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吗？”布伦德尔想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是的，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者说，幸存下来的方舟人都知道，只不过我们在某一天决定，不能再让更多后人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第一公民的职责吗？你们就要让我们永远活在这样虚幻的事实下？”
“这是为了更广大的国民着想，如果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神灵，那么他们就会动摇对科学，对利威尔特的信念，他们就会从心灵上被打败，那么，方舟人的悲剧就会再次上演。”
第一公民的说法倒也有其合理性，因为布伦德尔是切实经历过那种痛苦的感觉的。
“而且，从你向我们提交报告时起，我们就越发确定神灵是存在的，他们仍然试图扼杀我们的文明。说是要回到母文明，但实际上只是为了逃离这个已经不再适合我们的星球而已。”
布伦德尔想象得到那颗星球现在的惨状，灾难的降临并不是没有预兆的，只不过大多数利威尔特人因为启程的兴奋而忽略了它们罢了。
“我们还有国民留在那颗星球上，他们的生命谁来保证呢？”
“我们为他们留下了后路，生态囚笼里有最先进的生态维持系统，地面上待不了的话，还可以去往地下。地下二十千米的地方有核心避难所，那是他们生存的最后保障。”
“仅仅如此？”
“是的，这样就足够了。”
一种莫名的愤怒逐渐控制了布伦德尔，他恨不得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所有的纸质资料都扔在地上，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但他做不到。
“你们害死了很多人。”
“是，但我们同样也救下了很多人。”
在这里，布伦德尔再无法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因此，他选择转身离去，第一公民们也并没有阻拦，他们知道布伦德尔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好了，那么……埃弗拉？今天是你第一天成为第一公民，我希望这个开头不算太差？”这位站起来欢迎埃弗拉的第一公民感到极不自在。
“不算太差……呵呵……哈哈……”埃弗拉大笑着，随后又痛苦地双手抱头，倒在了地上。
第一公民们没有其他的表示，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见得多了。每一位新上任的第一公民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当他们知道的越多，心也就越麻木，对那些事情也就熟视无睹。
“埃弗拉，等你好受一点的时候，我们就会告诉你第一公民该担负起哪些职责。我们相信，作为学院最优秀的学生的你是可以出色地完成自己的使命的。”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会帮助你的，你还有十年呢。”另一名第一公民好心地补充说。
“是……我明白了……”埃弗拉缓缓从地上站起，他看向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
“很好，你适应得很快，这样看来你很快就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几个第一公民从书架上抱下来一大摞书，放在了埃弗拉的面前。
“这样的工作，明白吗？首先你得熟悉利威尔特的真实情况，放心，对于你，我们不会再有任何隐瞒。这些书，你都得看一遍。”
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书让埃弗拉感到畏惧，他害怕那些书里的文字，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得知些什么。
“放心好了，它们至少比在学校里的书有趣得多，虽然肯定比不上看其他书有趣，但它们很重要，你必须得看一遍。”
埃弗拉机械地点着头。
“很好，我想，其他的第一公民们也快要到这里来了，我们得准备准备。”第一公民们给一直在一旁听候差遣的愚痴者下命令，“把他带去休息，再把这些书也拿上。”
“是。”愚痴者冷漠地回答。
空荡的议会厅里再也看不到一个人，感应灯逐渐变得微弱，到最后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
刚刚走出议会厅，布伦德尔便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没有借着机会再多套一些话出来。但大门已经关上，他再想进入也没办法了。
他并不喜欢威胁别人，之前所说的移动终端的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在议会厅里有一席之地编出来的谎言而已。现在，他再没有任何资本可以拿来与第一公民们谈判了，而那位叫埃弗拉的年轻人也加入到他们的群体中去了。
布伦德尔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利威尔特是如此的卑微孤独，他甚至再找不到第二个了解那些“历史”的人了。
不过，更让他抓狂的是，第一公民们确认了神的存在。尽管自己甚至没问他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它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自己毕竟也是亲眼见过的，那个叫做拉莱耶之主的神。
“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对于这样一位无比忠诚于科学以及自己的研究的人来说，这样的事实比任何一种肉体上的折磨还要痛苦。但好在，现在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完全无法自拔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是继续悲伤继续同情罢了。
但是，他们的生活，也就是全体利威尔特人的生活已经改变，命运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却对未来毫无影响。
布伦德尔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实验舱，工作人员和学者们如往常一样进行着他们的研究。其中一段不经意间听到的对话让布伦德尔有些在意。
“我们要送去休眠了。”
“是吗？大概是为了节省资源消耗吧。”
“对，毕竟我们愚痴者始终只是人造物，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应该继续浪费方舟上珍贵的资源，而且目前方舟上并不需要更多的服务型愚痴者。”一名愚痴者解释道。
“这样啊，那倒也说得过去，而且你们要处理起来也简单多了，不像我们，我们的身体结构复杂多了。”
又是第一公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布伦德尔心想。
然而，也就是这个无伤大雅的决策，却最终导致了利威尔特文明的寂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