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哐当……
梦弥子晌午醒来是被一连串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惊醒的,她揉揉睡眼,对着门缝外的晨曦,口齿含糊道:“晨曦,你这几天早起贪黑的在做什么?你再这么下去,怕是得把灶台都拆了。”
“晚上你就知道了——”晨曦扯着嗓子回答,他的身旁竟然放了好几只鸡笼子,对着里头的母鸡道:“抱歉抱歉啊,只得用术法逼你们多下几个蛋。”
忽而紫光起,整个院落内充满鸡叫声,此起彼伏。
梦弥子被这些叫声唬得一愣一愣的,方推开门走出去几步,晨曦的尖叫便传了过来——
“快帮我抓鸡——”
应声而来的是只扑腾翅膀的花母鸡,它径直冲向梦弥子。梦弥子旋即双手护住脸侧身躲避,母鸡飞跃过她的头顶,抓下几缕发丝。
咯咯咯,哐当。
咚。
晨曦赶在之后,扑倒在梦弥子脚边,双手刚巧抓住母鸡的身子,长舒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浑身上下沾着面粉与鸡毛,左手抓着母鸡,右手撇了撇挡在眼前的碎发,得意着:“小样,还逃,看你怎么逃出爷的手掌心。”
“晨曦……”梦弥子被气得深吸口气,压抑着怒火:“这儿是医馆,你整这么多母鸡回来做什么,平时少让你吃了肉?带回来也就算了,你还它们乱飞。乱飞也就算了,你抓的时候不用术法,非得闹出这么大动静?”
“兔子吃草,狐狸吃鸡,天经地义。至于为何不用术法,烧饭做菜还是要亲力亲为,否则味道不佳。”晨曦手中的母鸡不停挣扎,他只得急促着:“行了,不跟你争执,母鸡们还等着我去帮它们下蛋。”
“你等等,把我头上的东西拿掉。”梦弥子双手叉腰,眼神上瞟。
晨曦顺着她的目光,方看到梦弥子头顶多出一坨灰白色东西,咽了咽口水,欲用术法去掉。
梦弥子警告道:“亲力亲为,用手。”
晨曦伸出的手忽前忽后,努力尝试着去靠近,几次试探之后,猛地闭上眼把那湿润粘稠之物拿了下来,瞬间脸色都变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慌忙用术法甩干净右手。
梦弥子看着他的模样笑出了声:“你身上的狐狸味可不比这东西淡,别甩了,回头好好洗洗。”她言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晨曦疑惑问道:“你去哪里?今天不看医书了?”
“你觉得我现在的模样能看书?”梦弥子的鼻子特别灵敏,她呼吸之间依旧能闻到浓浓的臭味,无奈道:“我去后头的药草架子找些皂角。”
“去吧去吧。”晨曦赶着梦弥子离开,回到火灶之间,片刻之后想起些不太妙的事情,不禁后背一凉。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梦弥子愤怒的呼喊响起在后方:“晨曦!你竟然把我的皂角都泡水里!”
药草架子上的皂角都被浸泡在一个个水缸中,而每个水缸中还放着两三坛酒。
隔空呼应,晨曦的嗓音遥遥响起:“你不是说皂角可以杀虫嘛,我怕酒味太香招虫子——”
“我招你个大头虫!”梦弥子欲哭无泪,晨曦一定是上天派下来折磨他的。她终是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从医馆后头离开。
好在灵池离医馆不远,梦弥子蹲下身子对着池水梳洗。眉角揉动,她慢慢睁大黑色的双眸,泛着漆黑的光芒,流转着幽潭般的漩涡,迟愣愣地看着水中的自己。
半响,不适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点泪水;“土地爷爷,你在吗?”
