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多迷失者中，顾赜无疑是幸运的。
他不仅以先天弱势的人类之躯活了下来，还极其幸运的在短时间内遇上同质空间与原生空间交互的契机，让意外失陷于此的顾赜有了重返故乡的机会。
美中不足之处在于，顾赜的机会却是地球的灾难。
从大局考虑，一个人的失陷微不足道，地球被交互，却将损害数十亿人类利益。
若这是一道选择题，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放弃顾赜。
这种放弃，不一定是明确的说“啊啊~让他去死吧”，可能是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假装不知道，也可能是大义凛然的述说牺牲的伟大，又或者冷眼旁观。
不违心的说，若非与顾赜有着交情，褚寒露或许成不了抉择者，但对于牺牲一个陌生人，成全自己及所有人，褚寒露必然会是众多默许者中的一员。
不抉择与默许，是人类逃避责任与负罪感最好的麻醉剂。
“你说迷失者是异种繁衍必不可少的养料？”
听闻忒鲁忒鲁对迷失者与异种关系的叙述，褚寒露忍不住插嘴询问。
“对。
异种是统称，不同的异种诞生方法不同，一般以此细分。
最常见的两类异种是同化种和再生种，前者由非异种异化而来，后者以非异种血肉为基培养异种胎。
部分异种同时具备两种特质，本身由非异种异化而来，通过狩猎非异种繁衍子嗣。
但不管哪一类异种，想增加族群数量，都离不开非异种，迷失者于异种而言，是族群繁衍必不可少的养料。
没有迷失者、没有异种，生命将彻底自这个空间绝迹。
我记得你们人类有种理论，大致意思是没有观察，世界不存。
有时候就会想，是不是没有新的迷失者沦陷，随着现有的迷失者和异种逐渐死亡、消失，这个见鬼的空间也会随之消失，再也无法祸害其他空间。”
说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忒鲁忒鲁特地压低了嗓音，似乎想表现出沧桑感。
可惜，他中文虽然说的很溜，但发音上终归有些怪腔怪调，所以并没能烘托出沉重、深远的氛围，反而营造出一种极具反差感的古怪气氛。
没头没脑的话，褚寒露琢磨片刻，才大约梳理清楚。
这说的应该是“观察者效应”和“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吧？
没想到一个异空间生物会去了解这种在地球上都属于未证实的研究理论。
还是说，与忒鲁忒鲁和顾赜间的那个契约有关？
不过很显然，这位异族的理解与理论本身有着巨大偏差。
无论是观察者效应还是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用在这里，都已经不是牵强可以形容的了。
褚寒露仔细观察说完这段话后忒鲁忒鲁的模样。
尾巴垂下，尾尖微微勾起，脑袋微低，尖耳朵却高高立着，蓄意营造的沉重感，配合骨碌碌乱转的紫罗兰色眼睛……
好吧，褚寒露明白了，这只“大狗”单纯想装逼、装高深。
褚寒露很想提醒忒鲁忒鲁，不懂装懂，装逼是会装成逗逼的。
撇开忒鲁忒鲁连伪科学都称不上的瞎扯淡，有些内容还是很值得深思、琢磨的。
比如同质空间因自身特性原因，时空坐标非常不稳定，经常会与其他空间发生交互。
“既然迷雾空间时常与不同空间发生交互，那么，只要不执著于原生空间，乘空间交互的机会，到其他相对安全的空间避难应该能做到吧。为什么你们不离开，反而留在这里当异种的饵料？”
褚寒露将自己的疑问说出，等待忒鲁忒鲁的回答。
“不能离开。”
忒鲁忒鲁的答复，简洁的出乎意料，丝毫没有适才想要营造气氛时的冗长。
然而，他的简洁，他的身体姿态，以及那双色彩变浓的漂亮眼睛，无一不带给褚寒露喘不上气的沉重感。
是不能，不是不想吗……
褚寒露咀嚼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总觉得有一层迷雾，挡在他与真相之间，让他无法想通关隘所在。
“我不明白，你说要带我回地球，说明你知道怎么脱离同质空间。
从地球的情况看，智力低下的异种大量出现在被交互空间，加上我的亲身经历，可以得出在空间交互期间穿梭两界并不困难的结论。
哪怕不同空间情况有所出入，但从这么多迷失者受困不难推断，类似地球的易穿梭空间绝对不在少数。
种种数据，都能说明，离开这里另觅世界栖身并不困难，为什么你说不能？”
“你推测的没错，离开这里不难。”话头到了这里，有数息停顿，接下来的六个字，忒鲁忒鲁说的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重于千斤。
“难的是，活下去。”
褚寒露脚步一顿，眉头紧蹙，看向忒鲁忒鲁，“你的意思是，其他空间都比迷雾空间危险？恕我直言，这很难让我信服。”
“不是这个意思。”
忒鲁忒鲁靠在一只坎菲琳脚边，蹲坐下来，抬起左爪，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爪尖。
伤口已然痊愈，但似乎还留有当时的痛感。
对生活在迷雾空间的生物而言，受伤比喝水吃饭更习以为常，他只是需要干点什么，沉淀情绪。
“我在顾赜的记忆中了解到一种地球生物，它们只能生活在水里。”
“你是说鱼？”
虽然只能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并非只有鱼，但鱼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
“嗯，就是鱼。”毛茸茸的大脑袋点了点，“对于无法返回原生世界的迷失者而言，迷雾之于我们，如同水之于鱼，离之即死。”
放在一日前，甚至只要把时间退回进入聚居区之前，关于迷失者无法离开迷雾的说法，褚寒露并不会怀疑。
但眼前的事实，却与忒鲁忒鲁的说辞相背。
在叉木林时，褚寒露就曾察觉迷雾浓度远低于中浓度区的平均水平。
进入嘎嘎第聚居区后，更是眼前一空，直接置身于无雾环境，褚寒露还因此，一度产生已经脱离同质空间的错觉。
似是察觉到褚寒露的疑惑与不信，忒鲁忒鲁说：“……”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