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旭被吓得险些从高处落下,裴临和牧元璟适时出手将他扯回,结果就在这片刻之间悬在房梁上的人却消失了,裴临往门口看过去,发现与方才不同的是房门竟是闭合的状态,一时间他也闹不清楚屋内经历的种种究竟是不是鬼物制造出来的幻象。
几人耐心地继续等待一段时间之后,房内再没有发生任何异状,牧元璟抱起苏清墨从房梁上跃下,轻声道:“先回去歇息罢,有事明日再说。”
四人回到房间,一夜好眠,次日醒来后,牧元璟和苏清墨正在用着简单的早膳,忽然从屋外传来一道刺耳的惊呼声。
两人迅速离开座椅往外面匆匆行去,没走多远便看见有不少人围在客栈的水井边,苏清墨心中‘咯噔’一下,登时觉得不好起来。
裴临和魏旭先到了一步,待穿过人群看到牧元璟和苏清墨之后,两人上前行礼道:“王爷。”
周围围观的人一瞬间起了变化,有些神色中带上了恭敬,有些考生的身板不自觉的挺直,好让整个人显得精神一些。
牧元璟未曾理会四周,他和苏清墨走到井边,沉声问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魏旭看了一眼水井,“回王爷,井里发现了死人。”
从听见那一声尖叫开始牧元璟的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他的视线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人群中唯一的女子身上。
“是你发现的尸体。”
尖叫声是女人发出的,所以牧元璟一瞬间便找到了目标。
一身妇人装扮的女子浑身虚脱地靠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中,闻言勉强地直起身体,规矩道:“回王爷,民妇正要给小儿打水洗脸,却在井中看见了...”
剩下的两个字她说不出口,脸色也因为回想起骇人的场景而白了几分。
牧元璟留下妇人,然后让隐卫把围观之人遣散,有的考生踌躇在原地不想离开,可是在隐卫冰冷的注视下只得挪动脚步。
魏旭禀道:“王爷,属下已经派人去找方慕北了。”
牧元璟点了下头,果然没过多久方慕北便小跑着进入客栈,不用旁人多说什么,他目标明确的走到井边,想必是来的路上隐卫已经将大致的情况告诉了他。
方慕北带领隐卫开始打捞井中的尸体,最先露出井口的是尸体的背部,接着是头部和四肢,尸体被小心地仰放在地,始终由丈夫扶着的妇人见后忽地干呕起来,这一出声才让众人意识到她还等在现场。
苏清墨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你是何时来井中打水的?”
妇人看着苏清墨柔和的神态,多少缓下了些拘谨,“民妇是卯时末到井边的。”
苏清墨点了下头走到牧元璟身边,问他有没有旁的事情需要询问,牧元璟看了一眼仿佛被吓破了胆子的妇人,吩咐守在妇人身后的隐卫,“放他们离开。”
隐卫撤开身体,妇人和陪同她的男子赶忙行了个礼,脚步急促地往回房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方慕北此时正蹲在尸体的旁边,他从头到脚大致看了一遍,随后在尸体的身上翻找起来,看有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他的手摸探到尸体胸口处的时候停了下来,翻开衣襟,方慕北从里面取出一张浮票,他拿着走到牧元璟身侧,随后打开。
浮票是考生们参加科考的重要凭证,因为长时间在水中浸泡的关系,上面的字已经模糊到看不清的程度了,虽然名字无法从浮票中获得,但是尸体生前的身份可以确定了,就是进京赶考的考生。
隐卫将浮票收好之后方慕北重新回到尸体身边,接着摸索下来没有再找到旁的东西,他便往尸体的身体看去,死者的面色发白肿胀,双眼紧闭,嘴唇微张,脖子上面有一道明显的掐痕,将衣襟扯开之后,可以在胸口处看见明显的淤青,方慕北起身骑在尸体身上比量了一下,片刻后有了定论。
他向等在一旁的牧元璟禀道:“王爷,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夜里丑时,有可能是窒息而亡。”
魏旭疑惑道:“如果凶手已然将人杀死了,为何又要将尸体抛入井中?”
