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宣城道:“边族长,各位首座,我齐阳皇朝世居海岛,常年受到海啸地震威胁,台风一起,人力不能抵抗,往往瞬间毁物夺命,我齐阳儿女因此而丧命者,每年不知有几千几万人。而燕栖呢,它疆域辽阔,风调雨顺。可是,自燕兆丰以后,他燕氏,当大位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除了会窝里乱,争权夺利外,谁来关心黎民疾苦?他们只会争夺皇位,只会横征暴敛不懂爱民。我爷爷常说,当年大家都是出的一样力,凭什么好处都让燕兆丰得了去?得了去又不爱惜。我齐阳岛励精图治,是神州之上最优秀的礼仪之邦,优秀种族为什么不能泽被四海?端掉腐朽,由我重建?仅两年多时间,燕栖已有半数国土臣归于我齐阳,剩余的那些流寇乱贼不日即可剿除,我武军铁蹄踏上北陵城指日可待。方今,天下归心,武军所到之处,民众夹道欢迎,可见燕氏气数已尽。值此时节,族长请想,宣城岂能为了儿女私情,学那燕青云一样抛掷家国于不顾?雪狐山当此关头,还想着明哲保身,保持中立不作取舍?不久的将来,我齐阳岛君临北陵,贵族再来示好,只怕是……”
说到此处,枯藤宣城似觉难以措辞,顿住不说。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凛然大气,话里话外清楚明了,但谁又能听不出他末尾的言外之意?
沙沉逸越听越怒,忍不住一拍案几,暴怒站起,喝道:“一派胡言!少欺我燕栖无人?燕栖子民敦厚谦让,这么多年来,民众虽然贫困,但衣食无忧。燕氏多施仁政,黎民平安快乐,素来天下归心。若非你齐阳妖军与薪火妖人勾结半兽人族,上千年来屡次侵我疆土,黎民何至于过得清贫?你齐阳妖军所过之地,烧杀抢掠,恶事干尽,人神共愤!凡是天下行走之人都可以出来作为见证,谁来信你妖言惑众?说什么礼仪之邦?说什么优秀种族?我燕栖黎民生活苦不堪言,流离失所全是拜你们所赐,你这枯藤妖人尚在这里大言炎炎,无丝毫愧疚之心!倘若杀尽你齐阳妖人,你看天下太不太平?黎民日子会不会越过越好?”他一副龇牙欲裂之状,怒斥之中已不留丝毫余地。
轰!枯藤宣城一身灵力外放,气势磅礴滚滚朝沙沉逸涌去,沙沉逸毫不示弱,一副黄金铠甲瞬间包裹了全身,犹如战神。车否归三人踏前一步,云夜二人也霍然站起,一场争战迫于眼前,霎时间在所难免。
边无垢大手朝案子上一拍,喝道:“住手!当我狐族不存在吗?你们两家来到雪狐山脉,都是客人,就该懂得做客的道理!若要争战,到战场上厮杀去,这里是你们放肆的地方吗?当我白狐一族是什么?”
枯藤宣城玉脸含霜,缓缓收回灵力。沙沉逸一拱手,说道:“边族长勿怒,我平生最见不得他人颠倒黑白,一时忍不住悲愤,场合不分,这厢赔罪了。”
边无言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老头儿我的提议,枯藤少主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了,是也不是?”边无垢本待说话,被边无言抢了先,浓浓地哼了一声。
边凌霜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嘤嘤地啜泣声。
边无涯道:“我们何苦逼迫这俩孩子,我这当爷爷的,看着我这亲孙女这样,心里可真是难过。少主若是有心,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枯藤宣城眼望凌霜郡主,一时踌躇不答。
“少主儿女情长,可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媒人做不做得好,老堂主不一定会怪罪,可任务完不成,只怕回去难以交待。这几个燕栖的小子,本宗主看着很是碍眼,不如一刀杀了,其它的就都好谈了。”归墨忍气已久,阴森森的道。
他吐出的话,弦外之音一时让刚稍稍缓和下来的气氛陡然再次凝紧。
刹那间,厅内寂然无声。
灵光一闪,云赶月取出一物在手,摩挲了一下,高高扬起。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那是一方玉佩,洁白晶莹,红穗飘飘,佩上雕着一只白狐,背面隐隐透出一个红色的“令”字。
狐族众人见了大惊。
边无垢领头,边氏一族之人鱼贯而出,尊卑有序,跪倒在云赶月面前。
狐族众人齐声说道:“恭迎狐令!狐令到处,白狐上下,无有不遵。”
玉律公子走下座来,接过狐令,搀起边无垢,令众人起身,道:“齐阳岛咄咄逼人,文的不行,便要动武,老族长若还想置身事外,令狐族以后独善其身,平平安安的,只怕已是万难。”扭头一指归墨喝道:“黑瞎子,你还要不要脸?枯藤邀月把你的祖先打得屁滚尿流,撵回上熊山脉,你不念及祖先之辱,反而巴巴的赶来给枯藤家牵马拾蹬!瞅你那丑哩吧唧的样子,是谁看着碍眼?你想比划比划,本公子悉数奉陪!”
