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虽然好奇社会上那些人那些事,但作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也仅仅是好奇。
在他看来,今晚之后,也不会再和刀仔,岚姐那样的社会大佬有所交集。
接下来的几天,高一高二返校,正式开学,学校熬了几天中药之后,就没有在熬了。
因为全国抗击“非典”疫情的工作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绩,没有新增病例,治愈出院的病例每天都在增加,情况趋于一片大好。
众志成城,抗击疫情,战胜病毒,胜利属于全国人民。
各地支援海港城的医疗队也在陆续返回。
龙城第三人民医院的支援医疗队凯旋归来,大功臣林语嫣的母亲韩娟在接受采访时侃侃而谈,说不负组织和人民的期望,圆满完成抗击疫情的任务,
龙城本地新闻报道此次采访,而韩娟也被正式任命为医院的常务副院长,以后升任院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林语嫣依然认真于复习,备战高考,仿佛同学们讨论的这些事情,与她并无关系。
陈平安面对林语嫣的时候,还是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有些东西放不下就做不到坦然去面对。
薛恒那几个体育生出奇的安静,没继续在校门口堵门。
陈平安问俩好友,薛恒有没有找他们麻烦,回答都说没有。
小飞刀说:“难不成那群体育生转性了?”
张杨则不赞同小飞刀的话,认定薛恒他们在憋什么大招,暂时没动手,是在等政教处的反应。
“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兄弟伙跟你站一起。”张杨总结说。
刘小飞也在一旁坚定的点头。
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高考的紧张氛围笼罩着校园。
三月二号的这天下午,陈平安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准备给弟弟做晚饭,然后去网吧跟黄老板说清楚,正式开学了,马上要高考,晚上就不来网吧兼职了。
陈平安刚回到楼下,发现关着的小卖部今天打开了门,熟悉的街坊从里面走出来,应该是妈妈回来了,一走就是半个月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小卖部,陈平安的心却紧张起来,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平安回来啦。”
“平安放学了。”
“唉……”
出门的街坊纷纷跟陈平安打招呼,伴随着微微的叹息声。
陈平安踏进小卖部的门,里面的浓烈的烟味比网吧的还呛人,小卖部的柜台上,地上都放着不少营养礼品,还有各类水果。
陈平安前些天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继续往里面走,原本隔间街坊打麻将的小屋,此时坐满了人。
不仅叔叔婶婶都在,就连舅舅他们都来了,烟雾缭绕,摆在他们身前纸杯里的水,满满的没了热气。
而自己的母亲,坐在当中的位置,一脸的愁容。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爸爸出啥事了,经常有煤矿塌方,渗水,瓦斯爆炸之类的新闻报道,而这一次……
陈平安不敢往想下去,愣愣的站在门口,甚至忘了喊那些亲戚长辈。
陈秀英抬眼看到站着的儿子,说:“平安你去复习吧。”
但,陈平安此时的腿却转不动,问道:“妈,这是咋了?”
一个叔叔叹了口气,半截烟灰落地,说道:“平安回来了啊。平安十八岁,已经是大人了,我们那哈十六岁就挣钱养家了。坐下吧,一起听听。”
陈平安就找了小马扎坐旁边,平静心情,听叔叔舅舅们商量,很快就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所在的煤矿出了塌方事故,当场就死了三个,轻重伤更是好几个,而父亲的伤很重,救出来先在就近医院治疗,这也是半个月前母亲匆匆赶往溪山省的原因。
然而父亲所在的煤矿是私人小煤窑,根本就没有合法的保障。
虽然老板当时就被控制起来了。
但小煤窑老板完全没有钱来赔偿此次事故造成的人员伤害。
那些丢了命的矿工,相关部门也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给了点丧葬费。
这对于失去亲人的家属来说,根本无法抚平他们心中的伤痛。
而那些还活着的,受了轻重伤的工友,大部分的抢救治疗费用,也是当地政府出的。
至于额外的赔偿,那是一分钱没有。
母亲陈秀英在异地他乡,每天求助无门,又照顾伤重的父亲,这其中的辛酸和艰苦。
陈平安都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挺过来的,那种千辛万苦的滋味,不敢想象。
而今,父亲回来了,住在了龙城三院进行后续治疗,高昂的治疗费用摆在一家人面前。
王家供着两个孩子上学,没有什么积蓄,这也就是现在叔叔舅舅们齐聚一堂的原因。
街坊邻居也都仗义,除了礼品水果,还有三五两百的现金,亲戚朋友也都慷慨,两三千的出钱,先交了住院押金和初期的治疗费用。
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以后怎么办呢?
