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齐晟,是谨亲王的贴身侍卫。
我二十二岁这年,遇到了人生中的顶级冤家——刚嫁入亲王府的谨亲王妃的贴身侍女,玉珠。
玉珠明明只比我小一岁,便和六十岁的老人一般沉稳却无趣。我也不知为何,看她那般冷冰冰的样子就想捉弄她。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的极其难惹,我就从来没有吵赢过她。
但亲王私下告诉我,也就我能气到她。
我瞧着满面春色的亲王皱了眉。
……
和玉珠没心没肺地闹了一年。可自从亲王迎娶了王太师家的嫡出小姐后,即使我使出浑身解数她也照样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十分疑惑,亲王娶来的侧王妃又不是我娶的,不理我作甚?
“一丘之貉!”她气呼呼地瞪我。
“你又会说话了啊。”我抽下她的发簪,青丝如瀑散下,沐着阳光,随春风飘摇,撩着我的指尖,柔顺丝滑,还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香气。我坏笑着跑走又回头看她。她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茫然了片刻又开始气急败坏地吼我。
躲进自己的寝室,我一跃趴上床,从胸前摸出那只簪子,那是一只通体光滑不雕任何花纹的木簪,一端镶嵌着一颗浑圆的白玉。我爱惜地抚摸着,想起刚才玉珠半披青丝的模样,心不住地跳动着,脸也烧的火热。我无奈地翻身躺下,拿着木簪的手害羞地搭在眼上,又在床上哼着来回滚着,痴痴地笑了。
我肯定是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这几日她并没有向我讨回她的簪子,我便放心地对她一顿胡搅蛮缠,她似是不耐烦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样瞪着我,双眉一挑,凶道:“登徒子,果真和你的谨亲王是一路货色。”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做的是他做的,我做的是我做的,他做的事你怎么老扯上我?”
“作为他的手下你敢说你毫不了解此事?无知!”
“我若是真的不了解呢?”我皱眉问她。
“那便是真的无知。”玉珠说完哼的一声便甩下了我。
我纳闷道,这女人怎得这样冲,冲的还挺有道理的……
我挠了挠头,哑口无言,便冲进了谨亲王的院子,破门而入。
“我说,亲王大人。”我搬了圆凳隔着低矮的书案坐在他的对面,岔开腿,撑起胳膊,两手托腮,与他四目相对。
“您老利用人家小前辈就算了,干嘛还欺骗人家感情呢…现在倒好,玉珠都不愿搭理我了,您老可满意了?”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虽是利用,但就不能真得喜欢上吗?”他低头看手中的书。
我呆若木鸡,久久合不上张开的嘴。
“别啊亲王大人,利用人家还说喜欢人家,像话吗。这玩笑也……太冷了……吧。”
然而亲王凶神恶煞且认真地回瞪我,我知不是玩笑话了。
“她是胡篱,也是李望舒,算是阴差阳错地娶对了人。”
我看着亲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地拍手爆粗,恍然大悟。
“那亲王是真幸运,不过……既然如此,不好好对人家干嘛还娶那什么王家二小姐,小心把自己媳妇儿作没了。”我右手合指撑着头,左手顺着额前的一缕多出的发丝,闷哼道。
“不娶王家小姐,太后怎相信我是没有心机地真傻,司空末坐稳皇帝的位置之前,他们定是会用各种方法来探消息,不如接下这般好拿捏的。另外……我也要借此试探望舒对我的心意。”亲王嘴角微微上扬,忍住了笑意。
“别嘚瑟,虽说亲王府里太后皇帝的眼线是多,但你也好歹多爱惜爱惜亲王妃呀,一口气在人家那里待了五天,说不去就不去了,你自己是待舒服了,可人家亲王妃呢。玉珠可连我都不理了,说明亲王妃肯定也不愿理会你了,也是,我要是你媳妇儿我也够呛搭理你。”我撇撇嘴。
“人家玉珠姑娘本就不爱搭理你,且做我老婆也是有条件的,像你这般姿色的倒贴我也不要。”见他起身径直走向院外,我拧紧眉头转头喊他一声:“嘛去!”
