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就是和命打交道的职业，所以江清月对于这个字眼，十分敏感。
“活命？”江清月眉头一皱，“难道有人想杀你？”
顾辞颔首：“对。”
江清月想了想：“是皇上？”
武威王府簪缨世族，而且在百姓口中声誉不错，一般官员中应该不会有人想着动他们。
唯一的可能，就是当今圣上。
“不应该啊。”还不待顾辞回答，江清月就自己将自己的猜测给否决了，“你去浮生山的时候，才十岁，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谁会对一个小孩子痛下杀手？”
江清月找不到广元帝要除顾辞的理由。
“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有备才能无患。将人扼杀在襁褓之中，总比等待长大之后再花心思除去简单得多。”说起自己的生死之事，顾辞的语调依旧淡淡的，“若是我不去浮生山，我便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本可以保下武威王府。”
“你的意思是，皇上不光想动你，还有整个武威王府？”
顾辞再次颔首。
“可是为什么？”江清月眉头一皱，转而一想，“难道是因为兵权？”
顾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她。
江清月一边思虑着，一边分析道：“武威王府先祖因为跟随祖皇帝开国有功，一直手握兵权，但是在广元帝登基三十年大典上，已经将兵权交出去了啊……”
说到这里，江清月的语调放缓：“算一算时间，广元帝三十年大典那年，你应该是十六岁。武威王爷没有任何征兆就交出了兵权，当时朝野上下众说纷纭，都在猜测是为什么，难道……难道是你的提议？”
因为江郴也是武官，对于对兵权之类的事情格外上心。回家的时候也偶尔会和阮氏提起，当年这个事情在朝野的震动实在很大，江郴和阮氏讨论的时候，江清月也在认真听，所以很是熟知。
顾辞点头：“县主果然聪慧，确实是我的提议。”
“你们想着是明哲保身？”
“自然。手握重兵的武官向来是历代皇帝忌惮的对象，我武威王府是，你护国将军府也是。”
江清月不自觉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想着这个中利害。
“但是你们不是已经交出了兵权，难道皇上还不放过你们？”
顾辞凤目微微眯起：“武威王府明哲保身，对于燕氏皇朝不存在任何威胁，但是他们是不是要赶尽杀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帝王心狠，斩草除根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辞轻飘飘的几句话，听在江清月耳中，很是心惊。
这是古代，一个府邸遭罪，往往遭殃的是上百甚至是几百号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江清月又问，“如果皇上想动武威王府，你要怎么来保全自身乃至全府？”
“说起来倒是也不是很难。”顾辞道，“只要找一个自己人当皇帝，就可以了。”
如此谋逆犯上之事被顾辞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出来，当真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但是江清月有种预感，他是认真的。
“难道……难道你对那个位置有兴趣？”江清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顾辞反问：“那请问县主，你对母仪天下有兴趣吗？”
江清月想也不想地就摇头：“罢了。让我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呆一辈子，我怕是要疯。”
“既然县主没有打算母仪天下，我要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做什么？”
江清月冷冷地勾起唇瓣：“难不成，顾世子就是传说中的不爱江山爱美人之人？”
“县主若是这么说，也无不可。”顾辞幽深的凤目中，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像是一根根湖底的枝蔓，要将人牢牢束缚住，再也挣脱不开。
江清月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逃避的情绪：“顾世子和我说这个，就不怕我去和皇上告密？”
“县主不会。”
“顾世子，你未免太自负了。”
“不是自负。”顾辞微微摇摇头，“若是县主告诉皇上，皇上处死我，我也无话可说，因为这本就是我欠县主的。”
“你欠我的？”江清月现在真的一头的问号，她觉得自己被这人越说越迷糊了。
顾辞勾唇淡笑：“县主现在应该知道了，秘密是说不完的。”
江清月也十分诚实：“你的确是我遇到过的，秘密最多最为复杂的人。”
顾辞十分认真地看着江清月，透过松树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似乎照进了他的凤目中，带着十足粲然摄人心魄的亮。
就连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
清越的声音如同这严冬中的一缕春风：“余生还很长，县主可以慢慢探究。”
正说着，一只麻雀飞过，江清月广袖翻转间，那麻雀已经到了她手里，被她攥着，不停地扑扇翅膀。
江清月看着这小东西，眉梢一挑：“余生？”
顾辞颔首：“余生。”
江清月手下微微用力，那小麻雀扑扇地更欢了。
江清月可以感受到它对死亡的恐惧。
“你说它好吃吗？”江清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在这旖旎温情中，有些煞风景。
“这是皇宫雀鸟司养的麻雀，比一般野生的麻雀更加肥美，口感想必也很好，县主可以一试。”
“家养的啊？那应该很干净，没什么细菌。”江清月说着，然后松手，那小麻雀瞬间飞走了。
“还以为县主真要烤了它。”
江清月撇嘴：“看它可怜的小模样，算了。”
“京城之外五十里处的落凰山，那里的山鸡很好吃，若是有机会，可以带县主去烤。”顾辞道，“县主必然会喜欢。”
“好。”江清月点点头，“那里有蛇吗？”
“有是有，只是这个季节，不会出来。”
“那就等开春吧。”江清月道，“前些天，卢玉箫送了我一盘好菜，我说过，要回他一份好礼。”
顾辞凤目中带着隐隐笑意：“县主的确说到做到。”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小女子也是。”江清月说着，从袖中拿出那一团长鞭，一端挂在了树枝上，顺着鞭子滑了下去，到了鞭子尽头，纵身一跃。
收了鞭子，她仰头看着顾辞，眼睛笑得弯成了一轮新月：“顾世子，我说过，没什么难得倒我。所以就不牢你好心抱我下来了。”
顾辞倒是也不觉得气馁，只是道：“来日方长，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揽县主入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