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背上不计后果的跃身下马坠地而去,倒地的瞬间地上尖锐的沙石划破手心的血肉,余下斑斑血痕。我怔了怔顾不得疼痛,一点点拭去手上的血迹。
垂眸正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听得近处马蹄铮铮,是有人踏马而至。
“你倒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总爱折腾你自己!”
我闻声抬眼望去,那一袭云鹤锦衣翻身下马衣袂翩然,快步而来。
萧寒瑾……
我望他一眼,荒原上的凉风拂起他鬓前的青丝,隐隐约约遮掩而过他此刻眼里的几分怒意。
“爱折腾自己就罢了,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是不会心疼自己的吗……”走至近侧,那儿郎沉声说着些气话。他气她不听劝,气她爱折腾,气她从不心疼她自己……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在瞥见她双手间的血迹模糊时,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下去,再也没接着说些重话。他静默半晌,缓和了下腔调,朝她伸出手去温声开口问道:“可还起得来?”
“倘若伤着哪里,行走不得,我便带你回去。”
余光里瞥见身侧人静置于眼前的玉手,我怔了怔,默然挣扎起身。起身而立间些许踉跄,脚腕处微微的疼痛感袭来,颈上悬落的璎珞清响,我怔然对上眼前人深邃的眸子:“我很好,不劳烦殿下费心。”
语罢,我便踉跄着直径准备离去。转身之间,却被身侧人死死的握紧了手腕,指间力道重过几分,连带着人一同扯到跟前去:“你非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默然,只是怔怔的望着他的一双眼睛,此刻冷冷开口不怒自威着,倒一惯符合这位太子殿下,身为西锦储君的身份。
“你竟知晓,何来管我?”
“你……”闻言,他气道。
我极力的挣脱掉手腕间的束缚,不再多看他一眼。决然的转身离去。
“你非得这般?”
走过十来步,身后传来他的音调怆然。
“你总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总是这般,到底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恍然间,我想起来这句话,想起那晚他的絮絮心事,温声谴责,他的压抑与心酸,想起他手腕上始终缠绕着的那抹素色发带……甚至念起在北疆那方山谷他曾舍身相护……念起当初北彦城下耳畔那句声声泣血:“不要去看,我来带你回去了,我带你回去……”
我猛地停住脚步,下意识的回身望去。人总是矛盾的,我鲜少去深究该如何对身边的人,又该如何待他。四目相对,却在看见身后人那历来好看的眉眼间的神色怆然时,偏偏动了恻隐之心,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殿下……一路纵马过来,若是为我,那当下还请殿下帮个忙……还请殿下扶我一程。”
视线中他疑虑片刻,却还是款款走至前来。
日色下,衣袂翩然,西锦储君,东宫太子,容颜如玉,身姿如松……当初无双城外初遇之时就觉如此,倒也应了诗文中那句世无其二的冠绝满京华,称得上‘无双’二字,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
收回思绪,他已然走至近前,玉手轻伸,眉眼间的神色柔和过几分,喑哑道:“你是个爱折腾的,你知道我……拿你没办法。”
我心一沉,抬眸得见他眼尾微红,缓缓伸出手去搭上近前的那只玉手,指间微颤轻握过那方温热的手腕。
“你竟知我脾性,可还欢喜半分?”我清声问道。
话音刚落,意料之外,近前人未曾犹豫过片刻:“自当是欢喜的,我知你脾性,却也只欢喜一个这般脾性的慕长宁!我知你如何,却也只想同你一处!”
应声而答,如同贵重的珠玉落地,掷地有声。
我惊然望向他间,看清他眼里微映着这方天地,荒原漠漠,一个我……突然间像是明了坊间话本上那句“有幸识君”为何意,有幸识此玉颜为何意……
而我……我又该如何待你……
……
自柔然启程归朝的那日,一行人谢别柔然族人的几日相待,纷纷纵马随军自荒原间离去。
马背上抬眼望着远处的云天辽阔,邢堰在心里已然是近在眼前了。
“明珠!”
忙不迭,身后嘶哑一声呼唤。
众人怔然,我闻声回眸望去,是阿难他徒步追出一二里而来。
他往这侧走近,我亦随之翻身下马而去。
“阿难!”
今日这荒原间的凉风寂寥吹皱身上的一方锦裘。我微微踉跄着走近,见他还似往日病容,
“明珠,纵然人生终有别离之际,相逢几日,阔别三载今日你又要走,不知此去经年可有再见之时……我舍不得。”
我默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明珠,我能抱下你吗?”他柔声道。
我思索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他走近,颤巍巍的抱过我,片刻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他望向我自腰间解下一只质地精巧的铃铛,想来似他柔然族中之物。
他眼角依稀带泪,将手中饰以丝线编织的铃铛置于眼前:“我中原的明珠,且把这铃铛带回中原东昭吧。四时终有风起,铃铛有响时,我的明珠偶尔得闲念起北疆的阿难已是极好。”
我心有触动,眼中微涩,郑重接过他手中的那方铃铛,轻握在掌心,向他行着我中原东昭的礼节:“我会记住北疆的阿难。”我顿了顿接着道:“山水一程,有幸识君。”
礼罢,离去之际,身后的脚步清响,阿难他上前几步:“明珠,此经一别,有幸识君。惟愿此去安宁遂顺,千万珍重!”
翻身上马,我应声道:“此经一别,各生珍重!”
“珍重!”
他站在那处,行着他柔然族中的礼节,和三年前的那个北疆少年郎一般。
“殿下!”
一侧侍从见身侧马背上的儿郎痴痴的望着那处,久久回不过神来,提醒出声。
“季凌。”
那儿郎轻唤一声,片刻收回视线。想来她皇兄说的不错,她是东昭的金枝玉叶啊,或许这世间能为之动情的不只他一人……那些儿郎能予她千千万万好,那他呢?除却西锦储君,东宫太子的身份,他甚至不知道今后能予给她什么,抛却那些身外俗物,他能予她的便只剩下一颗不掺杂半分算计的真心了。
我能予你的不多,唯得一颗真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