“找媳妇去。”
我笑了。
亲王与亲王妃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便也有了机会和玉珠在门外守了一夜,一起坐着看空中的星星。玉珠怎抵得过我,夜一深便迷糊地睡去,我及时地钩住她的腰,才使她没有栽倒在地。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己所欲也不可施于人,不可轻薄无礼。但她睡梦之中缩了缩身子,我便环住她以极轻揉的动作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一颗小巧的脑袋就直愣愣地躺在了我的胸前,我单手捂嘴,喉结滚动,极速喘息着,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千万不可做无耻下流之事。
终是忍不住,我隔着手指亲吻了她的发丝。
局势愈加紧张了,太后派来了她的眼线——姬泊明。
姜还是小的辣,姬泊明早被亲王大人征服了。没多久姬泊明的小徒弟也跟来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像我姐姐的人。
那年春天,姐姐身着一身鹅黄色春衣在后院荡着秋千,发丝飞扬,衣裙飘逸,温柔地说道:“晟儿,你来了。”
可眼前这位是什么德行,顽劣、不讲理、调皮捣蛋。除了杀人放火,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姬泊明那混蛋放纵她也就罢了,亲王妃也跟着她闹,玉珠说亲王妃开心便好,亲王只异常温柔地笑笑。
姬未双绝对是整个亲王府唯一一个敢捉弄我这个远近闻名的混世大魔王的人。
冬日她藏在墙后投我雪球,我便在她的被窝里放一只假蛇;她把我的水换成酒,我便在她的茶里撒一小把盐……
要不是她神似我姐姐,让我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一股敬重意,不然我一定让她哭着逃出亲王府,再也不敢回来。
可玉珠日日见我和她闹腾也未有什么反应,我猜,她应是心里没我……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最不怕的就是挫折,我继续不要脸地缠着她便是!
说来神奇,姬泊明医术高明且玄秘,将太后头痛与侧王妃生产控制操纵至同一日。亲王殿下便携了夫人的手,取剑逼宫。
本以为可以顺利进行。可亲王在殿上迷失了心智,在亲王妃面前便忍不住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亲王妃被亲王固住双肩看向皇帝,眼中含着泪光,紧紧攥着十指,却勉强地抿嘴笑着。
我心中极不是滋味。
一旁的李将军起伏极大地喘息着,隐着一身的怒气。
待亲王送走亲王妃,转身回了大殿,一进殿便对上了一腔怒意的李将军。
“司空尧,你不过是想利用望舒的感情,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边为你卖命。你别以为我不知,胡锦前辈临终之前还在为你杀人,就因你答应杀了太后,为他未婚之妻报仇,胡锦前辈服毒自尽,那毒也是你给的!”李将军怒指亲王,亲王不动声色。
“我承认,不过……”
只见李将军拔出腰间佩剑,刺在亲王胸口,又猛然抽回。速度之快,动作之连贯,一众人未能及。我惊呼着奔向亲王,捂住他的胸口,姬泊明立即奔出大殿取来药箱。骠骑大将军手持断戟与李将军过招几轮。
亲王喊出一声“不要动他”,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疼出了细密的虚汗。
我见李将军冷眼看着,未减怒气。
“留你一命是为了江山百姓,刺你心口是为了让你感受望舒自从跟了你之后所受的痛苦。”
“你千不该万不该,竟去利用她的感情。”
长剑收鞘,李将军无所顾忌地走出大殿。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新帝竟忍下了……
待到陛下逼宫和娶异国公主之后玉珠对我更加冷淡了。
陛下和皇贵妃娘娘决裂之后,陛下便派我查看娘娘情况,我也得了机会,在宫中可以常常见到玉珠。但她还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皇贵妃娘娘近几日情况如何?”我未得便宜便卖乖。