这也就是方慕北用了‘可能’两个字的原因,他补充道:“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先将死者掐晕了,接着又将人扔进了井中,人是溺毙而亡。”
魏旭丈量了一下水井离客栈伙计所住房屋间的距离,“如果有人落井,这么大的动静客栈内的伙计不可能听不到。”
牧元璟看了一眼井边用来拴着打水水桶的绳子,然后让隐卫将尸体翻过去,了然道:“凶手将水桶从绳子上面解下,然后系在了死者的腰带上,慢慢将人放入了井中,没有制造出任何声响。”
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几人心中纷纷浮现这个问题,隐卫将尸体抬走运回隐世衙再行验查,方慕北也跟着离开了,牧元璟派人挨个房间询问客栈客人在夜里丑时都在做些什么,查证进行了整个下午,直到最后一个隐卫将结果报上来的时候,关于死者的具体身份仍旧未知。
回到房间内的牧元璟将手中的一摞纸扔到桌上,上面都是隐卫整个下午的劳动成果,可是看了一遍下来发现竟然毫无线索。
他的手肘抵在椅子把手上,修长的手指支撑着略微抽痛的头颅。
见魏旭从外面走进来,牧元璟坐直身体,问道:“王妃和裴临可有查出什么?”
魏旭摇了摇头,“王妃只说第一名死者的房间干净得很,并无什么不好的东西。”
之前夜里在第一名死者房间发生的怪事苏清墨和裴临都觉得其中肯定有古怪,于是两人遂决定好好调查一番。
牧元璟又问道:“第一名死者的身份查清楚没有?”
魏旭仍旧摇了摇头,“时间太短,隐卫只能调查出一个大概。”
牧元璟默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名死者的名字叫曾玉山,于十日前入住悦来客栈,据客栈老板所说,曾玉山也是进京赶考的考生,平时为人宽和健谈,性情很好,住进客栈没几日便交了不少好友,人缘亦很好。”
因此想到第二名死者的身份,魏旭拧眉问道:“属下想不明白凶手是只挑考生下手,还是这两次命案刚好碰巧了?”
牧元璟认为碰巧的可能性不大,在看过隐卫下午收集到的信息之后,他发现住在客栈内的考生虽然不少,但是数量却不及总入住人数的一半,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是随机挑人动手的,那么普通住户被杀害的概率会更大些。
正在两人一时摸不到头绪的时候,隐卫动作利落地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王爷,安庆疯了。”
魏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安庆是谁,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见牧元璟匆匆离开的背影,他急忙抬脚追上,隐卫带着两人走到客栈伙计所住的房间。
悦来客栈给伙计的待遇很好,伙计所住的房屋内里很宽敞,衣柜、桌椅、茶具,面面俱到,大炕上面规整的摆放着五床被褥,此时安庆正被两个隐卫按在地上,嘴中发出‘嗬、嗬’的粗重喘息声。
客栈里其余的四个伙计面带担忧的站在一旁,魏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伙计答道:“回大人,我们几人正在说着话,谁知安庆就突然发起疯来。”
牧元璟抓住关键问道:“你们之前在谈论什么?”
那个伙计知道牧元璟的身份,回话有些拘谨道:“回王爷,我们就说起了之前死在井中的那个人,说他死得可怜,好好的进京赶考却凭白赔了命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地上的安庆忽然挣扎起来,隐卫死死地扭住他的胳膊,可是他宁可拼着胳膊脱臼都不肯停下。
安庆神色狰狞地瞪着之前说话的那个伙计,魏旭猛然间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他的眼神,牧元璟也蹙眉回想着,蓦地吩咐道:“去将王妃和裴临请来。”
隐卫闻言脚下不敢耽搁,没多久苏清墨和裴临便匆忙赶来,两人一进来视线就下意识地看向了地上的安庆。
安庆不自觉地躲避两人的目光,苏清墨欲上前几步,后面的裴临伸手想要阻止她,却不小心将她手腕上的白串珠扯掉了,白串珠离手的下一刻,安庆瞬间安静下来。
牧元璟反应极快地吩咐道:“将他们敲晕。”
他所说的‘他们’是客栈内的四个伙计,隐卫快速出手,四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牧元璟弯腰从地上捡起手串,在给苏清墨戴上之前,他看向安庆,看着藏于安庆身体里的第一名死者曾玉山的鬼魂。
