关于封印结界之事，我仍有疑虑，为何非要五位上尊连手布下结界？”
陈年道：“自然是阵法所需。”
“在我面前就不必隐瞒，结界完全可以由一个人布下，若是说五人联手的结界更为牢固，你又怎能肯定只需五个人便能做到万无一失？”白谪心思谨慎这点，倒也是众所周知。
陈勾觉得的确不好瞒着他，便松了口：“五个人确实无法确保万无一失，我说非要五个人连手的真正原因，是这个结界至少需要五个人才能合拢，若是少了一人……”
“会怎么样？”
“结界便无法合拢，剩下的人也会被困在结界壁上。”
果然……白谪内心的想法得到证实，追问道：“你不把需要五人联手的真正原因说出去，却编个五人联手才能万无一失的理由，难道是为了增加必胜的气势？”
陈勾的想法轻易被白无晔猜到，他解释道：“封印魔魇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如今这样不是挺好，所有人都信心十足。”
白谪旋即否定：“不行，绝对不行。我同意将真正的原因瞒着，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五人联手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我要将此法告诉白无晔，必要之时还能助一份力。”
“告诉白无晔我还是比较放心，至于其他人，都各怀想法，还是隐瞒未上。”
“陈年上尊心有城府，白谪佩服。”白谪对着陈年礼貌作揖，至少在九重仙山的众上尊之中，他打心底里佩服的，只有陈年一人。
白谪回到无虞峰后，便将白无晔从九极唤过来，带入书房商议。
在无虞峰住的只有白尘夜，他刚好看到白无晔被唤入书房的一幕，心中好奇片刻：怎么回事？白无晔从不来无虞峰，这一来还去了爹的书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跟到书房附近，却又不敢靠近，毕竟是白谪的书房，他应当尊重。这么想着，便折返离开。
也是由于白谪要将封印之术交给白无晔，白无晔接连几日都去无虞峰，每次到陌前丘找弥兰生，也是不满一个时辰便要离开。
入冬后的天气愈发寒冷，昨夜一场暴雪染白仙界，荒岩山附近本就萧条，一场雪后，远近看不着一个活物。
忽而荒岩山上响起清脆悠长的短笛声，地面晃动，笨重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飞溅的雪花，一只将近有二十尺高的白色巨兽往山顶狂奔而来，长长的绒毛，粗壮的四肢，两只黝黑的鼻孔向外吐着热气。
“哈哈哈，雪兕，你跑慢点。”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上，竟坐着一位面容稚嫩的少年。
他手中拿着竹笛，方才的笛声，应是他吹起。
——铜儿，我们多久没出洞庭了，容我再玩一会。
少年能够听到雪兕心中发出的声音，他便是雪兕所说的铜儿。
铜儿从雪兕身上轻跃而下，摸了摸它绒软的白毛，笑道：“九重上神陨落之后，我们就从洞庭出来过两回，既然难得出来，我带你多玩会。”
一人一神兽向着山顶玩闹走去，雪兕个头庞大，它轻轻抖动碰到的枯枝丫，其上积雪便再次如雪飘落。
——哎，你倒是化作了人形，我不知道还得要多少年。
铜儿回答得漫不经心：“反正你我都是神兽，身上又有九重上神的上古灵力，急什么，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铜儿走着走着，突然将手中的短笛横在雪兕一条腿前：“等等，你有没有感觉到这座荒山上有魔气？今日算它倒霉遇到了我们，我们去将这魔气化尘。”
铜儿感知着魔气的方向，竟来到一个结界前，外头还有两位弟子守着，不禁感慨：“看来这魔气还有点来头。”
——九重上神陨落前关照过，不要让后辈们发现我们，上神只想安静沉睡不被打扰。
“谁说要打扰他们了。”铜儿远远看着那两位弟子，双眸之中闪过一道翠色光影，看守着结界的两位弟子便滑落倒地，打起鼾来。
铜儿再次跳上雪兕的背：“走，我们去看看里面关着什么？”
——别用玄光术了，看到就让我生气。