“很好。”她侧脸过去,不正眼看我,阴冷的风拂过她的脸庞,吹着她额前的发丝,一双眼睛因面风而眯着,面颊在宫墙投下的清冷的阴影里显得雪白,更衬嘴唇红润。此时风在巷子里转了弯,逆着吹回来,她的小脸上便贴了些许碎发,她抬手抚平,淡黄色的轻薄广袖随风招摇着,露出她白嫩的胳膊。
“你……快二十三了吧。”我倚上宫门,抱起胳膊,忽然问她。
她疑惑地转头看我,我侧了侧脑袋,满面思虑地注视她。
“你不考虑嫁人的事吗……再过些时日便找不到好人家了。”我支支吾吾地说着。
“不考虑。”她又不屑地转过头,静静地吹着风。
“你是想陪皇贵妃一辈子吗?”我有些着急,想什么便说什么了。
“是!我爹娘埋的女儿红早就被我挖出来给娘娘喝了个开心了,我这辈子都会跟随娘娘。且你日后不要再替陛下向我打探娘娘的情况了,我家娘娘也早已不在乎陛下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了。”她不愠不怒,将我推开,关了蓬莱殿的大门。
我站在风里,停住许久。
是不愿嫁人,还是看出我的心意,故意这样说给我听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紫宸殿,停在皇帝面前,就这样默默看着他。
皇帝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忙着公务。
“陛下,为何什么都瞒着皇贵妃娘娘。”我淡漠地看着他。
“这些琐事让她知道了又能怎样,徒增烦恼罢了。”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明明是陛下想复杂了。”
他叹了口气,让我退下。
玉珠是忠仆,皇帝和娘娘一日不解心中误会,我便一日都不会有机会。
就这样,在太子百日宴上,皇帝忙于应酬,皇贵妃赌气不给他面子,借口身体未恢复和小太子留于蓬莱殿。我便得了机会,替他们二人快刀斩乱麻,断了心中结。
未双这小丫头便和我去了蓬莱殿,我喝了不少酒,准备壮胆借醉意说出陛下的苦衷。
迷迷糊糊中我也不知说了多少,突然耳部传来了阵阵痛意,再是满面的清爽,忽得我又被泼了一瓢冷水,在夜风的吹刺下我清醒了不少。
见眼前人是玉珠,我丝毫没有怒意,反而有些害羞。因我记得在迷蒙之中说出了“我想你”之类的肉麻的话。
莫非,我不仅解决了陛下和娘娘的事情也向玉珠表明了心意。
“我刚刚是不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试探地问她。
“是。”
“我是不是说了……想某人什么的。”我忍笑着看她。
“是。”她偏头不看我。
“那你可觉得心情有些波荡,情绪有些激动?”
“是!”她瞪着我,这似是专属她的撒娇方式。
“那你便是同意要嫁给我了。”
“是!……什么?”
我窃喜了一番。
酒劲儿未退,我便有了以往不曾有的冲动感,走近她,一手覆上她的背,只轻轻往怀中一带,便搂住她亲吻上了她红润的下唇,
我一路深吻着她将她抵在墙上,她用手锤着我的胸口,我趁机攥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单手扣在她的脑畔,另一手托起她的腰肢,忽视她的挣扎。
待我尽兴,我放开她,准备欣赏她娇羞红润的面容。
谁知被当即的一个巴掌抽得晕头转向,看不清她的模样我便栽倒过去。
第二天我在蓬莱殿门外清醒过来时便知自己完蛋了……
我又托蓬莱殿的小宫女们给玉珠送了不少小玩意儿,全被她拒收。最后小宫女们全都不敢再替我送一点点小东西,甚至也不敢和我有一丝交流,连小盛子他也摇摇头。
我是真完蛋了。
但我又开始在蓬莱殿外截她,蹲守了五天,终于见她出了蓬莱殿,坏笑着将她逼在角落,半臂撑墙,一手撑在她的腰旁,把她锁在我怀内的狭小空间里。
“齐晟你下作!”她怒瞪我。
“那你答应嫁给我,我便不再如此下作。”我认真地看着她。
“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她愤愤地吐着气,视线转向一侧。
“那……你可喜欢我?”我心如火燎,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咬,一种莫名的焦虑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愣住片刻斟酌一番,又无畏地对上我的视线,红唇启合。
“未曾。”
……我望着她淡漠的双眼,试探着,企图看到她隐笑的双眸——却只看到她一眼见底的厌烦。
“知晓了……”
我站直了身子,转身迈出踉跄的一步,腿如灌铅重,一步一步地走远,任冰冷的秋风如刀割般划着面颊,任心口翻涌着滔天的疼痛。
再有她消息,便是随皇贵妃出逃阳城。
“男子不留活口,女子全部活捉回宫!”