木槿花海中蓦地冒出一股烟,良辰打着旋从地上冒出来,恭敬作揖道:“小仙在。”
梦弥子熟门熟路,用术法变出几个铜钱:“帮我去人界买些皂角回来。”
“……又来。”良辰脸色瞬间从喜转悲,拉着张苦瓜脸接过铜钱,钻回土中消失了。
梦弥子在等良辰回来的时候,捡起身旁的一块石头,尝试着用晨曦教的法子将它变成银子。她念着心诀,将灵力包裹在石头外,片刻之后便有泠泠气雾包裹,再次展开手的时候,一锭闪着光的银子出现在手中。
“狐狸仙教的幻术果然不一样,不需用术法,仅凭灵力就能将石头变成银子。”梦弥子打量着银子,心底却没那么开心:哎,毕竟是块石头,过几天还会变回来,这种有损心性的术法用不得,就连晨曦本人也只是变出来玩玩。
梦弥子将银子翻转打量,乍看之下确实和扑通的银子没什么区别,可在银子底端会有一个小孔,若是轻轻对准了施加灵力一按,银子就变回石头。
她用灵力按入银子上的小孔,银子好比泄了气,转瞬变回石头,再次被扔回地上。
无趣了一个时辰,良辰终于拿着皂角回来了。
梦弥子用皂角洗了头,却不会用术法弄干头发,又对良辰道:“给我拿条干布巾。”
良辰一皱眉,竟然又是如此无厘头的使唤,推辞道:“小仙只是个土地仙,不是跑腿……这……”
“你平时没用术法带在身上?”梦弥子一度以为这些居家必备之物,仙人都会用术法带在身上,毕竟晨曦就是这么做的。
良辰无奈道:“谁会没事用术法带干布巾,这不浪费灵力么,哎,小仙再替梦姑娘跑一趟城中。”
“罢了罢了。”梦弥子拂去身旁的石头的尘土,对良辰道:“坐。我不要干布巾了,白泽灵池里暖和,头发过会就能干,你跟我聊聊外头的事吧。”
良辰旋即露出一张苦瓜脸,看来今日又得聊八卦了,可是仙界的仙史有令,他必须听白泽灵池里头人的话,他不敢违背,只得委屈着坐到梦弥子安排的石头上,弱弱试探道:“梦姑娘这次又想听什么故事?”
“九重仙山的故事。”
“这九重仙山可大去了,里头的故事我这小老头也知道不全啊。”良辰心想:完了完了,这次没一个时辰别想回去。
“那你跟我讲讲,九重仙山是如何收弟子的吧?都要考些啥?”晨曦不让梦弥子去九重仙山,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良辰脸色不再那么为难,毕竟问道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便慢悠悠答道:“九重仙山每十年入春后布告收弟子,所有想入九重仙山修学之人,必须经过三道考验。其一是御剑之术,这算是最基本的术法,凡是入门者都会御剑,依我小老头来看,九重仙山这第一道考验,未必是看御剑之术,而是看来者所御之剑。其二是测试心性,依照往年套路,都是用不同的方法去迷惑求学者的五识,心术不正者都过不了此关。那其三就是最难的一道关卡,求学者会被各自分开关进房内与魔同处,若是一炷香之内不被魔气侵扰,便是通过。当然这最后一关是测灵丹是否纯净,这些魔都在控制之内,不会真的伤人。”
梦弥子听着良辰解释,面色愈发沉重:九重仙山收弟子原来这么复杂,这别说三道关卡,第一个御剑就不行,她既不懂术法,也没有佩剑。看来晨曦说的是对的,去哪都行,九重仙山是没希望了。
“梦姑娘,这些是我小老儿知道的全部。”良辰的意思是想回去了。
“不行,你再给我说仔细点,好比如,最近一次的关卡,具体是什么样的?”梦弥子不依不饶,虽说成为弟子是没希望,但她仍然可以混进弟子当中,只要能够成功混进九重仙山,就离月宫又进了一步,毕竟九重仙山,是整个仙界离月宫最近的地方。
良辰无奈,咽了咽口水,只得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也不知是过去多久,白泽灵池内的景致渐渐有了暮色,梦弥子听得也有些倦怠。
“就到这吧。”弥子结束了良辰的长篇大论:“今日是我的生辰,晨曦都准备了一天,土地爷爷一起来凑个热闹。”
“小仙哪敢……”良辰一方推辞,却被梦弥子推着向医馆走去。
依旧处于冬春交界的白泽灵池,暮色来得突然,晨曦在院落用点了许多蜡烛,用木槿花绕在青藤上,绕了院落一圈,看起来倒是特别雅致。这种四季不分的景致,怕是也只有在白泽灵池才能看到。
晨曦倒是对土地的到来略感欣喜,对着门口二人道:“快来坐,看看本仙今天给弥子准备的佳肴。”
梦弥子心底涌出丝丝暖意,看到晨曦如此大费周章替她过三百岁生辰,生怕自己当着外人的面流出眼泪。她深吸了口气,闭目片刻。
再睁眼时,晨曦端着一盆奇怪的东西到了桌子一旁。
“此……为何物?”良辰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此物。
眼前的东西,不方不圆,不黑不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鸡蛋香,却又看不到鸡蛋的影子。
晨曦抬起一条腿踩到石凳上,伸手指着眼前的东西,嘚瑟道:“不知道了吧,我呢,称它为‘蛋糕’。做法很简单,提前将弥子最喜欢的糕点蒸好,切成扁平状,之后将鸡蛋混入面粉中,揉捏成形后覆盖在蒸糕上,再次上锅蒸熟,就能做成了。”
语罢,晨曦拍了拍手,欣赏着他的‘蛋糕’。
这……能吃吗?梦弥子和良辰互忘了一眼,内心想着同样的话。
“我来尝尝。”可毕竟是晨曦的心血,梦弥子从‘蛋糕’上取下一块塞入口中,瞬时甜腻的味道便涌入心间。
她发自心内地赞叹一声:“好吃!”