边氏一族疑惑的看着云赶月,虽弄不明白狐令为何在他手中,但他从圣井而出,可是众人亲眼所见。
边无垢领头,族人一齐转身,边无垢向着归墨说道:“不知归老先生此言何意?你我本来同属神族一脉,能不能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我狐族两千多年来,与世无争,从不干涉外务,但若有人依此便以为我白狐一族软弱好欺,想打我白狐山的歪主意,只怕是动错了脑筋。”
归墨丑脸扭曲,桀桀怪笑,浑厚无匹的灵力瞬间包裹全身,也不答话,手向枯藤宣城一伸,意思是唯少主马首是瞻。
否泰来笑吟吟地仰后坐着,就像在欣赏一场演出。车简不动如山,像一座黑铁塔一样,裸露的皮肤慢慢的乌光发亮。白衣白发先生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好像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头顶的布幔似被轻风拂动,缓缓飘舞。
枯藤宣城走到西席之前,叹息一声,说道:“霜妹,你也知道,我齐阳岛倾全族之力伐燕,凡是武军铁骑所到之处,不容有异心存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此次亲自前来提亲,又良言相劝,便是不想伤了两家和气,该说的也都说了,奈何你族中之人冥顽不化,请恕枯藤宣城无礼了。你若愿意随了我去,从今以后,宣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边凌霜花容失色,晶亮的泪珠从娇俏的腮边滑落,滴到鞋上,打湿了红红的绣花,抽噎道:“宣……你走吧。两千多年了,燕栖人都能容雪狐一族留存,你们……哎!罢了,我不想族人受到伤害,也不想你……你有什么闪失,凌霜从小命薄……福浅,原不该,原不该对人族动情……”说未说完,伏到边无晴怀中,呜呜呜地放声哭泣。
枯藤宣城仰天长笑,手指边无垢,对边无涯凌厉地说道:“你我早日有约。我今日便废了他这族长,杀了燕栖的这几个混种,立你为狐族之长,让我做你的孙女婿,如何?”
边无涯神色凄楚,极显颓丧,良久抬起头来,渐渐面露坚毅之色,缓缓地摇了摇头。
“白先生!”
枯藤宣城一声冷呼,白衣白发的男子瞬间消失,几簇白色光箭如流星一般,分朝众人疾射而来。
玉律公子和边无垢瞬移众人身前,同举双手一划,结起两道透明灵墙。白色光箭射上灵墙纷纷弹回,倏然合拢成一团白云,飘飘荡荡地粘附在灵墙上。只片刻之间,就把第一道灵墙腐蚀出一个大洞,不等众人屏住呼吸,又粘附在第二道灵墙上。
眨眼之间,场面剑拔弩张中,显得极度诡异。
“白精灵!”
玉律公子一直在观察白二,猛然记起界土所传,望风城外的那一场深渊大战,诧异地道。
边氏五老一齐变色。玉律公子在圣井外所结的光幕,他们可是见识过,整整七日之中,就是合众人之力也未曾打碎,想不到这一团飘飘荡荡的白云居然如此厉害。
第二道灵墙乃边无垢所结,摧枯拉朽般,便被白云突破。玉律公子悠悠飘出一掌,白云如被飓风刮过,自墙洞中倒卷而回。众人来不及庆幸,只见白云回旋折转,化作白色光箭,又嗖嗖嗖穿过墙洞,目标明确,一人一枝迎头疾射而来。
玉律公子再次飘出一掌,枝枝白箭瞬间一破为二,一半倒卷而回,一半改向飞高,抛着弧形,射入人群。
沙云夜三人灵力合作一处,发挥到极致,仍是不能阻挡白箭前进。蓦地,白影一闪,玉律公子现身三人面前。一团灵气裹住三枝白箭自墙洞中倒射而回,直直朝枯藤宣城打去。车否归三人急忙上前阻截,一阵忙乱。
狐族丛中“啊啊”一片惊叫声。仅片刻之间,几把灵器遇箭即被化为虚无。边无言急救边蓓蕾时,猝不及防,手掌被白箭洞穿,幸亏他灵力深厚,凝掌成冰,才避免了伤口扩散。边无晴飞身速退中,瞪视着自己珍贵之极的法宝飘渺绿绫,随着与白箭的撞击寸寸消失,只感口干舌燥,腾挪着借势退到厅口,又被几簇白箭逼回原地。边宏图痛失右臂,若非边无涯当机立断,挥刀断臂阻止蔓延,他整个人便要化为虚无。
这白箭诡异莫测,遇物化物,遇人化人,毫无粉末血肉飘洒。不是深厚的灵力概不能挡,令人防不胜防,叫在场的人一齐惊怖。
边凌霜跌坐在地,抱着哥哥边宏图,泪水长流,哭得悲凉凄惨。
瞬息之间,一波进攻结束,两道灵墙破裂。
枯藤宣城仰天长笑,心中得意非凡,跨前一步说道:“边无涯,我敬你是霜妹的亲爷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同意归附齐阳岛,我替你铲光异己,保你上位,从此天高海阔,前途一片光明,如何?”
