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听周天这么一说，郑菲也觉出有些不对劲，于是她把照片重新取出来，二人仔细打量。
周颖的笑脸占据了相片的大半，背景是车流不息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整体看起来并无异样，但周天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的目光被照片底部吸引，是周颖的衣服，只拍到肩膀那一部分，是抹淡淡的蓝色。
这个颜色，周天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想起来了。周天慌忙去找年轻民警给自己的那只塑料袋，拿出妹妹的那条裙子，淡蓝色的长裙被铺展开来，果然和照片中别无二致。
周天深吸一口气，可悬着的心却怎么也沉不下来——这又说明什么呢？
他顺手将裙子拎起来，双手打开举在眼前，突然被深深地触动了。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这条裙子，之前在哪里见到过！
在哪里呢？
在哪里呢？？
周天绞尽脑汁，倏忽间打了个激灵。
是了，是去年天气转凉的时候，在妹妹大学门口，他曾看到一个女生穿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上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黑色越野车！
黑色越野车！！
周天重新拿起妹妹的照片细细端详，又有了新的发现：在妹妹歪头那侧的脖颈和肩膀缝隙间，一个红色的车辆尾灯清晰可见。车灯是亮着的，如果不加留意，肯定会以为是路过的车辆不小心被抓拍到。车漆是黑色的，而从尾灯的形状及高度辨别，可以很明显地判断出这是一辆越野车型！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周天的脑海里，他的身体不住战栗起来。
看到他的样子，郑菲吓坏了，“你没事吧？”她怯怯地问。
“手机，我手机呢？”周天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四下找寻。
“在这呢，给。”郑菲赶忙将他的手机递过去。
周天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找打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四......四哥，你不是在鲁......鲁中市公安局，上班吗？你帮我，查......查点东西。别问，先查，查了再说。我把信息发给你。”
等待，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不知终点的等待更让人忐忑不安，更让人心烦意乱。在焦灼的等待中周天安静下来，思维却无法停歇，种种迹象在他脑海里翻腾跳跃。蓝色长裙、黑色越野车、妹妹的笑脸、腹中的胎儿、唯唯诺诺的肇事者、专行独断的警察、西装革履的律师、炙手可热的金钱。他仿佛看到一场巨大的阴谋正慢慢浮出水面。
只是，还缺少一点点证据。
所以，他在等待。
郑菲乖巧地抱了双膝静坐一旁，诚惶诚恐地观察着周天的一举一动。周天看得一阵心疼，想宽慰她一下，却如何也装不出一切安好的样子。
“叮咚，叮咚”。
周天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宿舍老四发来了三段视频和两张照片，接着又发来一句话：看完速删。周天来不及道谢，颤抖着手点开了第一段视频。
视频里呈现出那个噩梦般的十字路口，只是换了一个角度，路口在画面远远的尽头，长长的街道连接，像是通往死亡之门的走廊。
十一点五十三分，距离事故发生还有四十多分钟，老四发来这样一段视频几乎印证了周天的猜测。他心头一凛，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下看。街道车来人往秩序井然，看不出丝毫异样。十几秒后，一辆黑色车辆从镜头的左侧沿路逆向驶入画面，然后停在了镜头的左下角。虽然只露出半个车身，但还是能确定是辆越野车无疑。
视频到此结束了。周天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点开了第二段视频。
十二点三十六分，还是上段视频的角度，那辆黑色越野车仍旧逆向停放在路的左侧纹丝未动。三十七分十几秒，黑色越野车犹如一头嗅到了猎物气味的猎豹，四轮奋起，沿着街道逆向着疾驰而去，行驶至路口时速度也丝毫未减，更遑论信号灯是红是绿。由于速度过快，左转时略有甩尾，接着便消失在树枝后不见踪迹。
周天闭上了眼睛。视频无声，但他仍听到一声闷响狠狠撞在心头间。周天感觉到悲伤，夹杂着愤怒，但，更多的是仇恨，正侵噬他的神志。
他怀着仇恨之心点开第三段视频。
这段视频他曾在交警队看过，此刻在看时，却是不一样的心情——他要从录像里的蛛丝马迹中找出妹妹被谋害的证据！蓝色长裙翩翩飞舞那一刻，郑菲“啊”一声哭出声来，“这，这是周颖出事的视频吗？”她战战兢兢地问，也终于明白了周天为什么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而且面色越来越难看。
周天顾不上理她，因为这段视频似乎还有很长。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里的任何风吹草动，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但终究没有流泪。
越野车的驾驶员似乎也吓坏了，车辆刚停稳他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双手抱头傻在了原地。而后他走近周颖蹲下身来，又一下子弹开了。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似乎没有接通。有路人围了上来，冲他指指点点说了什么。他连忙再次举起手机，通话了近两分钟。过路群众渐渐将周颖围了起来，将他隔离在人群之外。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站立不稳，蹲在了地上，显得孤助无援。突然他被车旁的什么东西吸引，四下张望，没人注意他的举动，他向车旁挪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揣进了口袋。不多时，救护车和警车先后赶到，将周颖和驾驶员分别带离了现场，几名警员拉起了警戒线，摆起了隔离墩。视频至此戛然而止。
周天点开最后两张照片，是肇事车辆及驾驶员的信息，他细细查看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郑菲哭哭啼啼抹着眼泪，尚未消肿的双眼更显狼狈。周天双手抱头用力按住，仿佛脑袋随时都会炸开一样。他仔细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信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毕竟他现在手头所能掌握的资料只有这些。
心念一动，他跳了起来，“快，找找周颖的手机。”他率先拎起从交警队拿回的那袋遗物，一股脑倒出来——没有。郑菲闻言勉强止住了哭，在学校寄回的那堆东西里来回翻找——也没有。
果然，周天想，那个肇事者偷走了妹妹的手机！里面肯定有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
周天攥紧了拳头砸在了墙上，透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神志略显清醒。
“叮咚”。手机又响了。
老四发来了一张陌生车辆的信息查询单。
“老五，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与你有关。”他还发来一段话，“这起事故前几天就在省厅内部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领导还明令禁止不许议论。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竟会发生在我的好兄弟身上，我心里很难过，想跟你打电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在此安慰兄弟节哀顺变。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看了这些视频后我也觉出些异样，所以又顺便查了查，查出这个驾驶员曾开过这辆车，车辆登记所有人是省内著名企业，详细信息网上就能查到，希望对你有帮助。另外，你是我的好兄弟，更是受害者家属，我觉得你有了解事故全部过程的权利，所以我翻录了这些视频发给你。但出于私心，我发给你的这些东西看完后即刻删除，别让第三个人知道。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随时联系我。兄弟，保重！”
“放心，我很好。谢了四哥
”周天回复。
老四一席话让周天彻底冷静下来。对啊，即使再合情合理，但一切还只是猜测和推断，就如法院定罪时的“疑罪从无”标准，缺少了调查和证据的支持，再高超的推理也只是空口白话纸上谈兵。周天思忖良久，打定主意，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肖队，我有事要找你......对，就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