良辰也尝了一口,连连道活着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吃到如此新鲜又好吃的东西。
得到如此评价,晨曦悬着的心也落地了,他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生辰礼,递到梦弥子面前:“这两个是生辰礼。”
放在桌上的两个礼物,一个看着像是把剑,可只有剑柄没有剑身,另一个装在精致的盒子中,一眼看不出是何物。
梦弥子拿起剑柄,凭空挥舞,却不见任何变化,疑惑道:“这是小孩子的玩物?”
识货的良辰在一旁道:“此剑唤作‘无用之用’。”
“无用之用?什么奇怪的名字。”梦弥子丝毫感受不到剑柄上的灵力呼应。
“这可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从黑市上好不容易寻来的宝物。”晨曦见梦弥子如此不识货,夺过梦弥子手中的剑柄,稍一运气,剑柄上便生出流光剑身,夜幕之下泛着淡紫色的光芒,妖冶至极。
晨曦转身,将手中的剑抛向梦弥子:“弥子,接着。”
眼看剑身直冲而来,弥子躲闪不及,双手护在眼前,可这紫光剑在脱离晨曦之手的瞬间,又变回了一个剑柄,哐当一身落地。
梦弥子疑惑,捡起地上的剑柄。
晨曦道:“你现在还不懂术法,不知如何将灵力凝聚到剑上,此剑需所持之人运气方可使用,它所化形态,也是根据所持之人灵力强弱而定。”
“那岂不是很厉害?”梦弥子觉得自己得了个宝贝。
还是在旁的良辰说出了真相:“是无用之用,一百两银子能买来的宝物,能有多厉害?所持之人灵力低微,剑跟着低微,所持之人灵力磅礴,剑跟着恢弘,可此剑并不能助人有任何突破,你用不用它,该赢的还是赢,该输的还是输,结果都一样。”
晨曦瞪了良辰一眼,良辰赶忙道:“不过无用之用重在稀奇,一般佩剑哪有这么神奇。”良辰觉得他的挽救有些苍白,咽了咽口水。
“我很喜欢。”梦弥子将剑柄挂到自己腰间,她知道,这代表着晨曦同意他去外头学术法了。
梦弥子拿起桌上的小盒子,猛地有一阵肃杀的灵力刺入掌中,她警惕道:“这礼物不是你的。”
“是我一友人要送与你,打开看看。”晨曦的语气变得不那么欢脱,甚至有点紧张。
梦弥子疑惑,虽是之前听晨曦提过他在灵池外有一至交,可她连那位至交的名字都不知道,又为何要送她礼物?梦弥子缓缓打开盒子,里面却只是一条项链,黑色细绳的中间是一滴像极了眼泪的琉璃石。
晨曦有点惊诧:这是个什么玩意?白无晔开始琢磨女子喜好了?
“这礼物我戴着不太好吧。”梦弥子有点为难,毕竟是素未谋面之人所送,还是女子所用之物。可也没等梦弥子再次将盒子盖上,那细绳似是有灵性般自己从盒子中飘了出来,系上梦弥子的脖子,而那颗泪滴状的琉璃石,堪堪落在两条锁骨正中。
滴凉入胸膛。
晨曦见梦弥子想要摘去,轻声道:“看着像是个护身符,你应该拿不下来。”他知道,毕竟是白无晔上神送礼,定然不会轻易让弥子拿掉。
果真,梦弥子想要去摸那根项链,它确像幻象般,怎么都摸不到,明明看的到,亦有温度,却触碰不到。
“那……替我向你的朋友道声谢。”梦弥子忽然觉得,这脖子里的琉璃石,比无用之用更贵重,绝不是一百两银子能买来。
“那是自然。”晨曦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弥子,我们三人来玩押注赌酒游戏如何?”
良辰笑笑道:“得,上仙的酒劲又来了。”
……
“三五六啊,二冲四,我压!”
“翻翻翻!”
