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艺术节,这不是一般的重担,蓝清早早就放出话来,要好好看看她如何惊天动地,这话基本上是摆明,她绝对不会配合的。她果然故伎重施,不但自此后不再去学生会报道,即便去二班找她,她也推脱学习忙,没有时间。
我一开始就不敢想她帮忙,算起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她也绝不可能出手相帮的。我只能寄希望于其他部长,可惜我只是个新兵,不要说其他部门的“老狐狸们”不理我,就连新走马上任的部长们也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布置下的任务没有一个人当真。
难道要我一个人做?我琢磨了无数个台标后,觉得情况十分不妙。我问卓维应该怎么办,他笑着反问我:“你开过部门会议吗?”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个团队。我立即召开了文艺部的第一次正式会议。为了表示郑重,特意在学生会里面召开,我等了半个小时,八个人总算稀稀拉拉地到齐了。
这八个人都是文艺部的老会员,有些也参加过部长竞选,完全不把我这个空降兵当一回事。他们神色很不耐烦,不停看着手表,“有什么事情吗?”
我把想了很久的话一一道出,“学生会让我们部门负责本次艺术节的活动,是这样的,由于这次是把‘红五月’变成艺术节,所以有很大的调整和变化,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挑战,也是一次机会。这是我第一次搞这样的活动,大家都比我有经验,因此请大家帮忙想下活动的主题,有什么好的点子。”
话说完了,下面八个人没任何反应,看表的接着看表,玩手指的接着玩手指。
我低头看看手里的表格,找到副部长的名字,“曲娜,你觉得呢?”
“你也说了,这是学校第一次搞艺术节,大家其实都没任何经验参考。”她斟酌了一会,“我觉得你找组织部长比较合适,组织部比我们有经验得多。”
“既然是让我们负责,当然是以我们为主。”我强调一遍,所有人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有个人站起来说道:“部长,还有事吗?时间很晚了,我明天要考试,先回去了。”
我瞠目结舌,会议开到一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勉强点头同意了,谁知道竟然带动了其他人,纷纷站起来,说各自都有事情,先走一步。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十分沮丧,用力把手里的计划书摔在会议室桌子上,摔得很用力,那八个人都停了脚步回头看我这个新部长。
“都走啊,别在这里了,”我指着墙上文艺部的几个字说道:“你们算什么文艺部成员?千辛万苦要加入这里干什么?就是为了在这里说,我很忙,没时间参加活动吗?你们平时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现在有机会,你们却推说忙。谁不忙?学生会的哪个成员不是学生,哪个不要面对高考?如果你们只想全心全意地学习,我劝你们早点离开文艺部。你们是在为我做事情吗?是为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等待许久的机会,一中第一届艺术节,而你们自己拒绝参加!”
几个人互相交换眼神,曲娜说道:“部长,我认为设计台标、舞台应该交给学校的美术组,科技展应该是科普小组负责的,另外组织部和宣传部应该管海报的宣传。”
刚才嚷嚷着要考试的那个同学也走了回来,拿起计划书说道:“部长,你应该去找其他部里的人,他们不应该全推到我们部的身上。就算再有能力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啊!我会和舞蹈组的人商量这次的舞台表演,可能会做不好,但是我会努力的,为我自己。这次是我们部负责的最大的一个项目,我希望能够成功。”
后来我才知道,文艺部是个鸡肋的部门,一直都被无视,只有在学校需要参加什么节目的时候才会想起文艺部来。几个人都心灰意冷,加上忽然掉下来个新部长,令他们极度不爽,他们本来商量好,故意让我为难,主动申请辞职,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手。
总算把工作开展了,我松了口气,至少有人与我分担了。我和卓维说我第一天开会的事情时,他笑得直不起腰,一直拍脸说脸酸。
我恨不得踹他两脚,“有什么好笑的?”
“想象下你拍桌子骂人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真没发现啊。”他歪着头笑嘻嘻地说。
“别胡扯了,我现在该这么办?”我忙不迭问道。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找宣传部长吗?”我还是没什么把握。
“嗯,可以啊,我记得宣传部长叫马晓波,是学生会唯一高三的学生,你可以去找他。”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另外友情提示,你最好先去找安心打探下他的资料再去。”
“为什么?”我摸不着头脑,找安心干什么?
