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天黑,他们都没有把埋在雪下的士兵全部挖出来。
如玄老所言,就算挖出来也就不活了……
而马车能用的也只剩下一半,所幸的是,柳桑柔准备的衣物都还在,药物也都还在,融雪剂很快见效,被积雪阻断的道路很快通畅无阻。
冷凌华必须做出一个取舍了,如果天黑了,这里就更危险了。
他不能再让这些人再次犯险了,他决定先离去,等回程路过此地再将将士们的尸首带回京都,这种温度下尸首也不会变腐。
于是他亲手用被积雪砸得破烂的马车木板做了一块碑,他的心随着这块碑与这些将士的尸首埋在了雪地里。
原本九百人的军队,经过一次雪崩,剩下不到七百人,其中伤员九十多人。
前方的道路好像更难走了。
夜冥也返了回来,告诉冷凌华,前方有个小山寨,大概是之前山匪留下来的山洞,山匪们因为雪灾弃寨而逃,所以夜冥就将医者和伤员也安顿在那里。
冷凌华趁着夜色未浓,将一行人整顿在山寨里。
清点了一下物资,丢失了三车粮草,怕是十天也坚持不住了。
所幸的是天隆帝后续派了官兵跟随冷凌华的步伐,冷凌华需要做先行部队,将情况稳定之后就会有其他官员接替。
所以只要是十天的粮草可以坚持到最北边,回去就会有后续的补给。
可十天,谈何容易……
“主子,我们明天就能进刑天城了,可是我看周围都毫无动静,刑天郡四周也静得出奇,甚至连难民和饿殍都看不见,真是奇怪!我们一路走来,每每到大的城镇都可以见到难民和暴民抢砸,可这刑天居然连求救都声音都听不到,四周连野兽也不见踪迹。”夜冥又日常地发着牢骚。
冷凌华刚刚回完四字信给柳桑柔,放下笔,脑袋也没抬:“明日一探便知。”
于是,天刚亮,冷凌华就带着一群人奔赴刑天城,他不敢休息,为东晋百姓悬着的那颗心让他不敢休息。
直到晌午,他们来到了刑天郡的城门外。
四处无声,城门无人看守,宛如空城。
风雪吹带着东晋的旗帜,旗帜孤零零的飘荡在出门上方。
积雪厚得压弯了城门,城门半掩,放眼窥去,城里的街道空无一人,积雪足足把城里房屋的门窗都掩盖了。
死寂,死寂一般,冷凌华不禁心中打了冷颤。
“难道,当真无人生还吗……”
“这大雪都好几个月了,庄稼也该吃没了,你看这方圆百里连牲畜都看不见,稻草都没长一棵,怕是……唉……”
“京都城都那么严重了,北边更可想而知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观察打量着这个远近闻名的刑天郡,这可是北边最大的城镇了,如果连刑天都无人生还,那周边的乡村可想而知……
是我来晚了吗?冷凌华十分自责。
“主子,我先进去探探……”
冷凌华点了点头,夜冥三两下变成远处的一个小圆点翻过城墙,消失不见。
冷凌华领着将士们将被积雪压弯的城门卸下来,然后在路上撒着融雪剂。
不一会,城门四周的积雪很快就被融雪剂的做一下变成一摊摊积水。
四周依旧静得出奇。
众人的心都沉了。
刑天郡没了!无人生还!
有些将士还开始哭了起来,一路走来,没想到东晋的北边居然是这种景象。
他们也预料到有这个结果,可一时间谁也无法接受。
“按理说我们拆了城门那么大动静应该会有人出来才对。”
“是啊,我们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人都……”
“唉呀,唉呀!不说这个了!起码我们还活着到这里,想想昨天的弟兄们……”他抹了抹眼泪。
冷凌华的心揪在了一起,还是来晚了一步。
就在冷凌华悲痛之时,空中刷刷刷地出现了夜冥的身影。
只有他独自一人。
“主子……主子……”夜冥远远地就喊着,声音难免有些激动。
冷凌华的眼睛闪耀着光芒:“怎么了?”
“主子……都活着……百姓们都活着!”夜冥喘着气,用尽全力远远地就呼喊着。
冷凌华不自觉眼角湿润:“你说什么?”
众人也交头接耳:“都活着?!”
“都活着吗?怎么可能!?这真是奇迹啊!”
“整个城的人都活着吗?那他们去了哪里?怎么可能?!”
“难道是神仙显灵了吗?!”
“快看啊!快看啊!夜冥身后还有人跟着!”
将士们激动得相互握手,跳跃,拥抱,眼泪一个个都泛着泪光。
都活着,都活着。
是他们现在最奢望的事情。
也是东晋北方的百姓们最奢望的事情,只要都活着,那么,之前的种种灾难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没错,夜冥的身后稀稀落落地跟着三五个身影,只是他们气喘嘻嘻的,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
夜冥也只好一边跳跃一边停下来等他们,可是夜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主子!他们都活下来了,全城的百姓!都活下来了!”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将士们的泪腺,爆发出泪水。
不一会,夜冥领着三五个穿着官兵服饰的男子落在了冷凌华的眼前。
而领头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蓝色的长袍,没有任何的配饰,飘荡着发须的发髻看着十分不羁,发髻仅仅用一根枯树枝插着;皮肤冻得通红,高耸的鼻子时不时地吸着鼻涕,凌厉而浓密的剑眉,长相倒是十分清秀,却看着十分慵懒。
而言行谈吐十分大方谦卑。
他对着冷凌华深鞠一躬,行礼作揖:“拜见七王爷,请王爷恕罪,未知七王爷大驾光临,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冷凌华还没从刑天的百姓都活着的惊喜中缓过来,更是好奇这些百姓是如何度过这个雪灾的,难不成是眼前这个年龄相当男子办成的事情吗?
冷凌华不禁高看了几分,冷凌华看了他:“免礼,郡守如何称呼?”
丹青子咧着牙笑了笑:“微臣姓丹,名青。百姓们都叫我丹青子,七王爷果然眼力过人。”
冷凌华醒起,十年前,一个少年郎高中状元,年仅十五岁,是东晋历史上岁数最小的状元,当年因为朝中的局面所迫,这个状元被派到了最北边的郡县当郡守。
历朝历代的状元都是当朝为官的,甘心远离朝堂当个北边城镇的郡守,其中肯定大有文章,然而冷凌华当年只有十岁,他又如何能知道里面的文章呢。
这个状元到了北边镇守刑天郡之外没有了其他动静,只是每年每月都有拖过税供,这点就连富庶的郡县都没做到。
但朝中又有谁会在意呢,这个小状元就这样毫无声息地消失在朝野中,只是偶尔听闻北方的百姓们都口口相传一个清官——丹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