皇帝动怒,声音响彻紫宸殿。
我分析了所有他们三人可能出逃的线路派禁军追拿.。皇帝甚至派出了身边神秘的暗卫。
我追了几日无果,忽有消息称发现正在逃离阳城的三人。我派人传消息给皇帝,又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下属直道追去。
众人四处搜寻,发现了李将军的墓。土是翻新的,墓碑是方正的石块,用利器划出“李羲和之墓”五字,极其简陋。
“皇贵妃和她的侍女定未走多远,快去追,但不可使用锐器伤害此二人。”
我下了命令,一批禁军立即出发搜索。
是我先寻到了她,她一身淡黄色的衣裙,极其虚弱地从身后抱住皇贵妃,定是骑马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
我还望着她,双手从腰间抽出烟火,扯开尾绳。只听一声鸣响,空中散开了宫中才有的烟火花样。
想必皇帝看到便会很快追来。
皇贵妃娘娘的骑术极其厉害,似是对此地十分熟悉,片刻便将我们一众人马远远甩开。
此地是上山路,十分险陡,后面已有人马滑坡滚下。
我宁愿放她们一马,只愿她们二人千万小心。
此时隐隐约约能看到她们二人上了一条微陡的坡路。皇贵妃娘娘似因路途颠簸全散了发丝,玉珠紧紧抱着她,隐在她飞舞的发丝里和飘逸的白色衣裙中。
山路险峻,马儿开始慢吞吞地前行,不肯疾驰。待我上了坡,发现皇贵妃娘娘站在崖边。
“娘娘……”我轻声唤她。
皇贵妃听闻我的声音身形不稳,一泻如瀑的发丝因从崖底灌出的风而舞动着,飘逸的白衣随之招摇。
我只觉得这身影熟悉,但我所熟悉的身影从来不曾这般悲伤。
“娘娘冷静些,陛下说要好好解释一番,这其中有不少误会!”我缓缓地靠近她,可她稳稳地迈出了一步,双脚紧贴崖边,滑下了些许碎石与尘土。
若人掉下,必定粉身碎骨。
“娘娘!莫要再迈进了!”我惊慌着后退,稳住身后源源不断赶来的禁兵与暗卫。
我心里不安,小心翼翼地问她:“娘娘,玉珠在哪儿?”
我到时,崖上只有一匹马,和立于崖边的皇贵妃。
只见她颤着胳膊抬起了右手,一只手在衣袖中若隐若现,十分惨白。她恍惚地指向崖底,身形也跟着颤抖,似是在一抽一抽地哭泣着。
顿时,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就这着样缓缓地跪下,抓挠着自己的软甲领口。有一善于察言观色的下属见此情形立马为我击背顺气,我才久久地记起呼吸。
我不相信!