“你去问就是了,”他回头指指:“真巧,安心就在那里,去问她吧。”说完他就蹬着自行车跑路了。
“你干什么去?”我连忙高声问道,他只是摆摆手,一个劲地踩着自行车往校外奔去。
无可奈何,只好等安心来了,问起关于马晓波的事情。安心果然神奇,立刻就给我说了一堆事情,“你不知道他吗?他很有名呀,多次参加过比赛,拿过很多奖的,人家都叫他美术王子,据说考中央美院完全没问题。你问陈诺就知道了,她崇拜他崇拜得要命。不过,”安心停了停说道,“据传闻说,他很欣赏王美心,在你们竞选的时候,他投票给王美心的,他性格古怪。如果你有事情找他,我估计他不会比蓝清好说话多少。”
安心这番话顿时让我心里冰凉,也明白为何卓维跑得那么快,明明他知道为什么,却不肯说。看来指望他帮我去搞定马晓波是完全没希望了,还是得靠自己。
我在美术教室找到了正在画画的马晓波,他坐在窗边提笔绘丹青,只扫了我一眼,继续气定神闲地在纸上画。
我站在他身旁等了半天,他终于放下笔,不耐烦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你好,我是桂菲,文艺部……”我还没自我介绍完毕,他就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是谁,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是这样的,关于这次艺术节宣传画,需要你们部门配合下。”我说道。
“这不是我负责的事情。”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断然拒绝道。
“你们部门不是有很多高手吗?帮忙设计下可以吗?”我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这次艺术节是你们文艺部的事情,和我们宣传部没关系。你不去找你们部门的人,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有什么用?”他用修长的手指拿起毛笔继续在画板上画。
“主席说过,这是第一次艺术节,希望我们各部门通力合作,宣传画和宣传栏一向都是由宣传部负责的,这次也需要你们配合来设计。”我忍着羞愤,继续给他解释。
“哼,不过是凭着和卓维的关系混进学生会的人,凭什么指手画脚?”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做了文艺部长就可以指挥宣传部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马晓波,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他诧异地看着我。
“你自己清楚,你们部门多少人希望在第一届艺术节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而你因为什么不肯配合,极力阻碍他们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很同情他们。卓维是我的朋友没有错,但我是通过参加竞选获得成功的,不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你作为部长只考虑到你自己,真是让人诧异,想不到学生会会有你这样的人。”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马晓波气得手里的笔都掉了,他站起来怒道:“你说什么?”
“王美心。”我什么也不顾了。
马晓波脸上一红,弯腰拾起笔,脸上有点讪讪的,我淡淡笑道:“不知道你的部门成员要是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错失这次机会,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们的主题是什么?”马晓波终于下了决心,“别以为我是帮你,只不过我们部里看不惯那么烂的宣传画。还有,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八卦,到处胡说八道。”
“我要准备艺术节的事情,没有那么多时间。”我转身离开,心里却很不舒服。虽然按照安心、文雅她们的办法,我是得到了预期的效果,可是,居然要用威胁的手段才能获得帮助,真是一种悲哀。
我有点恨卓维了,如果我不当这个文艺部长,也许更快乐一点。
一关又一关地过,和每个部门协作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第一届艺术节”这个充满诱惑的大牌子下,很多人还是积极努力合作。
马晓波让人送来了很多幅宣传画,让我选择;美术组做了很多次舞台设计方案,和我不断讨论可行性;科普组和我讨论科技展的展览场地;还有组织各班报名节目。
我很忙很忙,比排小品的时候忙多了,我也深深体会到,组织一场大型活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要协调安排各部门的工作,考虑到各方面的事情,更要命的是我还要不断地应付考试学习。
好在我还有几个好朋友,安心、文雅、陈诺以及卓维处处帮我出主意、跑腿,总算没有崩溃。
我的脑子里面一刻不得清闲,每天在校园里面奔走不息,联络各部门的同学,真是腿都跑细了。
“菲儿。”我站在操场边苦苦冥想艺术节的主题时,却听见凌嘉文的声音,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还是那幅老样子,一丝不苟地走在路上,按照他的规则行动。
“你好。”我回过神来,却觉得有几分尴尬,不知道为何我见到他总觉得紧张。
“听说你最近很忙,在忙什么?”他笑着问道。
我眼睛没处放,远远盯着那棵大槐树,嘴里胡乱说道:“艺术节。”
“是吗?”他礼貌地一笑,“加油。”
我们沉默了,彼此没有什么话说,他看看手表又礼貌地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我忙不迭点头,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卓维拎着一堆资料过来了,对我抱怨道:“你要的东西真是太沉了。”
“我刚想到,我们的舞台上面放个大槐树,你说怎么样?”我指着那棵大槐树,“这算是我们学校的标志了吧?”
“你想把它移过去?”他看看大槐树想了想说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问问舞美他们。”
他拍拍那堆资料问我:“这些你要放到哪里?”
“我拿走吧。”我伸手接过资料,差点闪了腰,真沉。
“我帮你送到学生会吧,”他把书拿了回来,“今天是不是还要开会?”
“嗯,还有好多事情没确定呢。”我点点头。
“刚才我看见凌嘉文,你们说什么呢?”他出其不意问道,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不说就算了。”他自说自话。
“我们就打了个招呼,他有事情先走了。”我想起刚才那个场景,觉得匪夷所思,我现在已经有胆子在一堆人面前大声说话,辩论讨论了。可每次遇见凌嘉文,总是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卓维忽然说道,我又羞又恼,“你胡说什么呢!”
“我是说真的哟,如果你还喜欢他,我帮你追他。”他嘻嘻笑道。
“你这么希望我喜欢他吗?”我心里腾起一团火,气得不行。
“生气啦?”他看着我,一脸坏笑。
“你不要拿这个事情和我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正色道,“我很不高兴。”
他停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我,眼波流转,一丝惆怅闪过,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了。那你喜欢我吗?”
