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完戏再赶回郭家村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山村里的人都休息的早,此时村里已经是灯火俱灭,唯有低鸣的虫吟悠悠回荡。
纪小化和林广将小梅送回家之后,才回去休息。来回赶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大家都恨不得快点躺在床上不动弹了,尤其是林广。纪小化这个变态就不用说了,小梅一直是小化背着的,也不用费劲。
与此同时,九州境的宁州府府城,林立的高楼和纵横交错的公路上灯火通明,街上不乏行人往来,有的是刚上完夜班回来,有的则是在享受这霓虹闪烁的夜半时光。
而在九州境公路开发建设有限公司宁州府分部所在的写字楼里,王勇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看着公务文件。今天一整天,他跑了鼋背山周边好几个村子去了解情况,回来后得把这些情况汇总后上报。王勇也没有抱怨还要深夜加班,在这个九州境最大的九座城市之一里生活的人大多这样,昼夜颠倒,该干活的时候就得起来干活。
就在王勇摆弄文件的时候,有一个年纪和王勇相仿的中年人推门而进,连招呼都没有打就把一个文件夹摔在王勇的桌上。
王勇头也不抬就知道来着是谁,毕竟在这个地方有资格这样对他的人,除了上面派来负责联络的万安杰也没有别人了。
还没等王勇开口说话呢,来者就先说道:
“听说我们王部长今天外出调查,车子还给坏了,这走了十多公里的山路没累坏吧?今晚不用歇歇?”
“用不着,你以为我身子骨和你一样弱,倒是上面的决定下来了没有?”
王勇也没有在意他的嘲笑。今天他倒是倒霉,在郭家村和郭义民谈妥之后,一出门就发现车子打不着火了。他倒是没有真就傻傻地走出来,那不得走到猴年马月。只是等到叫人进来接他们出去再回到公司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不得不加班的原因。
谈到公务,万安杰也不再开玩笑,认真地说:
“下来了,我们发过去的资料上面看过了,说一个小山包而已,绕过去就是了。还有就是这两天你一面安排着道路接着施工,一边赶紧派人去那山上找出那个防空洞,务必要将那些烈士的遗骸找到并确认身份,也是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具体的你自己看这文件。”
“嗯,这事明天我就去安排。”
“动用了这么多资源遍寻“龙脉”都没有找到,希望这次,能够在“四象之地”有所收获。”
万安杰感叹一句,也不多耽搁,转身就走,好像和王勇一样有不少的事要处理。这要是有人在这里听见他们谈话,一定会感到很奇怪,明明是一个公路开发建设公司,居然还负责了搜寻烈士骸骨这样的任务,这里面一定还有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纪小化一听到院子里的鸡打鸣就起来了。说好了要去帮小梅干活,他就一定会去的。他看了一样墙上的挂钟,才刚刚六点出头。
他转头看了看口水流了一枕头的麻子,试着推了推他,却没有叫醒他,也就没有接着打扰他,毕竟他昨天晚上确实是累坏了。
纪小化洗漱过后就出门去,刚下山就看见小梅戴着草帽从家门出来。
“小梅!”纪小化开口道。
“小化?”小梅也没想到纪小化真的会来,昨晚玩了一晚上今天想要起床可不容易。
纪小化看着手臂被晒得微微发黑的小梅,说道:
“抱歉啊,放假后也没有来帮过你,上一次和你下地还是在高一暑假吧?”
“没事,我也不是很累。大家都很照顾我,说太阳太晒,让我上午去帮忙就好。其实我我也做得不太好,只能帮忙拔拔草捉捉虫子,倒也不累。倒是你,我还舍不得你陪着我们晒太阳呢。都说读书人身子弱,要是把你累出毛病了怎么办?”
小梅笑嘻嘻地说。
“你看我昨晚背着你满山跑还怕我累着?倒是你,非要受这罪。你说你要是当时愿意和我一起去上学就好了,说不定现在咱们就可以一起去府城读书呢!”
小梅听到小化这么一提,眼神忽然暗淡了几分。然后,她盯着小化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觉得我最要紧的是为自己好好活下去。当我知道这个世界与我最亲的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个世界只有我能够为自己负责了。别人给予的总归是别人的。”
纪小化心里黯然,他知道小梅太要强了。当她懂事后,知道自己在村里没有亲人,而是一个孤儿后,她就特别害怕,害怕有一天没有了大家的帮助,自己无依无靠的将会无处可去。而且她明白,对于每一个帮助她的村民,给的是情分,不是义务,总有一天她需要为自己而活。
所以当她陪着小化上完小学之后,她就主动辍学,一方面是她没钱负担学费;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继续心安理得地接受村民的施舍。去镇上上学开销不小,就连纪小化当时上学的钱,都需要郭新风帮忙出点儿。
打那以后,小梅就搬到了郭新风家一个空屋子住,平时帮着郭新风打杂。郭新风给他工资她也不要,只要能够有一口饭吃就行。农忙时还会到田里帮村民干活,报答他们这么多年的照顾。
郭新风也曾问过她要不要上学,他可以帮忙付学费。但小梅拒绝了,总有一天郭新风也会成家立业,她终究还是一个外人罢了。她想要的,就是能够快快长大,然后可以到外面自己闯荡,为自己而活。
纪小化知道,小梅那空有想法没有计划的幻想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简单,一个身无分文也没有什么技能的单纯女孩,要想在外面找到出路谈何容易?可是纪小化不想去戳破那泡沫一样的幻想,因为那是小梅最后的希望,人不能没有希望地活着。他纪小化想要做的,是通过自己努力,帮助小梅走出这里,看一看这美好的大千世界。
两个人静默无言地走到了田里,纪小化深吸一口气,对小梅说道:
“小梅,谢谢你小时候对我的陪伴。你总是关心我、保护我、支持我。如果没有你,可能到现在我还是那个连家门都不敢迈出去的小屁孩。对我来说,你就像一个……”
小化还没说完,小梅转过身去插嘴道:
“这时候说这些话干啥?赶紧干活吧!”
说着就跳到田里拔起草来。
清晨的太阳正徐徐上升,面朝太阳的纪小化,可以看见,那个弯腰低头的女孩的草帽之下,一颗颗珍珠一样的泪珠不断掉落。
八月,是即将收获的季节,但是此时,那稻田里微微泛黄的稻谷,却像悲秋斜阳昏黄的余辉一样,刺痛着即将分别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