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健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清醒了不少,对上陈渡阴沉的眉眼,打了个哆嗦。
陈渡眸子猩红,擒住他的衣领,挥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一拳,两拳……
第三拳的时候,林津拉住陈渡在半空中的手,示意他不要再继续打下去了。现在他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人又是律师,不能打出什么事来。
陈渡只是道:“放开。”
林津不放,反而一把抱住了他,使劲摇头。
张健趁陈渡分神之际,迅速挣脱逃开了。
林津不让陈渡去追,抱着他的手收紧了紧,声音微颤着:“你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我担心你,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她的双眸里好像覆上了一层水汽,陈渡心疼地轻抹她的眼角,浑身的戾气逐渐消散下去。
“没有。”林津摇头,靠在他怀里,心有余悸道:“只是我没想到,他身为一个律师,西装革履下,竟然是这样的品性……”
“你不要管公司的事了。”陈渡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不容置喙:“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后。”
刚才他看见那个男人抓着她的手,眼神贪婪,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可以。”林津定定地望着他,声音不大,却有柔韧的力量:“我们一起顶。”
陈渡欲言又止,终是化作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很快便到了开庭的日子。
林津担任了渡行的律师,请教过律所经手过这种案子的前辈,做了很充分的准备。
她必须得全力以赴。
开庭的前一天晚上,陈渡给苏行志打了电话,电话响铃了很久。
陈渡本做好了要去堵人的准备,没想到苏行志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明天就要开庭了,你怎么说也是渡行的创办人之一,不去看看吗?”陈渡和他道:“去看看,因为你,渡行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这么快啊?”苏行志那边沉默了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来,声音听着有些苍白。
陈渡本来内心没有什么起伏的,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嘲讽出声,“都已经是步入社会的人了,不要这么天真了。”
“你说的对……”不知这句话怎么就戳中了苏行志的痛点,他突然哽咽起来。
陈渡听出了他声音情绪的变化,而后又听到了大口吞咽液体的声音。
他像是在喝酒。
“现在你不在加班吗?”陈渡有些莫名其妙。
“加班……呵。”苏行志轻呵了声,声音颓散无比:“加班有什么意思,赚钱又有什么意思。”
陈渡觉得他脑子抽风了,不想再和他多说,回归正题:“一句话,明天到底去不去法院?”
“渡哥,来我家陪我喝酒吧……”苏行志没听到似的,自顾自道。
陈渡眸色一变,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渡哥……”苏行志喝醉了,不停地喃喃着,“来陪我喝酒……”
陈渡挂断了电话。
“哎,怎么了?”林津见陈渡收拾着准备出门。
陈渡过来道:“我刚刚和苏行志打了个电话,他看着很颓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去看看,试试能不能劝他承认他做的事情。”
“嗯,那你早去早回。”林津点了点头。
陈渡赶到苏行志家的时候,敲了很久的门。
苏行志为了省房租费,租的一间顶楼的杂间,装修很简陋,门是铁门,没有门铃,陈渡只有徒手拍着,在安静的夜里发出突兀的声响,怪刺耳的。
门终于被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苏行志,不禁令陈渡皱了皱眉。
他上身穿着宽大的短袖,下身是大裤衩,脚上是一双拖鞋,胡茬冒了很多出来都没刮,驼着背,双目像一片死水一样,颓散至极,看着老了十岁。
“渡哥,你来了。”苏行志转身往里面走去,瘫坐在床上,身体靠在墙壁上。
陈渡跟着他走进去,发现二三十平方的空间里杂乱不堪,酒气弥漫。
而苏行志又拿起啤酒喝了起来。
陈渡和他做了三年的舍友,知道他是一个自律甚至有点强迫症的人,不会容忍任何地方杂乱不堪,而现在,他的床上,躺了好几个空酒瓶和一堆的杂物。
“别喝了。”陈渡和苏行志道。
他酒量最差,喝两瓶啤酒必醉,现在这么多空酒瓶,肯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一醉解千愁……”苏行志不听,仍然喝着。
陈渡走过去,一把拿过他手里的酒瓶,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是不是抽风了?喝这么多酒?”
“我没抽风啊,我爸走了……”苏行志没了酒喝,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嘴巴一张一合着:“我喝酒怎么了?!”