此时皇帝策一匹白色骏马一跃上崖。
皇贵妃似是感知是他到了,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决绝地跳下了一望不见底的悬崖,连带了一串血珠。
皇帝跳下马背悲喊着奔向崖边,企图抓住那最后一缕的白色,却终是错过,悲痛欲绝,一口血雾喷出。悬崖峭壁之间回绕着他的凄凉的喊声。
众人拥护着昏迷不醒的皇帝,将他运下山去。
可那一瞬,为何我的心脏会绞痛,五脏六腑似是被狠狠地挤压过,疼得无法喘息。
我在崖底搜寻了几月,只寻到几块白色带血的碎布料,又听闻崖底附近的村民说,曾见崖边的长河中出现过血污。
找不到便是有一丝的希望,我开始搜索玉珠的踪迹。
皇帝自那起并没有一蹶不振,不几日便可上了早朝,他渐渐看重起未双姑娘,时常宣她入宫,绞尽脑汁地要留住她甚至拟好了圣旨要强娶。
我亲眼看着姬泊明跪了三个时辰未出一声,只求皇帝收回成命。
我不懂,也不明白。
未双虽与皇贵妃性格相似,却终究不是故人,怎能替代……
我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司空尧了。
未双回了渝州,一年多后又回来和姬泊明成了亲,我去喝了喜酒,姬家父母十分开心,活得如此通达。
我发自内心地羡慕。
我曾向我娘求了半年时间她才同意我可以娶玉珠,听闻玉珠出逃她便立即向朱家嫡出小姐朱妙妙提了亲。
我亲娘拿着尖锐的簪子以死相逼,我能怎么办,只好咬牙应下……
成亲近一年里,我从未碰过朱妙妙,甚至记不住她的年龄,更不知她的喜好、性格和品行。
我娘说我是齐家唯一的嫡子,说齐家不可没有嫡孙。
我将自己灌得烂醉才与朱妙妙同了房。
即使我千盼万盼还是只生了女儿。我轻轻抱过孩子,垂眼看着她。
“就叫念珠吧。”
又过一年后才又有了儿子,我又取名为思远。与妻儿同桌吃饭时,我突然想起,便问了朱妙妙一句:“你今年可是要满二十岁了?”
只见她惊慌失色地用帕子遮嘴,一双杏眼里满是泪水,欣喜地点着头,哽咽着:“是,妾后日便满二十了。”
我一时动容。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毫无男子气概。我自己的心事,不该迁于妻儿身上。
我第一次为妻子过了生辰,开始关心他们母子三人。
就这样和朱妙妙相敬如宾地过了十一个年头,一起管教女儿和儿子。
我也找了玉珠整整十五个年头,从未松懈过一分一毫。我知她心里没我,可我宁愿她嫁给好人家,只希望听到她平安的消息。
西方战事吃紧,皇帝亲征,我驻守阳城。待他几月后回来,我到宫门迎接。远远见他抱着一身血迹、早该离世的李望舒沉重着步子走来。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我玉珠的遗言,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久久地伫立。似是再也看不到所有人,脑海中回想着那日悬崖上的情形。直到天黑朱妙妙来寻,我才回神,望着她,我落了泪,落了十五年前便该落下的泪水……
我最后的希望便断在了丹凤门前。
“夫人,我是不是太过愚钝了。”久久,我才出了声音。
朱妙妙从未见我这副模样过,也跟着我落了泪,唯唯诺诺地否认,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撒谎。”我抬着麻痹的腿,牵着她的手回府。
皇帝驾崩,我同太师扶持新帝登基。念珠成了当朝皇后,温良贤淑。思远也十分争气,刻苦练武,用功读书。
又苦苦挨了十三个年月,我患病辞官在家修养,猜测应是离大去之日不远了。
夫人说,她知道我不想医了。
的确,我这十三年终于寻到由头,可以毫不愧疚地抛下责任,可以合眼投胎到下辈子,赴那一场迟来的姻缘。
好歹是禁军将领,即使病下了,也撑了几月,撑到玉珠的祭日。夜里我向玉珠烧了信,告诉她她终于等到我了。我靠在床头,妻儿孙子却正哭着。
可我只觉得吵闹。
脑海中浮现着三十年前初次见到的玉珠,我竟已忘记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她一身淡黄色的衣裙,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背影瘦削苗条,散下头发时极好看……二十八年前,她还应了我要做我来世的妻子。
我攥紧手中嵌着白玉的木簪,起身去寻那淡黄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