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识得我?”
两两相望,时隔三四载的光阴,她眉眼长开了很多,对比于当时的豆蔻之年好似多了几分不该是她这般年岁该有的沉稳,此刻冷冷清清的开口。他知道她早已忘了他,忘记了当初她费尽心思想救回去的那个小瞎子,忘记了当初别离之际他盼着她能记在心上的北疆阿难。
“明珠,你把我忘了。”
身后柔然族人相视之下,他们的王怔了怔,指间微微颤抖着轻解下额前的那方雪色抹额,眉心处的那抹朱砂痣毫不遮掩的显现出来。
“你看,明珠,你是否还记得三年前,你在北疆救过的一个小瞎子?”他上前几步激动的说着,双手指间将解下的那方雪色抹额置于眼前,轻闭着双眸微微颤抖着语调。
“还记得吗?明珠。”
三年前?望着面前那柔然王的眉眼……三年前,昭越征伐,我曾随着老将军来过这北疆,确实也曾在一个雪夜,在这北疆救过一个一心寻死的小瞎子。
“姑娘,你不曾告诉过我你的名字。这样好了,虽然我眼睛尚且还看不见,但姑娘声音很好听,料想姑娘应是长得花容月貌,往后我便唤姑娘明珠好了,在我柔然族中,明珠是男子对心中珍视敬重的女子……”
“随你吧,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呵,光凭声音,你又怎敢断定我的相貌。也亏得是你现在眼睛看不见,你若是见着了我方才斩杀那些野兽的罗刹脸怕就不会这般说了。”
“明珠,我盼着自己的眼睛好起来。只有好起来就能早点见到明珠了……”
“我想看见你,明珠……”
思绪在脑海之中迅速的翻涌而过,我怔了怔,抬眸望去:“你是,三年前我曾在北疆救过的那个小瞎子,阿……阿难?”
闻言,面前那人顿了顿终是将眼前的那方雪色缓缓放下,望过来的时候双眸微红:“明珠,你想起来了。我是阿难,是当初你费尽心思救下过的那个北疆阿难。”
“三年前,北越攻破我柔然国都之际,王与王后先后战死。战乱之时,那时我王尚为王子亦是流离不知去向,一时间与我等剩余族人失掉了音讯……族人寻到我王之时,王说幸得一中原女子相救……不曾想今日贵人们到来,才知当年救下过我王的那个中原女子原是东昭身份尊贵的郡公主。东昭于我等族人而言已是大恩大德难忘,现如今郡公主,我等族人有礼了。”
席间,有柔然族中的长老带领着众多族人来到我落座之处,向我行礼道谢,说完竟有要下跪的迹象。
“使不得,你们如今这般便是折煞我。”见此,我忙不迭的起身立于席间,示意他们无需这般。
“三年前,我尚且不知我救下的那个小瞎子会是柔然的王子,今日这柔然的王。哪怕他不是这般身份,当年就算换做其他人,我亦会救。”
……
“郡公主瞧着年岁轻轻,可否冒昧问上一句,郡公主可曾婚配人家?”
宴至中途,对侧落座于上席之位的那位柔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却忽然之间开了声。
荒原之中本就物质匮乏,柔然族人本就爱好牛羊荤腥,席间也多这等菜肴。我身子不适,如今受不得这等荤腥,吃罢几口也便不吃了。本是百无聊奈的在这席间。忽的这一问,我倒也算神色平静,却噤了声不接话。
这一问,那侧席间檀香木簪高挽墨发,一袭云山蓝在身本也不爱多话的郎君,指间拿着酒杯的力道不免得重了几分。眉目流转间,一双桃花美目却只是落于一人身上。
静默半晌,落座于一侧的慕君煜见身侧席间那姑娘沉默不言,眸中神色虽平和,但他深知她此刻的局促。眸光温和依旧,清声代她回应道:“本王皇妹尚未婚配,亦无婚约。东昭女儿家无早嫁婚俗,求的只是一个称心如意。阿宁她是我东昭的金枝玉叶,自幼和那些寻常闺阁女子不同些,来日要嫁也是嫁给这天底之下顶好的儿郎,若是心中无想嫁之人,不嫁也无妨。人生一世,女子的宿命并不在于嫁娶之事。”
寥寥几言虽做了回应,字里行间倒更像是在警醒着莫要强求,亦要懂得知难而退。
“长老,多言了!”上座那王微微侧过眸子,沉声道。正过身间眸光柔和的望向那侧神色平和的姑娘:“明珠,长老他无心多言,还望勿要怪罪。”
闻言,我顿了顿,抬眸迎上那王的目光:“无妨,无心之话,我不会放心上。”
宴席终了,众人谢过柔然族人的热情招待,便由着族中之人做主其住处。
静立于帐帘处,微微偏转过一双眸子便能看清外头虽是夜幕,现如今倒是风雪初停,天际边明晃晃的挂着一弯月亮。
收回思绪,耳畔边有微微的脚步声传来。
“王爷,小王现今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郡公主由小王带走片刻?王爷请放心,小王并无多的心思,无非故人重逢,私底下有话要叙。”
“这……”
回眸间得见近前的皇兄静默着,眉头微皱。
“阿宁。”
我闻声望向皇兄,怔了怔片刻迎上那王的目光。
“明珠,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未开口,可他却早已行至身前,唇边浅浅的笑意,轻握过我的手腕,撂下众人,快步牵着我挽帘走将出去。
正出神间由着他这般不管不顾的牵着走将出去。我随之怔了怔还是挣脱掉手腕处的指间温热。
“王。”
我开口唤道。
许是因为忽然之间的挣脱,他一怔回转过身来望向我,缓缓收回早已空了的手。月光微微映着他略显病态的眉眼。
“明珠。”他轻声唤着,微愣间他接着道:“是我失礼了……明珠,你……还是唤我阿难吧。”
我怔怔的望着他,透过他的眉眼恍惚中想起三年前那个在雪夜里一心寻死的倔强小瞎子,想起当初费尽心思背在身上那满身血迹的身躯,想起那个受过苦难自称阿难的北疆少年……
阿难……我终是开了口:“阿难,三年不见,久违了。”
他闻声,视线越过我,像是在望着天边的月亮,眸光忽明忽暗,许久道:“是啊,三年了,久违了,中原的明珠。”
他说罢,唇边的笑意更甚,眸中的神采灿若星河。
三年足够让当初那个病弱的北疆少年郎成长为一个异族的王!
“明珠,你可还记得阿岁?”
“阿岁,三年前一路护着你的那匹千里马?”
“明珠,你记得阿岁。”那王笑了笑,低声念道,忽的回转过身来,得见月夜下身后那姑娘落满一身的月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