“我的玄光术又不是上玄那种杀人术法，趁他们睡着，快跟上。”铜儿先一步带路，雪兕跟了上去。
结界里头还有结界，球状的流光体被道道铁链束缚，里头的魔气不停歇地冲撞着。
铜儿用术法松开铁链，竟将球状结界拿捏在手中，掂了几下道：“还是个球模样。雪兕，我们以往都用术法将魔气弄晕了再化尘，不如这次换个好玩的，我们把它当球踢，踢晕了再化尘如何？”
——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道理都一样。”铜儿突然将结界球临空抛起，抬腿踢了上去，喊道：“快接住，踢给我。”
雪兕不得不配合铜儿玩闹起来，二人将关着魔魇伏矢魄的结界当成球踢，眼见里头的魔气挣扎愈来愈弱，铜儿在足尖微微施加了些上古灵力，想着最后一脚将魔气踢晕。
足尖触及结界球的瞬间，铜儿体内的上古灵力与魔魇伏矢魄的魔气相碰，墨色的烟云倏然炸裂。
铜儿惊呼：“怎么会是魔魇的伏矢魄——”
从魔魇伏矢魄上溢出的魔气狠狠反击到铜儿和雪兕体内，亏得体内的上古灵力护住一命，铜儿却困得不行，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倒下去，雪兕也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再次驼上铜儿，快速逃离荒岩山。
铜儿趴在雪兕背上，脑中愈发昏沉，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就快睡去，口中喃喃道：“快回洞庭……我们闯祸了……魔魇伏矢魄逃出去，仙界将有大难……”
雪兕因着受到魔气攻击，它身上的白色绒毛一寸寸染黑，它根本没有察觉铜儿已经从背上滑落，依旧不停向东逃跑，然而才过了江州，未及洞庭，便倏然坠落渤江之中……
白无晔在察觉到荒岩山异动之后，往荒岩山赶去。
他刚离开九极没多久，弥兰生便赶来，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见着白无晔，抱怨了声：“说好要和我过生辰，竟然没在九极等我。”
弥兰生环顾冷冷清清的九极，心中有了念头：既然你不在九极，也好，我来好好置办一下。
她想着，将用术法带着东西全部变幻出来，瞬间花花草草，锅碗瓢盆都出现了。
从哪里开始好呢？
弥兰生先是走到游廊上，把那些垂着的白色帷幔一一拿下，贴上红色的窗花。她打量了番，觉得还是冷清，又将带来的花花草草沿着游廊摆放，瞬间嫣红朵朵，添上不少生生气。
然而光是游廊还不够，弥兰生用布条绑起衣袖，拿起锄头，将院落里的土都松了松，她一锄头下去的时候，不禁骂了声：“天呐，这土硬得跟石头一般，白无晔真是有够懒，也不知道松松土。”
弥兰生花去很长时间才把石块般的土翻松，就按她的陌前丘，哪可能这般糟蹋土地。
弥兰生跑到她变幻出的宝贝堆里，翻找出一些种子，全部洒入途中，末了，拍拍手道：“谅你也不知该如何照顾花木，就给你种些四季不败的木瑾花，明年入春就能开。”
忙碌完一圈后，弥兰生回到石桌旁，等了片刻还是不见白无晔归来，索性开始在石桌旁架起一个简易的灶台，将竹邱雪做好的面条放在灶台边，想等白无晔回来了一起煮。
“唔……都忙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弥兰生将自己撑在石桌上，托着腮帮子，呆呆望着天空。
一道黑色的魔气在此时飞掠而过。
！
魔魇的伏矢魄！怎么回事，逃出来了？是我看错了？
弥兰生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踏云追去。
魔气逃窜极快，在追到涿光峰时，魔气绕了好几个弯，弥兰生一时之间失了方向，落在一处不显眼的屋子旁。她已经能肯定那就是魔魇的伏矢魄，若是真的再追下去，怕是会有危险。
还是赶紧去敲响九重仙山钟鼓，告诉君临天魔魇伏矢魄逃走之事。
弥兰生方想着离开，竟听到屋内响起君临天的嗓音：“杀了白谪，你我就再没有威胁。”
什么？君临天要杀白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