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眨了眨眼,在人声鼎沸的夜市中努力捕捉他的声音。
当那句“小哭包”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
整个人都炸了。
接下来的所有路,沈年都心不在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后男人身上。
被他碰到的胳膊都开始麻了。
夜市里明明很长的距离,却像是忽然缩短了。
闹市里,她只听得到自己胸腔的心跳声。
和耳边他沉稳的呼吸。
等一出了夜市,白易言就放开了她,和她拉开距离:“抱歉,人实在太多了。”
沈年点点头,竟然松了口气。
手里的鸭肠袋子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浸湿,软塌塌的。
七月份的夜晚,连风都是闷热潮湿的,吹到人身上粘腻得难受。
白易言打量下四周,从最近的摊位买了一罐冰可乐。
拉开铁环,插好吸管递给她。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年点点头,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眼正在结账的白易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是吴知:在做什么?给你打电话没打通。
沈年有些歉意:在夜市,人有点多没听到。
短信很快回过来:什么时候回来,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日料。
白易言已经结完账,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转身走过来。
脸上带着笑意,在夜色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沈年迅速低头,想结束话题:谢谢,还是不用了。
然后收起了手机。
夜市到沈家的路并不远,穿过一个公园就到了。
现在公园已经关闭,两人只能绕道走旁边的坡路。
路的右边就是大海,海风吹来,这才感受到了夏日难得的凉意。
身上的汗意也吹走了。
“很美。”
沈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
夜里的海面一片漆黑,只听得到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只有天上的一轮明月,晶莹剔透,洒下幽幽的月光,像是给海面戴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路灯发着黄色的光,照得道路晦暗不明。
再加上路边的香樟树,层层叠叠,硬生生给这条路显示出几分暧昧来。
“其实,比起市中心的繁荣,我更喜欢这里,悠然闲适,感觉烦恼都忘掉了。”沈年声音糯糯的。
白易言侧头,看向旁边的女孩。
女孩拿起可乐,吸了一口:“白老师,你知道吗,我很开心你能留下来给我过生日。”
沈年眨了眨眼,有些庆幸是夜晚,能掩盖她所有的情绪。
“有两年时间我一直反感甚至讨厌这个日子。”
“在这个日子,我来到她的身边,也是这个日子,她从家里去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回来。”
白易言拽了拽她手上胳膊,停下来。
沈年跟着他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努力扯出一个笑,又忽觉是在晚上,他根本看不真切:“不过这次,安心接受爸爸给我过生日,看着你和他一起给我唱生日歌。”
“忽然觉得,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两年来,她不停安慰着身边的人,却从来都没让自己真正放下过。
最后受到伤害的,却是她最在乎最心疼的爸爸。
白易言把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
“我的腿是车祸伤的。”
沈年睁大了眼睛,这是白易言第一次讲到这个事情。
之前她也会好奇,但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愿提及的伤痛,所以从来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令她没想到的事,今晚他会亲口来告诉她。
“我曾经说过我之前不是老师,在车祸之前,我在父亲的公司担任总经理,可以说,车祸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
“手术醒来后,世界已经变了。商场的竞争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大,在ICU那两个月,我已经在商业圈彻底失去了位置。”
沈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
这真的是意外吗?
沈年没有说出来,她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让她压也压不下。
像是知道了她想问什么,白易言笑得有些苦涩:“是不是意外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在。”
“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是我们都无法选择的,我们只能去接受,还要一直往前看。”
原来他说这些,都是在安慰她。
他把自己最不愿提及的伤疤揭开,指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告诉她: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往前看。
沈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白易言没有再说话。
到了小区楼下,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沈年家是老式小区,住的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这里人都睡得早,早早关了灯,只有一个窗口还亮着,是沈爸爸在等她。
白易言看了眼那个窗口:“快回去吧,他该等着急了。”
沈年点点头,朝他摆摆手:“白老师,再见。”
白易言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回去。
沈年推开门,沈爸爸已经坐在沙发上打瞌睡了,电视上还放着CCTV8冗长的泡沫剧。
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看过爸爸了,这两年他真的老了很多。
他的两鬓已经冒出了白发,闪着银光,刺的沈年眼睛发酸。
就在她鼻子也开始酸的时候,沈爸爸忽然醒了过来。
沈年吸了吸鼻子:“爸,我回来了,回房间睡吧。”
沈爸爸扶着腰坐起来:“厨房里我给你留了饭……”
“不用了。”沈年扶着他进入卧室,“白老师带我吃过了。”
看着父亲躺下,她才从卧室里退出来,回了自己房间。
坐在床上,她忽然想到了他揽着她时,他说:放心,我不会丢。
鬼事神差地,她撩起窗帘一个角向外望去。
外面就是小区门口,他们刚刚在那里分别。
当然,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盏路灯孤独地站着。
像是忽然惊醒,她如梦初醒般拍了拍自己的脸,放下了窗帘。
楼下,白易言坐在车里,探出车窗的指尖夹着一支烟。
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忽然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窗口。
那里漆黑一片,最后的一盏灯也熄灭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掐灭了烟,开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