王家的顶梁柱倒了,一家老小以后还要生活,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哩。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陈平安的身上,小伙子十八岁了,成年了,王家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叔率先开口说:“平安这个学,就先不上了,早点去南方打工,进厂,上班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
长辈这么一说,其他亲戚都纷纷附和,表示赞成,叽叽喳喳的说现在大学文凭都不值钱,还不如早点打工挣钱来得实在。
还说谁谁谁家的小子,初中毕业就去工地搬砖,现在都是包工头了哩,一年十几万往家里拿。
又谁家的姑娘高中毕业就进了电子厂,现在都是班长哩,带着好几条线,以后当主管当经理,也不再话下。
陈平安听得有些心烦意乱,仿佛整个天都塌下来一般。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现在大学没什么好上的,早出去打工早有出路,还省下那几万块学费哩。
陈平安听到这些议论和提议,如遭雷击,他甚至都没想到父亲出事,会影响到他高考,上大学的人生。
不上大学,那岂不是与林语嫣差距更大,更让她瞧不起,可笑自己之前还向人家表白。
一个高中都读不完的辍学生,怎么跟人家天之骄女谈情说爱?
此时此刻,心里的各种幻想如同肥皂泡,一个个破灭。
命运为什么如此安排?
他不甘心。
陈平安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现在不仅有助学贷款,好的大学还有高额的奖学金哩。
正当陈平安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那个大叔又说话了。
他说:“平安,你知道你为什么姓陈而不是姓王么?”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一个老梗,小时候不仅叔叔阿姨说他是捡来的,就连街坊邻居都说他是捡来的,那时候小,陈平安根本就没在意,更不会刨根问底。
后来自己日渐长大,这捡来的说法,才渐渐没有人提,更没有人说弟弟王强是捡来的。
陈平安慢慢的认为自己是跟着母亲姓陈,弟弟跟着父亲姓王。
现在在这个关键时刻,旧事重提,怕是另有深意。
仿佛尘封的往事被打开。
最疼自己的舅舅替大叔把话说完,舅舅说:“你确实是抱来的,那会你爸妈刚结婚不久,在火车站捡到的你……”
“大哥,你别说了。”陈秀英醒悟过来,制止大哥说这些往事。
“这话我要说完,”舅舅摆了摆手,也不管自家妹子,看着陈平安继续说:
“舅没别的意思,你认我这个舅也好,不认也好,舅还是要说,你爸妈养你十八年,所谓生恩不如养恩大,你长大了,是时候挑起担子,回报父母了。”
“你看舅说的是不是这么个理。”
陈平安把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一时恍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舅舅,他在思考,他需要时间消化,突然之间,发生这么多事,自己不是亲生的得到了证实。
陈平安心里一团乱麻,这会比林语嫣拒绝自己还要乱,还要无助彷徨。
“不管怎么说,高中还是要读完……”
当妈的叹了一口气,但又无可奈何,不得不接受现实,亲戚朋友说的都没错,她开个小卖部,哪能支撑起这么一个家,王强还在上初中,这个家,总得有一个牺牲。
“对,对,高中毕业证还是要拿的,比初中的好一些。眼瞅着也没几月就高考了。”一个阿姨附和说。
陈平安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没有心思待在屋里听叔叔舅舅们接下来的讨论。
陈平安默默的退出了小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
即便林语嫣当初拒绝了他,情绪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到现在都还是有点不敢正眼去看林语嫣,但好歹还对未来有憧憬,有希望。
而今天,对于未来,陈平安不知道要如何去构想,甚至最初简单的理想,他想要的平淡的生活,上大学成为白领,工作,结婚生子,在这一天都变得加遥远。
表白失败了,还有朋友发小宽慰,面对当前的人生抉择,却没有人支招,未来的路,要如何去走。
是辍学打工,还是继续高考上大学,两种不同的生活,就是两种不一样的人生。
至于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陈平安只在脑海一闪而过。
如何走出当前困境,成了陈平安思考的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