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隐卫终于带来了关于钱氏的调查结果,旁的信息倒是不重要,苏清墨着重问了关于钱氏有没有孪生姐妹的事情,隐卫将查到的事情娓娓道出。
“禀王爷,王妃,钱家仅有两女,一个是次女钱氏,再一个就是钱氏的姐姐,钱氏的姐姐早于钱氏出嫁,嫁的是锦城富商刘家,除开长姐之外,钱氏并无旁的姐妹。”
一旁的魏旭问道:“这么说佛像内的尸体和她并无关联?”
隐卫接着道:“属下还查到了一件事情,十八年前,在钱氏即将出嫁之前,钱夫人曾带钱氏去过城外的寺庙祈福,可是当两人从寺庙回来之后,钱氏的性情却忽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什么变化?”
隐卫回魏旭的问话道:“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无论是行为还是举止都大不相同起来,那个时候苏家和钱家的婚期在即,为防婚事生变以及钱氏性情大变的事情被透露出去,钱夫人将钱氏院子里伺候的所有人都想办法打发了出去,这些消息是属下从伺候过钱氏的老仆人嘴里探听出来的。”
听完隐卫的话之后,魏旭将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
“难道现在在苏府里生活的钱氏是假的?是有人在十八年前杀害了真正的钱氏,然后冒充她嫁了进来?”
魏旭的猜测不无道理,可是让裴临想不通的是另一点,“如果钱氏在嫁人前就被杀害了,那她的母亲钱夫人难道察觉不出来女儿的真伪?”
“如果一个人无论从外貌还是到身形都与另一个人完全相同,那即便是生身母亲恐怕也很难分辨出。”
牧元璟的话让几人陷入沉思,虽然目前仍旧无法弄清楚钱氏的真假,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佛像内的女尸跟钱氏一定脱不开干系。
隐卫将调查到的事情进行补充说明之后便告退离开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起来。
苏清墨倚在宽椅上,将隐卫说的话和之前自己的猜测串联起来,心中不好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她心下有些不安地问道:“如今该如何确认佛像内尸体的身份。”
知道了女尸的身份也就意味着核实了钱氏的身份。
这个道理几人都明白,可是他们不能没有任何凭证的前提下,明晃晃地跑到钱氏的面前,问她到底是谁,十八年前是否杀过人。
裴临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我们可以去问问符界内的女尸,既然她已经炼成了行尸,便是有了自我意识,若她肯说出当年的真相究竟为何,岂不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他的办法倒不失为一条出路,几人离开屋子来到佛堂,佛堂还是白日里那幅光景,一行人还没有走近,便有隐卫上前对牧元璟行礼。
牧元璟问道:“可有变故出现?”
隐卫恭声道:“回王爷,并无。”
牧元璟挥了挥手,隐卫无声隐匿于夜色中,几人接着往佛堂走,进门之前,裴临将暂时能够稳固魂魄根基的药丸分给三人,相继服下之后,他才抬手推开了木门。
佛堂内仍旧是黑漆漆的,正对着门口的佛像早就被拆解在地,佛案也被移到了旁边,蒲团上面落满了水泥灰。
裴临站在门口,他的视线往符界所在的方向移动,这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符界内的女尸不见了!
还未进门的苏清墨小声问道:“怎么了?”
裴临默默地给身后的人让出位置,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牧元璟把已经抬脚打算进入佛堂的苏清墨扯到身后,率先一步跨了进去,紧接着他便眉心紧蹙,目光看向裴临,无声询问。
从发现女尸不见的那一刻开始,裴临便下意识地保持着防御的状态,在牧元璟看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贸然出声,而是从腰间掏出蛰火点亮,绿幽幽的火焰照亮了佛堂内的一小块范围。
裴临举着蛰火,慢慢往符界的方向移动,待走近后发现,符界早已被破坏了,而用来制造符界的符纸也已经被烧毁,只余一小撮符灰被留在原地,之前贴在女尸身上的符纸和手脚上的红绳都被留在了破损的符界内。
裴临一手拿着蛰火,另一首从怀里拿出百鬼罗盘,接着他在佛堂内走了整整一大圈,百鬼罗盘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再次回到门口的时候,他熄灭了蛰火,语气严肃道:“行尸已经离开了佛堂,去向不明。”
魏旭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将她找出来?”
