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药味比外边还要重，徐风暖的眼泪一下子就被熏了出来。
门窗紧闭，味道不能疏散，帘子都放了下来，饶是白天，也和晚上一样昏暗。
借着几颗明珠的光芒，江清月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人。
听到脚步声，卢玉景转头，看着她，声音略微有些哑：“你来了啊。”
“是啊，来看看她。”江清月走近几步，看向了床榻上躺着的江莹。
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像是一个毫无声息的布娃娃一样，躺在那里。
“还没醒么？”江清月问。
“前几天倒是醒来一次，不过也只是片刻的清醒罢了。”卢玉景回答，“太医说，今天晚上要是还不能醒来的话，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这么日日昏迷着，只能靠点点汤药吊着身子，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徐风暖闻言，立刻道：“你们可以去请顾世子来看看啊。”
“莹儿的命就是顾世子救回来的，顾世子也给开过了方子，说明了，能否醒来，全凭造化。”卢玉景说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神态更是凄然无奈，“只能靠造化了。”
看着卢玉景这个样子，江清月叹了口气。
这卢玉景，是真的对江莹动心了。
这些天，他比江莹瘦的还多，双目熬得通红，眼下一片乌青，没有当初半分意气风发的英国公府大公子的样子。
“太医们说，莹儿能坚持到今天，已经是诸位太医拼尽一生医术了。”卢玉景说着，声音更是晦涩无比，“他们都开始准备丧事了，我不让，我一点儿白色都不想看见。”
徐风暖瞬间明白了。
但是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啊。
“此次文官会试，卢大公子是第三名。”江清月道，“是个不错的成绩。”
卢玉景颓然地冷哼一声，情绪一丝波动也无：“我连殿试都不想参加了，还要这会试成绩做什么？”
江清月没再说话。
正是这个时候，婢女们端了药过来，对着卢玉景道：“大公子，江夫人的药好了。”
卢玉景伸手接过，江清月看了一眼，白瓷的小碗，衬得里边的药汁更是漆黑如墨一般。
“这就是她的药啊？”徐风暖忍不住问。单单是这么看着，就觉得苦到令人反胃。
“是啊，这样的药，江夫人每日都要喝上七八次。”那婢女恭敬回答，将一个大碗放到了一边。
徐风暖凑过去，看了看，又问：“这个大碗里的，和那小碗里的，不是一样的吗？”
“是，江夫人现在昏迷不醒，汤药不好喂进去。基本都是喂一少半吐一大半，为了保证汤药的分量，我们每次都只能多熬一些。”
许是觉得这婢女的话太多了有些吵，卢玉景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婢女退下，江清月看着卢玉景细心地给江莹喂药。
药是刚煎好的，有些烫，卢玉景连碗都有些端不住。
他将碗放到一边，轻轻搓了搓手。
徐风暖被呛得难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神都恍惚了。
“我的妈呀，这卢大公子是怎么在这药味儿这么浓的房间里呆着的？”徐风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道，“我真是……”
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她转头掩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边的竖架，上边还放着卢玉景随意放上去的药碗。因为刚好掸了个边儿，那药碗被徐风暖的胳膊一碰，直接掉了下来，汤药撒了一地。
“不……不好意思啊。”徐风暖对着回过神来的卢玉景道，“我不是故意的。”
卢玉景摇摇头，并不在意。
“那我们先出去了。”江清月说。
卢玉景“嗯”了一声。
出了房间，徐风暖在鼻前狠狠扇了扇风，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连声道：“我可真是要憋死了。”
江清月轻笑一声，看着她因为打喷嚏而发红的鼻头，没说话。
“这卢玉景是真的把江莹放在心上了啊。”徐风暖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小声道，“他那种憔悴和担忧，做不得假。”
江清月点头：“是啊。”
“我现在倒是希望江莹能醒来了。”徐风暖又道，“她能用命给卢玉景挡一箭，现在得到卢玉景如此相待，也是应该的。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
好人好报……
江清月以前倒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词可以用在江莹身上。
看望病号也都看过了，两人朝着英国公府的大门走。
府内众人来来往往，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素缟有灯笼有白烛，行色匆匆。
徐风暖没忍住叹了口气：“刚才看卢玉景还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他要崩溃了呢。”
“大概是这些天，崩溃的次数太多了吧。”江清月猜测着回答。
江莹的情况这么凶险，估计这些天，病危通知也下了不少次了。
徐风暖转头，看着卢玉景院子的方向，又重重叹了口气。
“大婚的时候，英国公府给了江莹不少难堪，然后这丧事，是要好好大办了？”徐风暖说着说着，语气中添上了几分嘲讽，“活着的时候不给人脸面，死了以后极尽哀荣，又有什么用呢？”
江清月不置可否。
路过英国公府府内翠湖的时候，看见了湖边的凉亭里，坐着几个人，正在弹琴品茗，十足风雅。
虽然距离不近，但是江清月依照自己极好的目力，还是认出了凉亭内的人。
尚文侯夫妇，还有崔红蕊和崔紫芙。
“他们倒是有闲情逸致。”徐风暖也认了出来，撇嘴又道，“估计现在英国公府上下，江莹死了，他们是最开心的了吧。”
本来因为大婚，崔红蕊的口碑就有些崩，再加上英国公府对于江莹的看重，对于崔红蕊的地位更是极具威胁。
只有江莹死了，崔红蕊的地位才能全然无碍。
回到将军府之后，江清月将江莹的情形说与阮氏听了。饶是阮氏一直对于江莹颇为不待见，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默了良久。
晚上，英国公府传来了消息。
但是传来的，不是江莹的死讯，而是……
卢玉景要休妻。
阮氏听到这个消息，也惊呆了，再三询问通传消息的小厮：“卢玉景要休妻，休了江莹？”
“不是不是。”小厮连连摆手，“他是要休了正妻，大少夫人崔红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