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平静地逡巡了一圈,淡淡地道:“我说了,接我三拳,只要能接下我三拳,这件事就此揭过,抓过的都放了。当然,一个人接不了,三个人接也行。”
这番话声音不高,却一时震佟了全场。
风雨早就在注意这个年轻人了。听了这话,内心更加震动异常。此刻,在这座千屿边岛上,整整汇聚了风族五名圣灵境鼻祖,更有号称风氏第一人的七太爷,且不说还有四门五寨一干子隐迹境高阶的高手。这年轻人虽然让人看不透,但想他比自己也没有大多少,就算天赋超凡,打娘胎里就开始练起,也不可能比圣灵境还厉害,他疯了?
可是,看那模样,一副气态娴雅的神态,只怕不但不是疯子,还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
“哈!哈!哈!狂妄!来来来,青枫,你跟他比划比划,可别打伤了他。”风尘不岱一边拉着风雨退后几步,与风七站定,一边说道。
风青枫早窝了一肚子火,也不言语,来到年轻人面前,摊掌一吸,地上顿时飞沙走石,草木乱飞。一只手掌瞬间由白变青,然后攥成一个硕大的拳头,拳头孔武至极,划着音爆声,当胸推了出去。
那年轻人轻飘飘的抡出一拳,毫无花俏的,同样直推而出,砸在了对胸而来的拳头上。“咔嚓!”只听一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过,一道身影陷地半尺,身不由己的拙重的退后,半丈,一丈,两丈……赫然在地上划出一条土沟。
天空中飞到一群修士,正是风尘寂领队巡岛归来,只见风尘寂突然现身飞速后退的人影身后,伸出一掌,止住了儿子后退的步伐。
风尘寂凝视完几丈长的壕沟,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向土沟前端的年轻人望去。
风尘寂放开轻轻发抖的手,回头命令道:“四门五寨,护送风雨回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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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盘腿端坐马背,飞翔在海面上空。黑压压一群人,上下前后左右簇拥着他,灵器拖曳出各种溢彩,向着葫芦盆地飞去。
那轻飘飘的一拳就像冲自己打来的一样,震撼着风雨的神经。圣灵境啊,那可是圣灵境啊!结果一拳败北。还有两拳会是怎样的呢?风雨其实不想走,非常想看一看,可是由不得他。
风族出动大军的目的已经达到,想不到在收尾时起了如此波澜。风尘寂当机立断。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明白,由五个圣灵境殿后,容易进退自如。在那样的拳头面前,四门五寨都成了累赘。
千屿岛距离葫芦风族,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大概需要飞行大半日的光景。风雨有明白儿,本可瞬息即到,可四门五寨奉命护送于他,这些前辈们在风族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先行。
为了缓解明白儿的不耐烦,风雨只有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它聊着天。
飞过一半的距离时,要途经一座荒岛的上空。这座荒岛空无人烟,往往充作风族与海妖的谈判之所。
刚刚经临上空,“嗖嗖嗖!”荒岛上一片乱石滩中突然飙射出一排又一排灵箭,阻断了四门五寨的归路。
风雨的身下有几人道行稍浅,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中箭掉落。领头的古岳挥刀劈落一支,一闪身,来到风雨身边,道:“目标是你,你马快,回去报讯,快!”刚说完,反手刀光一闪,又斩落一支直冲马腹而来的灵箭。
明白儿是通灵兽,闻言不等风雨吩咐,白翅一抖,一条白光腾然窜了出去,眨眼间已成为一个黑点。
古岳正艳羡不已,突然心中一跳。原本疾驰的黑点仿佛凝固不动了一般,且在慢慢朝下,斜着向海平面交汇而去。
除古岳外,三大门主五大寨主已经避过第一拨灵箭偷袭,沉入荒岛石滩,与偷袭者交上了手。逼得偷袭者纷纷从隐藏处跃出,全部黑衣蒙面,猜不出是哪一方的人马。
金刀划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载着古岳向着黑点驰援飞去。
原来,风雨悬着一颗心,正抱紧马头驰骋,眼前突然出现了几杆古怪的灵器,飞舞着冲马头打来。明白儿极是灵性,速度更是快捷无伦,东纵西跃躲了开去,不想却一头扎入了一张灵网中。
风雨对着灵网一连打出三颗火球术法,灵网丝毫无损。明白儿挥动不了翅膀,在灵网的裹罩中惯性地朝前方海平面扎去。
一个黑衣蒙面的高大身影突然出现在海平面上,凌空朝灵网抓来。风雨透过网眼,看那蒙面之人连头发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冷酷阴鸷的眼睛,盯得人遍体恶寒。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灵网中陡然射出百十发黑箭,咫尺间冲向黑衣蒙面人。灵网下也突然出现一朵红云,托着明白儿和风雨向天空飘去,同时散出一缕红云缠绕在灵网上,只一会儿功夫,网线便化为了虚无。
明白儿得脱自由,昂头一声嘶鸣,白翅顿现,呼啦一声,又变作了远方的一个黑点。寥阔的海域上空,只留下风雨充满惊喜的一声呼叫:“黑大哥!”
