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参加名门淑女的聚会,也是在这四面环水,宛若孤岛的名楼。说起来,京都的世家子弟,也常在此寻欢作乐。此楼中奇女子与少年郎无数,或是容颜姣好,恍若天仙;或是技艺非凡,抚琴歌唱皆为天上之曲。
不过名门淑女,深闺女儿,就算到了名楼,也只是规规矩矩摆宴,最多请几个清倌弹个曲,吃酒时随我们行个酒令助助兴罢了。哥哥之前偷偷告诉我的名楼男宠,我是无缘见上一面的。
啊,谁不喜欢看帅气的少年郎啊!
我沉浸在被俊朗男宠们包围的幻想中。
“明三小姐,明三小姐。”
打断我脑补左拥右抱的是与我家做隔壁邻居的礼部尚书的小女儿徐雯雯,这个喜欢每天天不亮就站在我院墙外头高声朗诵李太白的诗词,并且语调必须抑扬顿挫饱含深情的无情的叫起工具。简直比我家厨房后头养的大公鸡还要准时啊!我已经无数次投诉到了她父亲那里,换来的结果就是她改成朗诵李清照的词,理由是易安居士的词较为温柔清丽。
试问做法如此残忍霸道的女人站在你面前,端着酒杯笑容盈盈,你会怎么做?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不让自己将这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起床气爆发,面无表情直视她糊得雪白的面庞,紧紧盯着她涂得血红的丰满双唇,语气平稳地问道:“徐小姐有什么事吗?”
徐雯雯的血盆大口一张,看似邀请实则挑衅地与我说:“方才明四小姐作了一诗,颇为不错,你看……”
我不容她说完,极快速度地拒绝:“我瞎了看不了,告辞!”说完,我也不等她有任何动作,立马站起身,连裙摆都没有耐心顺好,扭身就往屋外跑。徐雯雯还在后头娇声喊着什么,我也懒得去细听,早早就被屋外大雨之声掩盖。
这样的场合我早就习惯了,无非是这帮天天恨不得黏在一起作些酸臭诗文的小妮子们合起来嘲笑我无能无才罢了。我边小跑着边对刚才屋子里那些小妮子嗤之以鼻,会作诗算什么?难不成作个诗还能有帅男俊女相拥?呵,肤浅!
我绕过几个檐廊,刚要下去一楼,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哟,你不和平日子里吟诗作赋的姐妹们一块,拦我这做什么?”小道极窄,刚好够一人通过,纵使对面的明雅身材纤细,也只宽裕了一点点。她此刻直直站在那,我总不能横着绕开她吧?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心里下了决定,横着绕开实在不雅。“我这有急事,烦请让让。”我伸手别开明雅,径直往下走了几节阶梯。
“姐姐,是明雅不好,明雅不该接了邀请来抢姐姐风头。请姐姐原谅明雅吧,要明雅做什么都可以,只请姐姐莫要生气。”明雅提着裙摆,风姿翩翩地追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抱住我的双腿,哭得格外动人,嘴上也是道歉个没完。要不是这雨太大了,我可能都不会让她说完这段话。
我这边思考着怎么冒着大雨乘舟回码头然后再冒雨回家,明雅那边哭得都一顿一顿的了,还在饱含深情地同我说着对不起。啊,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不起三个字可以复杂得说好久啊。果然,我那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老爹基因是真的不错。
明雅意识到了我长时间的不作为,也可能是说话说太久了口干外加哭得太用力双眼模糊了,反正她又一把扑过来准备再来一轮的时候,力气没用对,位置也不对,一下子让我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哦,她也跟着滚了下来,我们俩摔在一块碰了个头然后双双捂着脑袋各自滚到了一边。
“你说话就说话吧,哭就哭吧,你扑个什么劲啊!”我是真的撞得疼了,捂着脑袋眯着眼睛骂她蠢。好在头上簪的发簪绒花没有扎进头皮里,只歪了许多,发髻也松了,几缕头发散了下来。“看小丫头你挺聪明的,怎么老干不着调的事情。嘶,你是想谋杀我吗?”
明雅眼眶更红了,这会子是真的红了眼眶,大抵是撞得疼了,也捂着脑袋哼哼。我正眼瞧过去,相比下,她可惨多了。头上的簪花划破了她的头皮,有鲜红的血从她脑袋一侧慢慢流下来,滑过她的脸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我虽然顽皮,却也知道严重,顾不上平日同她的恩恩怨怨,指着她脑袋说:“你看看你,脑袋摔坏了吧?”
明雅歪了歪嘴角,伸手摸了一把脸,看着手上的血迹,哇一声哭了出来,比这大雨磅礴还要大声。
我平日最讨厌的就是女子哭泣,特别是明雅这种级别的,不哭则已,一哭惊人。短则一时,长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每次她一哭我那老爹就能扛着家法满院子追着我打,我真的是受够这该死的家庭了。
“你能不能别哭了!”
“发生何事?”
我的咆哮跟着另一个声音响起,我捂着脑袋顺着声音看去。最先映入我的眼帘的是玄黑底色的袍子,往上便是云纹的绣花,再往上便是一张轮廓分明,十分之俊美的男子的脸。走廊挂的灯笼摇摆昏暗,一时间我竟难以形容他确切的模样。模模糊糊,但是却帅得我一塌糊涂。
难不成,他便是哥哥口中绝美异常的名楼男宠,之一?
我有点流口水了来着。暂时忘记了我此刻狼狈的样子,只专心盯着他看,一刻也不动。
对面明雅的哭声戛然而止了,我猜她跟我一样,为色所迷。
美男哥哥皱眉了。啊,为什么会有人连皱眉都那么好看?
我痴痴看着,捂着脑袋的手缓缓放下,双手捧着脸颊,满眼爱心地看着他。然后看着他走到我面前,蹲下了身子,伸出手轻轻将我的头抬起一点,左右看了看,拇指在我磕肿了一块的额头摁了摁,疼得我啊得一声喊出了声,暂时脱离了美色,捂着额头双眼含泪。
美男哥哥轻叹一口气,“不会摔傻了吧?”
为了证明我的智商并没有受到打击,我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以我所能做到最快的速度将褶皱的裙摆整理好,发髻实在难以拯救我就放弃了。我双手端正,仰着头,摆出了一位出身世家的嫡女的气派,稳重且快速地同美男哥哥道:“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甚好。小女子还记得家父是谁,家住何处“我伸出双手各自比了食指,“这是一,这也是一,加起来等于二,算不得摔傻。大雨天,湿气太重,小女子先行一步。”说罢,我也懒得管也不想管明雅,反正丢脸的是她自个,我迈着矫健的淑女步伐快速离开了现场。
明雅呆了,实在没想到家姐速度如此之快,等到反应过来,剩下的就她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公子。而那个公子也飞快地起身,跟着就走了。大雨磅礴,最终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冰冰凉的砖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