裴临摇了摇头。
行尸的存在往常都是在古册上看到过,真正接触到还是第一次,所以关于如何处理行尸方面的事情裴临没有任何头绪。
连裴临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偏擅长秘咒方面事情的苏清墨便更没有法子了,她站在佛堂外面,看了眼已经月上中天的夜色,劝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既然暂时想不出办法,我们便早些歇息,有事明天再商量也不迟。”
苏清墨的话打消了几人想要继续留在佛堂内的想法,裴临从佛堂内走出,仔细关好门后,几人回到各自的房间中,在无尽的思绪里眼睛渐渐沾染上了睡意,缓缓沉入梦乡。
当次日的晨光照进苏府的时候,从某个院落里传出了一声尖叫,叫声含着惊惧和崩溃,惊飞了晨起立于树枝上的鸟儿。
惊叫声出现的时候,苏清墨和牧元璟正在苏老夫人的院子里,苏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且轻,平日里起得比较早,苏清墨和牧元璟便也早早地过来陪她用饭。
三人摒弃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说,正在气氛和乐的时候,苏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烟急匆匆地从外面走来,神色间带着恐慌,“老夫人,不好了。”
苏老夫人面上微微带着不悦,“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惊慌?”
秋烟稳了下心跳,表情尽量维持平静道:“二爷的院子里出事了。”
苏老夫人没当成什么重要的话听,在她看来,小儿子和儿媳妇自成婚以来便夫妻恩爱,能出什么大事。
思及此,苏老夫人便不在意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
秋烟心里急的不行,既怕事情说出来惊到了苏老夫人,又怕说得晚了耽误事情。
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二爷的院子,死人了。”
苏老夫人最开始没什么反应,待‘死人了’这三个字在耳朵中转了一圈之后,才彻底反应过来,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声音有些不稳,“你再说一遍。”
苏清墨忙上前扶住苏老夫人有些不稳的身体,心里虽然也着急,但只能对秋烟道:“你慢些说,二叔的院子里究竟出了何事。”
秋烟稳住心神,将苏荣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出来。
“今早二爷依照往日的惯例打算带着二夫人来给老夫人请安,谁知二夫人却因头疼而无法起身,二爷便想着让二夫人缓上片刻再动身,没成想,就在二夫人缓神的功夫,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忍冬竟被发现死在了井边。”
苏老夫人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搁在以前,府里死个丫鬟并不算大事,可是在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之后的现在,便成了大事,牧元璟和他手里的隐世衙的事情苏老夫人从苏望的嘴里听到过,所以秋烟的话说完后,苏老夫人便下意识地看向了牧元璟。
牧元璟也没有让她失望,对苏老夫人道:“此事交给本王,祖母不必忧心。”
得了牧元璟的承诺,苏老夫人的神色明显好转不少,她被苏清墨扶着坐回椅子上,在苏清墨的细心劝慰之下,心脏终于落回了实处。
确定苏老夫人的身体无恙之后,苏清墨将秋烟留了下来,接着便带着牧元璟往二爷苏荣的院子赶去。
苏家作为西北第一望族,坐落于锦城的主宅不可谓不大,家主苏望一房住在主院,而弟弟苏荣则住在侧院,主院和侧院之间仅仅隔着一扇门,在占地面积上侧院比主院小一些,但若放在平常的富贵人家当中,苏荣所住的侧院无论格局还是布置,都算得上独占鳌头。
苏清墨和牧元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达发现尸体的现场,两人到了以后发现魏旭和裴临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裴临表情有些复杂地站在水井边,苏清墨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间跟着轻蹙,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井边的尸体身上。
死者是钱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忍冬,她的身上穿着灰色丫鬟裙衫,虽然颜色不怎么鲜亮,但是用料却不错,忍冬正盘膝坐在井边,身体挺直,双目半睁,瞳仁的方向冲下,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普度众生的菩萨。
魏旭走到牧元璟面前,沉声道:“王爷,死者的身上同样没有找出死因。”
他的话说完之后,牧元璟看向裴临,后者点了点头,“是行尸做的。”
魏旭问道:“从何处确定的?”
想通了其中关键的苏清墨不等裴临回到便说道:“你看一下忍冬的脸所朝着的方向。”
魏旭顺着忍冬面对的方向看过去,并未发现任何不同,一脸的费解。
裴临走到忍冬的身后,给魏旭讲解道:“假设这里便是佛堂,而我所站的位置便是佛像所处的位置,你再看看。”
顺着裴临的话想下去,魏旭一瞬间便恍然大悟。
若是将忍冬的尸体原封不动地移进佛堂,则刚好可以填进‘七子请魂阵’中最后空缺的位置,也就是说,忍冬虽然没有被放进佛堂,但是行尸仍旧用了旁的方法在相同的方位做成了‘七子请魂阵’。
清楚了事实之后,魏旭仍旧不甘心地问道:“死者也是子时出生的?”
