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帝寝殿里走出来的。
等到冬日冷冽的寒风扑在他脸上的时候，燕稷才猛然清醒。
他晃了晃脑袋，转头，看了一眼这帝寝殿的大门，一阵恍惚。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恍然从台阶上下来，差点儿一脚踩空直接摔下去，还是身边的太监立刻扶住了他。
“遗诏已经放好了吗？”燕稷问，声音隐隐有些发虚。
身边是他从小便用的太监，也是他的心腹，自然什么都知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会和众大臣们一起，在天圣殿将遗诏取出。”
燕稷这才点了点头。
到了偏殿，李皇后正靠在榻上，婢女给她按腿。
见燕稷过来，李皇后摆手，让宫女们退了下去。
“这么一副样子做什么？”李皇后盯着他，“明日你便是新帝了，必须拿出气势来，那样众臣才能服你！你父皇已经不在了，是你挑大梁的时候了！”
燕稷吞了吞口水，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里。
“母后，母后我真的那么做了……”燕稷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我真的将那碗药喂给了父皇，我害死了父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做都已经做了！”李皇后坐直了身子，厉声道，“记住，你父皇是病死的，知道吗？”
燕稷依然双目空洞，整个人都仿佛开始游离了。
“太子！”
李皇后一声暴喝，燕稷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你即将成为新帝，坐在你最想做的那个位置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过去了，没有人会知道。你父皇是病死的，和你没关系！”
感受到李皇后的手重重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仿佛是在无声地传递力量，燕贺这才跟着点点头：“是，是父皇是病死的，和我没关系。”
“你舅舅明日带兵入宫，没人敢不服你。饶是燕贺和顾辞，他们也不敢如何，你登基之后，直接收拾他们便好了。记住，那些和你对立的人，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你是皇上了，没人敢再忤逆你。”
“我是皇上了，我是皇上了……”燕稷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笑出了声，“我是皇上了！”
接到广元帝驾崩的消息之时候，江清月正在和顾辞对弈。
“这么快？”江清月眨眨眼，“我以为还要几日。”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要速战速决了。”顾辞落下一子，顿时解了自己的困局。
“为了帝位，还真是丧心病狂啊，弑君杀父这般天打雷劈的行为都做得出来。”江清月一边说，一边看着棋盘，虚晃了一式，落子。
顾辞执子的手轻轻一顿。
江清月刚刚这一子，吃掉了他的一颗子，正是中锋位的那颗。
顿时，中锋空出，形势看起来有些怪异。
顾辞扬手，将一颗黑子落在了一边，和方才的子连了起来，将江清月的白子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如何，县主？”顾辞看着江清月，“是死棋了吧？”
江清月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思忖片刻，她将白子落在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位置，顿时，满局死棋，活了。
“死棋又如何？”江清月嗤笑一声，“起死回生又不是没可能。”
顾辞眉梢一扬，不置可否。
“今晚宫中应该已经乱了，明日重臣入宫朝拜新皇，又是一阵热闹。”
“是啊 。”顾辞淡淡颔首，“只是不知道今晚大家听到消息都是什么想法，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呢？”
说着，顾辞落子，顿时，黑子将江清月刚刚活了的白子再次围了起来。
“不知燕礼知道了这消息会如何。”江清月随口道，“会有多少悲伤？”
“更多的可能是唏嘘感慨，感慨之后便想着要殊死一搏。毕竟燕稷登基之后，他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话落不久，果然景深进来禀告，说是尚文侯府想要派人进宫救燕礼了。
“无畏的挣扎。”江清月撇了撇嘴，“本来皇宫就围得铁桶一样，今晚皇上驾崩，更是严防死守。尚文侯府也只能是白费功夫了。”
江清月再落几子，她的白子竟然突破重围，将顾辞的黑子给反围了起来。
“顾世子，你只有一步可走了。”
顾辞凤目盯着这棋盘，薄唇微勾：“的确。”
“落子吧。”江清月道，“这盘棋最终如何，只看这一子了。”
顾辞笑着看了一眼江清月，抬手，缓缓落子。
随后，黑子被白子吃了许多。
一拿走，这棋盘上的半壁江山仿佛都空了。
“县主棋艺高绝，在下输了。”
“是顾世子一开始就落子落错了。错子在先，怎么能赢呢？”江清月耸肩一笑，“况且顾世子的棋下得急，急功近利，更是赢不了。”
顾辞看着江清月的一双水眸，二人眼中映着一样的笑意。
片刻，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皇上驾崩是大事，所以第二日寅时一过，众臣便入了宫。
因为要祭拜广元帝，所以江清月让绣儿找了一件素白的衣裙，将头发用两跟素白簪子挽了起来，插了一朵白花。
冬日，天本来就亮得晚，现在更是还乌漆嘛黑的。
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全都挂着素缟，上边下来的人，也都是一身素服。
帝寝殿外，江清月看见了燕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夜没睡，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眼角还有尚存的泪痕，可见哭过不少次。
帝寝殿外，庭院广阔，众人按照指点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好，行礼。
祭拜大礼之后，便立刻有人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子殿下即位！”
江清月看着那人，正是燕稷扶持上帝位不久的新丞相。
果然是一条忠诚的好狗。
燕稷却摇了摇头：“高大人此言差矣。且不说父皇崩逝本太子一时没有这个心思，就是到底谁能即位，这也是未知。本太子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还有四皇弟，还有九皇弟，本太子不敢即位。”
那高丞相又道：“之前便是太子殿下监国，而且皇上待太子殿下亲厚大家有目共睹。齐王谋反，九皇子年岁尚小，都难以堪当大任。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登基为帝！”
燕稷摆手垂眸，声音有些疲惫而沧桑：“高大人再如何说，本太子也不能这般。父皇的遗诏已经放在了天圣殿中，不若众位大人和本太子一道去看看，到时按照父皇遗诏来。”
燕稷都这么说了，众位大臣自然不能拒绝，于是便浩浩荡荡一并去了天圣殿。
燕稷让人将密盒从牌匾后边拿了出来。
宣读之前，燕稷又是一副虚伪做作的模样：“不管这上边写的是谁的名号，请各位大人以父皇遗诏为准，拥立新帝。”
众位大臣齐齐跪地：“是！”
江清月看着那锦盒，努力掩去唇畔的笑意。
很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倒是想看看，这燕稷在看到密盒里的东西的时候，要怎么下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