边无涯凄然一笑,低沉地道:“边无涯虽然嫌我四弟遇事缺谋少断,可是他宅心仁厚非我所及。深明大义这一节我兄弟们更是同心,殊无二致,此事再也不用提了。不错,你我曾暗里结盟,那也只是为了给我狐族留条后路,万一……可是,你枯藤家今日所为,与燕栖皇朝全不相同,算我走眼。我边无涯糊涂,一条命死不足惜,但若是如你身旁那三人一样,死后遗臭万年,为天下人,为我神族所耻笑,那可是人生一大奇恨!”
边无痕,边无晴,边无言,边蓓蕾一齐击掌喝彩,齐道:“说得好!”边无垢抓住边无涯的手,轻呼:“二哥……”
枯藤宣城脸孔狰狞,手狠狠一挥。只见白光一闪,六条白箭朝边氏六人激射而来。
玉律公子手膊甫动,一团紫云无声无息的罩头扑下。
边宏图平躺于地,看得真切,急喊:“玉公子,头顶!”玉律改划为挥,这一挥电光石火之间恰到好处,一挥过后,现身在一丈开外,抬头看到一团紫云正在向上弹开,变得稀薄。心念一动,瞬移护在边凌霜边宏图兄妹身前,只见紫光一闪,一个紫衣紫发的妖艳女子,自身前极速飘退。
耳听得一串娇笑,声音媚惑至极,勾魂摄魄的道:“臭小子,坏了姑奶奶大事!”
六道白箭,令得边氏六老方寸大乱,难以互相顾及。
边蓓蕾功力最浅,眼看难逃厄运。云赶月纵身扑出,拦腰抱住边蓓蕾着地滚开,夜沙二人灵器出手,撞中白箭,仅阻得一阻,灵器瞬间被化掉。白箭飙射尾随,堪堪要挨到云赶月后背时,玉律犹如鬼魅,现身旁边,浓厚的灵力包裹住白箭,扭身一送,疾如流星冲紫精灵射去。
精紫灵咯咯娇笑,变身为紫云粘附,不一刻灵团便被腐蚀殆尽,紫精灵现出身来,把白箭握在手中。众人见此情形,都感心头一颤。
一个白精灵,已经闹得众人手忙脚乱,再添一个紫精灵,强弱立判。
边蓓蕾死里逃生,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被云赶月抱着翻滚,是她初次与男子亲密接触,闻着云赶月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一阵脸红心跳,一阵目眩神迷,头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紧紧的反手抱住。云赶月站起身来,要扶起蓓蕾姑娘,却发现她手软脚软,一丝力气也无,以为她被吓坏了,忙温言宽慰一番,浑没注意到眼前的女子那一汪秋水,含满柔情,投视在他脸上。
云赶月目视场中情势,察觉两波进攻过后,场中又起变化。
枯藤宣城趾高气扬,立身阵前,大宣人道主义,反复规劝拉拢;白精灵紫精灵并身而立,悄悄私语,显得对眼前状况毫不在意;车否归三人神情肃穆,六目不离玉律公子。
再反观己方,玉律公子拦身众人之前,蓄势不发,背影显得寂寂孤单;边氏族人士气低落,脸含畏惧之色,再无当初的昂扬斗姿;一群舞女,远离厅心,偎依在厅角簌簌发抖;沙沉逸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夜红缨目不稍瞬,在白精灵紫精灵身上来回逡巡,身体紧绷得如同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