“哈哈哈,弥子你又输了!”晨曦面前的草扎子越多越高,他依旧不依不饶,给梦弥子满酒:“来来来,罚酒一碗。”
梦弥子的两个腮帮子红彤彤的,脑中也愈发昏沉,她连着灌下七碗,已是连酒碗在哪都看不真切,她挥舞着手去够酒碗,明明在眼前,它却像长了脚般左右移动。
哐当,酒碗翻到,梦弥子口中含糊:“晨曦,给我重新满上……”
“好嘞~”晨曦拿起翻倒的酒碗,再次满上竹酒。
在旁的良辰略显慌张,拦住了晨曦的手臂:“上仙,梦姑娘她醉了,玩个押注游戏,何必如此较真。今日可是梦姑娘生辰,你让她醉成这样,等她醒来也不好交代。”
晨曦垂眼看着梦弥子,那小小的身子早已挂在桌上,连抬手邀酒都很难,看来是真的醉了。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摇了摇头,便将手中原本给梦弥子的酒饮下,大叹一声:“舒服了,今日就到此。”
“那,小仙告退?”良辰酒足饭饱,打了个嗝。
“你在此等我片刻。”晨曦留住良辰,转身弯腰用双手搂起梦弥子,将她送回床榻。
晨曦小心翼翼给梦弥子盖上被子,熟睡中的梦弥子依旧两颊通红,口中梦呓不清。他轻轻捋顺梦弥子面上碎发,用一种极宠溺的声音道:“弥子,生辰快乐。”言罢,他拿起桌上之笔,留书一封离开了屋子。
良辰候在院落内,似乎意识到什么,见晨曦出来,忙快步跟上问道:“……上仙真的要走?前些日子你一直同我提此事,说是要等待时机,莫非就是现在?上仙,白泽灵池有啥不好,你打算去哪里?到底要去做什么?”
“废那么多话,走远了说。”晨曦示意让良辰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生命树那儿,夜幕之下的生命树竟还没有白日下耀眼,它似乎是趁着夜幕在偷偷修养微薄的灵力,晨曦道:“你也被派来白泽灵池两百年,此处的上古灵力近些年不断削弱,难道不知?”
“小仙知道,只是这和上仙离开有联系?”
“白泽是上神之身不死不灭,陨落之后还会再次醒来,到时候白泽灵池就会从世上消失,不止我,你和弥子都得离开。”晨曦所等的那一日,很快就会到来。
良辰好像猜出来一些:“所以上仙是想先一步离开,到时候梦姑娘必然也会离开白泽灵池,这样她就不会知道白泽灵池消失,不会那么难过。”
“当初弥子的爹娘将她抛弃在白泽灵池,是因那时的灵池是死地,仙界未查到此,如今她亦三百岁,就算我不离开灵池,她也会自己去寻找真相。我身份特殊,不能陪她离开灵池,去经历外头的一切,必须先一步离开她。”
良辰不懂为何晨曦不能陪梦弥子出灵池,这或许与他的身份有关,但他一小小的地仙并不清楚晨曦的身份,也不该过问太多,只得似懂非懂:“上仙将我留下,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弥子醒来寻不到我……”晨曦言至此,心头一阵酸涩,可他没有办法了,只得把能做的做到最好,缓缓道:“她必会十分慌乱,到时候就拜托你,去劝劝她,告诉她,晨曦没有离开她,会一直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护着她,终有一日还会相见。”
“小仙明白,梦姑娘也是聪慧之人,应当能想明白。”良辰领命,他抬头的一瞬间,分明看到晨曦的眼角有些透亮的东西,心念:上仙竟然哭了,莫非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良辰猜测不出在这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之下,会涌出什么样的故事,他疑神之间,晨曦已悄无声息离开,连一片树叶都没有惊动。
次日晌午。
梦弥子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有被晨曦的吵闹声惊醒。她迷迷糊糊睁眼,脑中的昏沉已过去大半,她躺着环顾四周,身周却是意外的安静。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梦弥子旋即起身,对着空荡荡屋子喊道:“晨曦。”
晨曦不在屋内。
“晨曦——”
空音回响,他没有和往常一样从狐狸洞冲过来。
“晨曦?”
桌上几张熟宣被窗口吹入的竹风刮得噌噌作响。
“晨曦!”