……
千屿岛一场大战,风族虽然如愿救回了风雨,但最终还是折戟沉沙。那个长相绝美,神秘出现的年轻人,只出了三拳。第一拳,风青枫断腕。第二拳,风尘不岱吐血受伤。第三拳,风七施展出“天罡风雷”,才勉强抵御,但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反噬。幸好,那年轻人重信守诺,三拳罢,在苏神医忙碌的身影旁边,只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你们走吧。”才没有让风族蒙受更大的损失。
在那座荒岛上,也因为黑大的陡然出现,风尘楚的及时赶到,而没有使得四门五寨全军覆没。而那群黑衣蒙面的偷袭者中,交错着山魅夜叉,阴灵精怪的身影,实力强大且狠辣诡诈。
早在黑大红五抢救风雨前,那个貌似首领的黑衣蒙面人已潜入海水中遁逃。等风尘楚赶到出手时,四门五寨很快牢牢把控了战局。这一批第一次在风族面前出现的生面孔,在人族的圣灵境鼻祖面前,死的死,逃的逃。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风尘楚竟不知道千屿岛暗中还培养有这样一队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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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楼内,二楼最大的一间包间中,天南名菜南湖鲱鱼和酒煨蓝鲎端上了桌。
风雨拿起勺子,细致的把两样菜各盛一勺,放入一个精致的瓷碟中,双手捧送到黑衣黑胡子的矮老头面前,跟着再盛上一碟捧送到一位慈眉善目的红衣妇人面前。
“大哥,五姐,这是小弟打小最爱吃的菜,您二位尝尝。”风雨毕恭毕敬地笑道。
早在望风城时,风雨便把这两道菜夸得旷古难寻,此刻摆在面前,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真真实实的一等佳肴,黑大眉花眼笑,大呼痛快。红五举筷细细品尝,也是赞不绝口。
座位旁边,明白儿居然也被拉了进来,正在不避讳荤素的一顿胡吃海塞,然后眼巴巴的望着三者同举的酒碗,模样煞是可爱。风雨呼叫小厮取来两坛美酒,揭开封口放到地上,明白儿长声欢嘶,先浅浅舔了一口,抬头状若回味,猛地一头扎入坛中,咕嘟咕嘟畅饮,片刻间一坛美酒点滴不剩。
三者同时目瞪口呆。稍倾,黑大道:“兄弟,你们这地方太不好玩了,跟哥哥一块到精灵岛去玩玩吧?”“怎么?大哥,你们要回去?”风雨放下筷子,郑重地问道。
“你们这里都是战乱,到处勾心斗角,你二哥三哥四哥五姐都厌倦了。我七兄妹本来只是来还情的,还来还去也还糊涂了,既然过得不痛快,何不回家,反落得一身轻快?五妹,你说是不是?”
红五重重点头。
“不行!我要风雨送我回家,我想娘亲。”正在鲸吞第二坛美酒的明白儿突然抬头抗议道。
风雨灵机一动:“大哥,要不你和五姐先陪我送明白儿回家,你说的,回来后再做计议?”黑大闻言,不知怎么的沉吟不语。红五则温柔的笑问:“远不远?”
