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火窜上皮毛的烤焦味还未散去。我皱了皱眉,一股清晰的血腥味涌进鼻腔,暗红色在身旁肆意扩散。
血,全是血。
我不知道怎样描述这样的惨状,恶心的滋味一阵阵上涌,目之所及,无一不是死状奇惨,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我不禁呕了出来,天啊,这些尸体,甚至还有在垂死挣扎的躯干,就这样大片地覆盖在这片土地上。
我眼前出现了一阵白雾,眩晕感随之而来,我极力让自己闭上眼,但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我呆望了很久,终于有了站起身的勇气。
但在我撑起身时,身旁的断臂被我撑住,随之一滚,我又瘫坐在地上。
直觉问我,为什么要害怕?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因为他们和我是同胞是吗?同样是死尸,为什么在看见一只死去的鸟时,我却不害怕?我不断反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找不到害怕的理由,就不要害怕。说到底,是否是心里的抗拒在作祟?是的,我没有理由害怕。
我站起身来。
古人信奉逝者入土为安。可是这些逝去的人们却无法安息,因为,这是战场。天色尚早,看来战斗是始于夜间,结于晌午。
那我怎么还活着?若是有史料记载,这场战役败军应是被写为“全军覆没”,那我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侥幸逃命的幸存者,还是临阵逃亡的逃兵?若是逃兵,我还不如在这里自杀呢。
算了,在不明情况的状态下,看看能不能让一些逝者瞑目吧,就算不能入土为安也要安然合眼。
我环顾四周,有了先前的自我开导,眼前的景象不再那么骇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早已被血染红的、破损了许多的铁甲,在一位肚子已经被划开了惊人的口子,连肠子都流出来了的士兵前停下。
他一只手握着矛,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什么。我蹲下身,想掰开他的手,竟掰不动。
我叹了口气:“兄弟,你若是攥着家书,不妨让我看看,或许还能帮你捎个口信,也好让你走后心安。”
语毕,他的手被我轻轻掰开,果然是家书。家书只有短短两行字:
母恙也?新负勉力视瞻丈人,母与勉力也。
古人把千言万语都浓缩成两句话,只字不提自己的劣境,是怕家人担忧吧。可是,家书是寄不出去的,甚至是不允许写的。
也许他,只是写着安慰自己的心吧。捎个口信,也是不可能的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这封家书握在手上,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眼:“你该安心长眠了,你的家人会平安的。”再抬手时,他已闭了眼。
我又跪坐在地上,为一位尸首分离的士兵放好首级。我一路走走停停,尽力让我所看见的死不瞑目者合眼,同时也为四肢有残缺的战友尽量完整,并为他们整理好衣装。
人完整而来,总要完整而去。
傍晚,日暮西沉,我看着尸体的眼神里,竟多了几分坚毅与镇定。
他们都是有家的人,无论是为着身后的国家还是被迫,都把生命留在了这片土地。
他们之中或许有贪生怕死之人,但还是在刀剑下未曾叛敌,他们应该被尊重。
直觉说,我曾是狼的日子里,有一部分的野性会潜藏在意识里,所以对于尸体的适应速度比常人略快。我翻了个白眼,好解释。
天色越来越暗了,我躺在暗红色而冰冷的地面上,仰望着天空。
上一世,周围的同伴都是真实而温暖的存在,有一个可以依赖的群体;这一世,周围的战友都是冰冷而僵硬的离去,只留一个不知身份的我。
唉,明天若是敌军过来处理尸体,或是我军过来收拾尸体,我又该怎样解释我的处境?
我在困惑和尸体中躺下。天暗得刚刚好,夜视能力如狼一般的我自然是可以将夜色里的一切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