梦弥子急了,视线被宣纸吸引,上面墨迹已干,字迹清秀:弥子,去了外头好好学术法。我云游四海,在白泽灵池也已呆腻,出去透透气,有缘再见。勿念。
难以置信,骗子。豆大的一滴泪落到‘念’字,将其晕染。
——两百年前的白泽灵池,外头都是上古结界,谁都进不来,我是凡人?凡人能进入白泽灵池?凡人能刨开盖在你身上的灵雪?凡人能把你救活?看仔细了,我是仙,是九尾狐仙。”
——弥子,我想好了,你我确实不适合救命恩人的关系,我也实在没有能力教你术法,所以我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要转换一下。故。从今日起,我是你兄长。
——你是觉得自己能耐大,还是觉得我能耐不够?笨兔子,我晨曦即便弃了这全世界,也不会弃你。
“你别动,我能把你刨出来。”
“我还是喜欢唤你晨曦。”
晨曦,像极了他拨开厚雪,透进来的那一缕光亮。
“晨曦!”
“晨曦!”
梦弥子不相信晨曦会突然离开白泽灵池,一点预兆都没有,他一定是在和她开玩笑,肯定躲在哪里看着她的笑话。她跑遍了整个医馆,又去了他的狐狸洞,可是哪里都没有晨曦。
生命树,白泽一定能告诉他晨曦去了哪里。梦弥子像是找到希望般,沿着波光灵池奔跑,终是到了生命树那里。她对着一棵树不停呼喊,想把白泽唤出来,可白泽怎么都不出来。
很奇怪,今天的一切都很奇怪,像是一场预谋。可梦弥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晨曦没有理由离开灵池,她脑中抽搐着,有种两百年的时光被掏空的错觉,她站着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
四周变得寂静,方圆地像是劈出来的空间,唯剩她一人。
“梦姑娘,上仙已经走了。”良辰如约而至,站在梦弥子身后。
“土地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昨夜定是晨曦故意将她灌醉,良辰也在场,他一定参与了这场预谋。
良辰缓缓道:“梦姑娘冰雪聪明,上仙让我转告于你,他没有离开你,会一直在你察觉不到的地方护着你,终有一日还会相见。”
“说这些有什么用,告诉我晨曦去了哪里,我要去寻他。”梦弥子心绪低落中夹杂着一丝恼火,为什么晨曦不陪着他一起去九重仙山,莫非是他不能去那里?但这理由不足以让他狠心抛弃她。
良辰如实道:“这小仙也不知。不过上仙不希望你伤心,他一定有自己的不得已,昨夜他离去之时,小仙也在场,上仙的难舍,可不比梦姑娘少。”
“你说他不得已?不舍?”梦弥子愈发觉得此事不合道理。
晨曦会去哪里?莫非是他的那位友人出事了?他不得不去相救?不太像,就凭礼物来看,那位友人的灵力定在晨曦之上。难道晨曦真如信中所说去云游西海?不可能,他不止一次说过早已把白泽灵池当成自己的家,如今经营着医馆生意,他没理由再回到流浪的生活。难不成被九重仙山的人抓走了?晨曦之前极力反对她去九重仙山,定是和他们有什么恩怨,这个推断最为合理。
九重仙山……一定是九重仙山。
“梦姑娘?”良辰见梦弥子陷入思索,似乎没有刚才那么伤心了,试探道:“依小仙所想,不如梦姑娘就离开白泽灵池,去外头找找,反正你也想学术法,也算是一举两得。”
梦弥子蓦地站起身:“我要去九重仙山,我要去找晨曦!我要去找爹娘!”所有的答案,一定都在那里。
良辰看着梦弥子信誓旦旦往医馆走,意味深长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走吧,都走吧,等你们都离开了白泽灵池,我也该回去给仙史复命。
梦弥子心下焦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医馆,便开始收拾行李。
她自言自语着:“梦弥子啊,你离开灵池就是个肉靶子,没有晨曦的保护,没有白泽的庇佑,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补品。我可千万不能死在半路上,好歹也得等到了九重仙山,可是这个九重仙山在哪,我根本不知道。晨曦也真是随性,不留下点线索和有价值的东西,真是不怕我出事。”
医馆中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梦弥子放入罐中,藏到了床底下,她不打算把这些东西带走,身上就留了点银子和换洗衣物。
临走之前,她将无用之用挂到腰间,对着铜镜再次审视了一下脖子上的琉璃石,希望这个符护身真能保护她顺利到达九重仙山。
梦弥子走到医馆外,对着空落落的屋子大喊:“我走了——”
而后又对着白泽灵池喊道:“土地爷爷,我走了——白泽灵池,我走了——”
“走——了——”
最后一声,梦弥子说得极为洒脱,似乎已经从晨曦的突然离开中释怀,她想着,或许离开灵池去到外头的世界,才是她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