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临行前。我将父亲的字放在胸前,又把昨夜写好的一幅“不退”送给了吴然:“保重。”
那幅字是我挥毫许久后,选出的最好的一张。
我和周容对视了片刻,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周伍长,保重。”
周容张了张嘴,对我说道:“刘参军,你也要保重。”
我不再多话,拉住缰绳一夹马肚,趁着夜色策马而去。
正如我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结果一样,尽管我半路弃马而行,万分谨慎,还是被不断巡夜的敌方士兵发现并俘虏。
敌方将领何从夏只觉得眼前的书生很快就会屈服。一进军营,那书生慌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支支吾吾地挤不出一个字。
只有我知道,那是为了迷惑他的假象。
“你去城下告诉他们,让他们趁早投降,援兵是等不到的。”何从夏瞥了我一眼,补充道:“事成之后给你奖赏,否则杀头。”
我很清楚,这不过是为了让我上钩,事成之后同样是杀头的结局。
但我只是装作信服的样子连连点头,随后低下头去不与他直视。
“九原的人真是软弱啊。”何从夏不以为意地开口道,我牵了牵嘴角。
不是只有乌龟才会缩头,蟒蛇在发动攻击前,也要先缩脖子。
次日清晨,何从夏带着我来到城下,喊话周容。
看见周容和吴然等人出现在城头,我的眼睛有些酸涩。
旭日东升,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就在何从夏等着我说出劝降的话时,我掏出了父亲给我的“不退”,高举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诸位坚持住,援兵就要到了!”
气震寰宇,掷地有声。
何从夏气急败坏,大声骂道:“你竟然出尔反尔!来人,把他杀了!”
我反头看向他,眼里有他看不懂的释然和看得懂的嘲弄。
城头上的人士气一振,继而大骇。
吴然含泪转头,攥紧了手中的字纸,周容则握紧了拳头,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用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声音暗骂道:
“迂书生,送死作甚!”
很快,敌军收拾好了场地,准备发动总攻。
“全军出城迎战!”周容走下城头,大声命令道。
静穆笼罩了整座城池,站在城头手持弓箭的吴然放眼望去,只觉得此地过于辽阔,辽阔到空落,只有眼前黑压压的敌军,还有身后喷薄的日光。
终于,沉重的城门缓慢抬起,遮住了自城内涌出的最后一抹光芒。
马匹响着鼻息,这是紧张的前奏,马蹄下扬起微不可察的尘土。
长矛立于地,凿出一个个小坑。
周容紧握陌刀,那是陪伴了他快要十年的家伙。
吴然拉紧了弓,那是无数次救下了战友的武器。
太阳升得更高了,照射在兵甲上,反射出耀眼一片,让人睁不开眼。
这一次,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不退。
第三十一世,完。
结局,不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