至于几人为何会认得曾玉山的样貌,则是因为第一夜在曾玉山的房间撞见怪事的时候,苏清墨便起了怀疑,于是牧元璟让人绘出了第一名死者的样貌,没想到如今却帮了大忙。
由于手串的离体,所以苏清墨特殊的体质便显现出来,无论曾玉山愿不愿意,都只能被迫在众人面前显出身形,牧元璟把手串戴回苏清墨手上,曾玉山的鬼魂便立时从众人眼前隐去了。
裴临明了道:“安庆被附身了。”
弄清了安庆怪异的原因,苏清墨便着手准备起来,强制将鬼魂驱离出身体的事情并不难,她先是让隐卫看好安庆,以防曾玉山的鬼魂控制安庆自伤,接着她拿出一碗准备好的糯米,用一块白纱布整个包裹住,然后把装着糯米的碗整个倒过来,这样糯米便会在白纱布的中间形成一个倒山丘。
一切都准备好以后,苏清墨拿着倒扣过来的碗围着安庆绕圈,随着时间的流逝,倒山丘慢慢有了变化,凸出来的地方渐渐凹进碗中,曾玉山的鬼魂被驱出体外之后,安庆也随着昏迷了过去。
只不过曾玉山的鬼魂在离开安庆的身体之前,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你的身后有人。”
他的话是冲着苏清墨说的,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
安庆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傍晚的时候才醒,问他对之前的事情可有印象,他只说不知,众人虽然没有从安庆这里得到线索,但是稍晚的时候却有人轻轻敲响了牧元璟和苏清墨的房门。
彼时时间尚早,裴临和魏旭还没有回房歇下,房门被敲响的时候裴临正在和苏清墨商量如何引出从安庆身体里逃走的曾玉山。
魏旭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少年。
少年面上带了些迟疑,魏旭等了半晌后终于听他开口道:“学生想要求见王爷。”
魏旭将人当成了溜须拍马之辈,于是劝道:“科考之路还要自己努力,王爷不会见你的。”
少年急道:“是关于之前发生的命案的。”
“将人带进来。”
牧元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魏旭给少年让开路。
少年进屋后先是规矩地给牧元璟和苏清墨行了个礼,接着便说道:“学生名叫步珩,关于那个死在京中的人学生有话要禀。”
牧元璟没出声,静静地等他继续说道:“最先发现尸体的那位妇人,她说了谎,昨夜学生秉烛夜读,后来看书看得困倦了便打算出门打水洗把脸,却在井边遇见了那位妇人,学生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时辰是丑时初,不等她离开学生便回房了,直到今早发现尸体的时候方才出门。”
魏旭看着眼前眉目清俊的少年郎,心下叹服,这番话说的当真漂亮,在说出线索的同时,即表明了刻苦好学的品性,又将身上的嫌疑洗了个干净。
听过之后牧元璟将人挥退,待人离开魏旭将门关紧后,裴临问道:“早上的妇人为何说谎?”
魏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果她不是凶手,那么就是和凶手有关的人,总之她的嫌疑很大。”
裴临倒不觉得妇人是凶手,虽然死者是在丑时被杀的,而且妇人出现的时间也太过巧合,可是单凭妇人的力量是无法将死者悄无声息地放入井中的,除非她有帮手,这么一想,裴临的思绪便飘到了始终陪在妇人身边的男子身上。
牧元璟没有多说什么,答案等到天亮后询问过妇人以后自然便会有答案的,眼见窗外夜色渐浓,魏旭和裴临从椅子上起身回了各自的房间,第二日不等牧元璟有时间询问撒谎的妇人,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打乱了他的计划。
苏清墨不知何故昏迷了,她人躺在床上,胸口的起伏正常规律,可是人却失去了意识。
裴临站在床边,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四周的门窗被关紧,他取出轮回灯,用蛰火点燃,接着他从苏清墨的头上剪下一缕头发,扔进轮回灯内,原本是橙黄色火焰的轮回灯在头发燃烧殆尽之后变成了赤红色,裴临举着灯靠近苏清墨,在离苏清墨还有一臂距离的时候火焰瞬间化为幽绿色。
裴临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熄灭轮回灯,有些脱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清墨的生魂被抽走了...”
从来很少有明显情绪的牧元璟此时脸上皆是冰霜。
“可有办法?”
裴临双目无神,不停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