“不远了,穿过薪火世家,再穿过一片沙漠,再穿过西昆仑,再穿过一片泥沼,就到了无忧海,那里,就是我的家了,很美的!”明白儿叫道。
黑大剔着牙翻着白眼:“这还叫不远?我家在极东,你家在极西,跑一趟,累死个人,不去不去。”
风雨赶快殷勤劝酒,岔开了话题。酒过三巡,红五旧话重提:“小兄弟,自从你在深渊失踪,这两年来,大哥可是没少为你奔波。你或许不清楚,但我们几兄妹知道,大哥牵挂你,胜过了牵挂我们。”
“小白马要回到极西,它身法如电,无人能及,其实它单独上路就好。不然,这万里的归途,你是否想过,你一个人将来怎么回来?”
“再说,这风族之内,依我看,也不是你长久安身之地。你想过没有,在渡灵岛上,饕餮和海腾蛟怎么能一下子就找到了你?”
在明白儿的驳斥和不依声中,一副画像缓缓地自风雨的脑中升起,就像在渡灵岛上荒谷深洞中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样,是那么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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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七呕出一口黑血,长吁了一口气,环顾左右,见苏台,风尘楚,风尘寂,风青枫都在座,正露出焦急的神色注视着自己,遂苦笑道:“天南风氏,这次是载了。”
苏台连忙取出一颗丹药,亲手端水喂风七服下。风七打坐一阵,便于药效快速挥发后,还没睁开眼便问道:“老四怎么样?”
只听风尘楚沉稳的声音响起:“小七叔,四弟他性命无碍,只不过,怕是往后半年,都要卧床闭关,才能恢复。”
风七点了点头,那神情明显放松了不少,睁眼望向风青枫包扎好的右手,又问道:“你呢?”
风青枫赶紧上前两步,弯腰回道:“七爷爷,我受的是外伤,有苏师伯的续筋玉骨膏,不日就能完好如初,请七爷爷放心。”
风七注视风尘楚一眼,风尘楚会意起身,在室内来回踱了几个步子,沉声叹道:“这三拳,还真是够霸道!不过万幸,小七叔,四弟和枫儿还算无恙,只损毁了数月修炼的时间而已。这三拳,打得好呀,不睇于当头棒喝,震慑心扉的警钟啊……”
“事情已然过去了,不过,我既然当这个家,就不能置若罔闻:首先,这个年轻人来历古怪,在千屿岛出现的也古怪,以他如此修为,只怕放眼神州界土,就怕算上龙域凤巢,年轻一辈之中,也没有人能赶得上他吧?那么,他是谁?”
“其次,从渡灵岛到千屿岛,再到荒岛伏击,整件事连起来看,明显就是一个圈套,在等着我风氏往里边钻呐。是谁组织的呢?我想,饕餮那个饿死鬼没有这个本事,海腾蛟嘛,倒是可以谋划,但我想,他还嫩了点,那么,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其实,这些疑问早在几位风族首脑的头脑中旋转了不下几百个来回,但此刻都一脸阴沉如水,没有人接口插话,任由风尘楚一直说下去。
“荒岛一战,我风族损失了一名寨主,六名隐迹境中阶子弟,这笔债该向谁去讨?又怎么个讨法?”
“燕青山的伤势已经全好了,援助燕栖的事情已经议了不下百次,不能再拖延,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后院起火,我们怎么出兵?”
“还有风雨那孩子,我风氏子弟几十人,这些人为什么偏偏找上他?”
风尘楚自一百岁以后,一贯光风霁月,和蔼温厚,涵养之功名扬神州界土,鲜有此刻这般疾言厉色,便是在朝堂之上,面对所有风氏从属,也从未有过雷霆震怒,更遑论这内堂密室。
可是,此刻,在他至亲至近的寥寥数人面前,就这般的发作了出来。
一时四周俱静。
密室空间并不算大,气氛凝重如冰,只有风尘楚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良久,一只手托住风尘楚的手臂,扶他坐到了座位上。风尘寂抽回手,回过身来,刀刻一般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定格在儿子风青枫的脸上:“去!把你那婆娘带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