我手里的书包差点砸到脚上,愣愣地看着他,他说什么?
“假如,你先遇见我,会不会喜欢我?”他接着问道。
我确定我刚才没有听错,这家伙疯了,肯定!问题是我傻站在这里,满脸通红算怎么回事?我想说点什么,却慌张无措地挤出一句话:“不会。”
“为什么?”他接着问道。
“你不是喜欢王美心吗?又不喜欢我,怎么问这样的问题?”我心慌得口不择言。
他脸色黯淡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又笑道:“嗯,你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我们只是朋友,对吗?”
我死命点头,他笑得很夸张,“逗你玩呢,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开玩笑!”我气得发疯,刚才我差点透不过气来,从他手里夺过资料,往学生会方向跑去。
他也不追我,站在原地看我跑了几步,看我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的时候,他走过来帮我拾起,对我说道:“菲儿,我给你出个节目吧。”
“什么节目?”我没好气地问道。
“我写了一首歌,在艺术节上,我弹琴你唱歌好不好?”他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自己写的?”我有些怀疑。
“是的。”他点头,“原创,歌词和曲子都是我写的,保证版权。”
“你弹吉他吗?”我想起他弹吉他的样子。
“不是,”他高兴起来,“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去音乐教室。”
我想起上次在音乐教室,他像受伤的狼的样子,有点犯怵,“去音乐教室干什么?”
“走,赶紧把会开完。”他端着那堆资料,一路猛跑,叫我好追。
开完会,我们就直奔音乐教室。路上我忍不住问起上次在音乐教室看到的那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点窘迫,双手插在兜里,径自往音乐教室走。
“是不是和王美心有关系?”我试探地问。
“是。”他点点头。
“你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我始终觉得诡异。
“与你和凌嘉文的关系一样。”他回了我一句,“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我被噎住了,我和凌嘉文连朋友都算不上,聊天聊不到一起,话说不到三句他就会教育我。
“又生气啦?”看我不说话,卓维小心翼翼地看看我。
“没有。”我摇摇头,“有些人看着近,其实相距很远,隔着千山万水,永远走不到他的身边。”
卓维没有接我的话,推开了音乐教室的门。音乐教室像个小礼堂,前面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钢琴,旁边放着一架鼓和吉他,下面是几排座位,上课学生就坐在那里。
我坐在第一排,笑着说:“欢迎明星卓维为大家表演!”
他瞪我一眼,拉开窗帘,往乐器边走去,我以为他会打架子鼓,早早地把双手放在耳朵边,准备好随时捂耳朵,他却走到钢琴边。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投了进来,金色的光芒和窗帘影子交错落在他身上,掀开了钢琴盖,双手放在钢琴上,冲我温柔地一笑。
他的手指在钢琴黑白键上飞舞,弹奏着我从未听过的旋律,那么温柔,娓娓道来,如情人呢喃低语,琴音滑过,随着他略为沙哑的嗓音,回荡在音乐教室里。
这样离开你,不符合逻辑,
但我已像流星在你的天空划落痕迹。
虽然还想你,全交付时间去洗,
由岁月慢慢沉积,
不再用痴心把风抱怀里,
把风铃来伴奏哭泣。
我还守在爱过的老地址,
对过往的一幕一幕心存感激,
爱过你,我可以。
忘了你,我可以。
我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我从未想过,他像个王子坐在钢琴后深情款款地弹琴唱歌。
“怎么样?”他趴在琴上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温柔而溺爱,让我心跳不止,慌忙移开视线,定了定神说道,“我觉得,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
“被我迷住啦?”他嘻嘻笑道,“比起楚清如何?”
“不一样的。”
“部长,我的节目能上艺术节吗?”他盖上钢琴走到我身边。
我忙不迭地点头,第一次他站在我身边,我很紧张,我不敢看他,眼神乱跑。
“菲儿,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他看看我,伸手要摸我的额头,我本能地退后一步,“没事,天有点热。”
他放下手,讪讪地说:“没事就好,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去亲戚家,不回家,我先走了。”我几乎是夺门而逃。
跑出很远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四月的斜阳拖着我长长的影子,我忽然觉得十分恐惧,我不能喜欢他,我不想失去他,做朋友可以做一生,而恋人,迟早会分离。更何况他一直喜欢的是王美心!
我下定了决心,绝不自取其辱,绝不!
我让自己平静,有意无意地和卓维保持距离,我害怕再近一步,我就要掉进万劫不复的深坑。卓维觉得有些怪异,追问我几次,见我避而不答,也就随我。
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唱歌?”
我连忙摇头:“不行,我太忙了,没时间,再说你那首歌,我学不会。”
“好吧,”他淡淡一笑,“随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最近一直顺着我,从不反驳我的意见,只要我说好,他绝没有意见,总是说,只要你高兴就好。我很不习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