这个裴临倒真没有确认过,他身后不远处,自从死者被发现后便一直候在现场的苏管家上前道:“忍冬确实是子时生人。”
魏旭问道:“苏管家是如何知道的?”
苏管家回道:“忍冬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二夫人嫁进咱们府中之后,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要入册在案,老奴正是执笔之人。”
这回终于可以确定‘七子请魂阵’是真的完成了,只不过如今行尸的魂魄究竟进到了谁的身体里。
牧元璟的眼睛扫了一圈四周的人,问道:“苏荣和钱氏何在?”
除了对苏清墨的双亲和祖母使用晚辈的姿态,对待旁人牧元璟还是那个身份衿贵的临川王殿下。
苏管家恭敬道:“回王爷,二爷临时有事早早出去了,二夫人正在屋内歇息。”
苏清墨归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二房的耳中,也就更不可能有人知道牧元璟的到来了。
“先将在钱氏身边伺候的人请过来。”
苏管家虽然不明白牧元璟是何意,但仍旧遵照吩咐行动起来,不多时,两个丫鬟便被带进了偏厅。
同样被请进偏厅的牧元璟拿起手边的茶杯,轻呷一口,抬眼看向下首跪着的二人,淡声问道:“从昨夜到今晨,钱氏可有什么异样?”
自家主子的事情轻易不能透露,跪着的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出声。
魏旭沉声警告,“王爷问话,谁敢不老实回答。”
骤然间得知牧元璟的身份,两个丫鬟面色白了一分,未及多想,其中一个丫鬟便开口道:“夫人并无任何变化。”
另一个丫鬟悄悄地觑视了旁边的人一眼,犹豫了半晌,才出声道:“夫人昨夜睡到后半夜的时候便嚷着头疼,那时忍冬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我将茶水送进内室的。”
只是头疼,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小丫鬟接下去的话却让苏清墨和牧元璟几人面上凝重之色骤显。
只见小丫鬟的身体抖了一下,颤着声音说道:“奴婢给夫人送茶的时候,在夫人的身上看见了两个影子。”
牧元璟眸色微沉,让地上的两个丫鬟退下,并让苏管家派人将钱氏请到厅中,苏管家虽然正一头雾水,但仍旧极有眼色地去办了牧元璟交代的事情。
钱氏被带入偏厅的时候,面色隐隐带着不悦,可是,在看清了上首的牧元璟和苏清墨几人后,她的表情却变得不自然起来。
她冲牧元璟福了个身,“见过王爷。”
牧元璟没有说话,一旁的苏清墨眉心轻皱,出声唤道:“二叔母?”
钱氏的目光转向苏清墨,面上强撑起一抹笑,“清墨何时回来的?”
钱氏的表情以及行为上的不正常几人都看得出来,尤其是苏管家。
他从未告诉二夫人牧元璟的身份是王爷,那么二夫人是如何知道的,而且二夫人从前都是叫六姑娘为墨丫头,怎么如今却改了称呼。
牧元璟神色一冷,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钱氏的表情滞了一瞬,立马恢复自然,“妾身乃苏府二老爷苏荣的正妻钱氏。”
牧元璟没有急着否认她,他的目光射向钱氏的手腕处,声音淡漠道:“你手腕处的伤痕是如何来的,你不会不记得罢?”
钱氏下意识地捂住袖口,面上强作镇定,“王爷的话妾身怎么听不懂。”
牧元璟没再看她,吩咐身旁的隐卫道:“将人绑起来。”
隐卫得令,根本不管面色骤变的钱氏,扯过一把椅子便将人紧紧地绑在了上面。
骤然发生的变故是苏管家始料不及的,他面色惶急地走上前跪下,“王爷,您这是何意?”
牧元璟任他跪在地上,只让隐卫将钱氏的手腕和脚腕露出来,上面有两条清晰的红痕,颜色深如泣血,位置正是裴临之前用红绳绑过的那处。
苏清墨上前扶起苏管家,轻声道:“苏管家,她不是二叔母。”
苏管家看向钱氏,怎么看都看不出是旁的人来,可是苏清墨的话说得笃定,他只能老实地静候在一旁。
被捆住的钱氏仍在极力地挣扎否认,裴临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
“束魂绳的滋味不好受吧,无论你的魂魄进到谁的身体里,束魂绳留下的痕迹都是无法消掉的。”
他的话甫一说完,钱氏便停止了动作,她缓缓地看向裴临,眼神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