“……节哀。”
陈渡身形一顿,见他这副模样,明白“走了”二字的含义,半晌只能说出这么两个字来。
“你说我赚钱有什么意思,我这两个月来拼命地加班,就是为了赚钱给他治病,他倒好,没病走,自己上吊走了!”
苏行志像爆发了一般,突然从床上蹦起,含着血丝的眼睛鼓得浑圆,红粗着脖子,情绪异常激动:“还说……还说不想给我和我妈添加负担!”
“而且那和森,根本就是压榨人的,我请了七天丧假,他们要我三天后就回来,不回来取消奖金和升职名额,我就不回来了,那些谁爱要谁要!”
……
一股脑地发泄完,苏行志痛快又无力地躺了下去。
陈渡看着他有些疯狂的举动,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你现在辞职了?”
“对啊。”苏行志阖上眼,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你这个人太天真,做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做什么事都太儿戏。”陈渡看着他像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声音冷峻如冰,一针见血。
“是,随你怎么说吧。”苏行志认了,就他天真,就他一直活在名牌大学光芒笼罩下的象牙塔里,不知道生活原来可以这么残酷,可以像一座巨大的山,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都是命。
“你可以不对自己负责,因为你选择自暴自弃,可是还有你身边的人。”陈渡声线凛冽开口,冷静地令人敬畏。
“因为你剽窃方案,所以渡行被起诉,身陷囹圄,可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
“因为你意气用事,在和森辞了职,你爸那样做的初衷是什么?还不是希望你可以生活得轻松一点,不成为金钱的奴隶。现在你在这狭小的出租房无所事事,活得人模鬼样,你对得起他吗?”
陈渡最后几句话是沉声吼出来的。
苏行志听完蓦然笑出声来,“渡哥啊渡哥,不枉同宿舍兄弟一场,感谢,感谢你还来看我,还愿意骂我。”
可他的笑声里只有颓散。
“苏行志,你听着。”陈渡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生活的苦难,不能成为犯错的理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遭受不幸的人,他们始终都没有放弃。”
苏行志就算坐起,也仍然是无骨似的靠在墙壁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渡,重重一回:“所以呢?我已经走错路了!”
“所以明天去法庭,当众承认剽窃方案。”陈渡对上他的视线,“这样,你还有的救。”
苏行志怔了怔,喃喃开口:“我还有的救吗?”
“渡行可以,你这人也可以。”陈渡肯定点头。
苏行志不说话了,项目方案他都看过,是记在脑子里带到和森去的,只要他不承认自己剽窃,就不会有证据……
可他承认了,以后还能在这个领域混下去吗?
酒精的劲上来了,他头疼欲裂。
可陈渡呢,他立在杂乱的空间,却不染污尘,就算心里恨得自己要死,自始至终都是冷静理智的……苏行志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一点比得上他。
“好,我答应你。”苏行志终是松了口。
他不是有野心的人,要不是他爸的尿毒症忽然加重,他或许不会这么做……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尽他所能,再补救一下吧……
陈渡拍了拍他的肩,“今晚收拾一下自己,明天市法院,我想看到以前的你。”
“好。”苏行志微扯嘴角一应。
第二天,市法院。
苏行志的出现给情况带来了转机。
陈渡和提供商表明了很多次,项目方案是被公司一个员工在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泄露的,可没有证据,提供商不会相信。
现在苏行志将自己剽窃方案的整个过程都交待得清清楚楚,提供商终于相信,渡行也是被害了。
最终提供商考虑到项目方案既然已经泄露了百分之二十,但已经全权交给了渡行,不好再转交,最终放弃了上诉,只是要求渡行必须更改掉那相似的百分之二十。
苏行志离开S市回老家的时候,陈渡和林津去送了他。
“回去后有什么打算吗?”陈渡问他。
“应该不会再从事这个领域了,可能从事教育行业吧。”苏行志如是道。
“挺好的。”陈渡点头。
“好了,渡哥,嫂子,祝你们幸福,后会有期了。”苏行志如释重负一笑,朝两人挥了挥手,往进站口走去。
陈渡和林津亦回他微笑。
一笑泯恩仇。
送走了苏行志,陈渡挽起林津的手,“我们回家了。”
“终于结束了。”林津长吁了一口气,“接下来你们要好好完成那个项目啊。”
“当然。”陈渡往她身边凑了凑,笑着道:“然后……该准备咱们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