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紫芙带的话很快，第二日，燕贺便来了医馆。
这家医馆不小，而且还有官府的扶持。里边设了几个房间，供情形危急的病人居住。
崔红蕊母女住在最里边的一间，里边是两个挨着的床榻，外边有一个客间。
彼时，崔红蕊坐在椅子上，见到燕贺进来，然后看向他身后的崔紫芙：“我和九皇子说话，紫芙先去外边等着。”
崔紫芙点头，出去的时候，十分细心地将房门掩上。
崔红蕊扶着把手站起身，燕贺直接道：“无须见礼了。”
“多谢九皇子。”崔红蕊又重新坐好。
“是关于英国公府的事情？”燕贺问。
“是。”崔红蕊点点头，“一些陈年旧事，我知道得也不全。”
“嗯。”燕贺颔首，“你且说来便是。”
崔红蕊透过窗户，看着外边可见的一角蓝天，轻声道：“我初初嫁入英国公府的时候，一直以为英国公府和外边说得一样，廉洁简朴。不过后来我发现，英国公府其实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实际上他们很富裕。”
“怎么着都是一品的国公爷，有点儿钱财也是应当的。”
崔红蕊摇摇头：“不，那比财富，远远超过了一个国公爷该有的俸禄，这和英国公府对外边的形象，太不一致了。”
说着，崔红蕊的目光移到燕贺脸上，十分讽刺地一笑：“九皇子，您知道为什么英国公府的子孙不着急入朝为仕吗？因为他们怕查，怕位置坐得太高，上边盯得太紧，有朝一日暴露了。反正人活一辈子，为的要么是财，要么是势，财他们有的是，这势，自然也少不了。这一切，都是卢玉景亲口和我说的。”
“那这笔钱，他们是哪里来的？”
“是和人做生意得到的。”崔红蕊说。
见燕贺略微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梢，崔红蕊并不觉得意外：“九皇子很惊讶是不是？英国公府在外边，可是从来都不曾做过什么生意的。一笔生意能给他们带来世传百年的财富，可见，这不是什么普通的生意。”
“那是什么生意？”
崔红蕊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卢玉景没有详细告诉我，当时我也没有细问。我就记得卢玉景和我说这个的时候，挺得意的。说他们家十几年前做了一桩大买卖，然后全身而退了，是旁人给他们背了黑锅。”
崔红蕊的声音很慢，很轻，音色有些哑，在这并不宽敞的房间内，有种别样鬼魅的感觉。
十几年前，一笔大买卖，背黑锅……
燕贺将这几个词联系起来，就只能是那件事了。
十几年前，江南吴家被人诬陷通敌叛国，把一部分兵器卖给了北戎，导致盛天大败，损失四十万兵马，江南吴家也因此被满门抄斩。
但是燕贺听母妃说，这一切吴家都没有做过，师兄也是这般说。
所以听崔红蕊的意思是，其实当年，和北戎相通的是英国公府。他们将兵器卖给北戎从中获利，然后将事情推给了江南吴家？
崔红蕊看着燕贺的表情，倏然又笑了：“九皇子，看您的样子，似乎想到是什么事情了。”
燕贺抬眼，扫了一眼崔红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凭着你的一面之词，本皇子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是啊，您不相信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这些事情，我也从未想过我会对旁人说，我以为我死后也会带进棺材里。但是没办法，谁让他们卢家人欺人太甚了？我现在沦落到这般田地，难道还指望着我对他们生出什么仁义之心吗？”
“但是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本皇子办不了英国公府。”
“证据总会有的。”崔红蕊道，“我曾经也问过卢玉景那钱财藏在了哪里。他却没告诉我详细地点，他说就在英国公府，隔几年拿一次。说等我生下儿子，儿子长大之后，他就会将钱财所在之处告诉我儿子。是我不争气，最后都没得一个儿子，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在哪里。”
说着，崔红蕊又加了一句：“卢玉景说东西都在英国公府里，但是英国公府的所有库房我也都去过，没见到过什么特殊之物，我想，会不会是有什么密室之类的。”
“他为何会与你说这些？”
崔红蕊耸肩一笑：“其实那些话，都是他酒醉之后与我说的，他可能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了。当初我和他成婚不久，如胶似漆浓情蜜意。我嫁妆又十分丰厚，他可能是怕我看不起他吧，所以想让我知道，他们英国公府其实不穷的。”
说来也可笑。崔红蕊那个时候还觉得卢玉景可爱得紧。其实他们英国公府如何都没关系，哪怕真如外界传言那般简朴都好，她不在乎那么多。她从小吃穿不愁，对于金钱没有太大的需求。
她庆幸自己嫁了个好夫君，文质彬彬性情温和，但是不曾想，都是假的。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我与您说这些，是想告诉您，可以往这个方向去查，说不定可以掀起当年的一场惊天大案。”崔红蕊来看着燕贺，郑重其事地道，“如果真的有查出当年之事的一天 ，我也算是为自己、为女儿做件好事了，积点儿福德了。”
燕贺点头：“本皇子知道了。”
说了这么多，崔红蕊都有些累了。她靠在椅背上，不由得徐徐感叹了一句：“以前都以为，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曾想，我姐妹遭难，愿意帮我们一把的，竟然是您这天潢贵胄。”
“本皇子也是受人之托。”
“我知道，是江清月说的，紫芙与我说过。”崔红蕊又笑了，“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计前嫌。这份大度，换我我做不到。”
“感谢的话，等她回来，你自己和她说吧。”燕贺说着，站起身，“本皇子多谢你说这么多，英国公府的事情，本皇子会去查的。”
崔红蕊点头：“好。”
燕贺从房间里出去没多久，崔紫芙进来了。
“姐姐，你和九皇子说了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崔紫芙问，“九皇子又留下了许多人，让他们守在这里，确保你的安全。”
崔红蕊没有回答，只是眸光深远地看着外边，良久。
晚上，江莹接到了消息，知道了燕贺去看了崔红蕊。
“九皇子去看她做什么？”江莹有些惊讶。
喜儿摇摇头；“不清楚，或许是陪崔紫芙一道去的吧。”
江莹撑着下颚：“这倒是怪了，以前还没见九皇子对崔家这对姐妹这么待见呢。”
“不过看看总归是看看，她一个妇道人家，都到现在这般田地了，难道还能做什么不成？”喜儿撇撇嘴，“奴婢倒是……”
喜儿的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对着江莹连声道：“夫人，老夫人好像不大好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