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武这边撂下电话,心想着也不能真就赌气晾着人家老纪,毕竟这说到底是小化的人生大事,要是耽误了事害得人家孩子心里有点啥想法就不好了。刚刚电视直播里定州府第二高级中学的画面,林汉武现在还心有余悸。好好的生命,说没就没,到底可惜了。
一边想着,林汉武一边脱下身上灰马褂走出柜台,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摩托车钥匙,准备关铺子亲自到纪家走一趟。
林汉武在青巷镇经营一家药铺。这是他们老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到了林汉武这一代已经是第九代,在小小的青巷镇还是很有口碑的。依靠着这个药铺,林家的日子过得也算富足。
林汉武的药铺和住宅是连在一起的,两间屋子呈L型排列,旁边其他的屋子住着他们的邻居。小小的青巷镇,还未摆脱旧时代遗留的痕迹,没有先进发达的城市规划理念,但是青石巷陌、坊间闾里,却洋溢着自然和谐的氛围。
这林汉武一出门,就撞见邻居青嫂买菜回来,
“林掌柜,你这是出远门呢,歇一天呢打算?”
邻居见到林汉武作势要拉下店门,就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啊,去一个兄弟家一趟,办点正事。还得麻烦您要是见着有人来,就说晚上晚点过来,我天黑就回来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
说罢,邻居就进屋去了。但是没等林汉武挪动腿呢,就见邻居从门里侧出半个身子问道:
“欸我说林掌柜,你家小林好像就是今年考的联考吧,今天不是成绩出来了,考得怎么样?考得好街坊邻居也一起高兴高兴不是?”
“哦,你说小广呢,小广,出来,你青姨问你考试考得咋样呢?这一天到晚躲屋子里干啥呢?也不看看家里的家里健康秤的摆针是给谁压弯的。”
林汉武说罢,就听见屋里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哼着小调,
“人生难得几回搏,六月搏过再起不能。七八月就是我的时间。我爱咋咋地。”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壮实的身影走了出来,看着得有一米八几的个子,主要是还特别壮,跟一堵墙似的,这少说也有九十公斤。
“青姨好啊!小广我啊,哪哪不行,考试在行。”
林广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往青姨家门靠过去,
“青姨,这你得夸夸我,这次我可是考了咱全镇前三,将来要到咱们定州排名前几的学府上课呢,你看老林,夸都不夸我一句。”
说完,林广一脸嫌弃的瞥了林汉武一眼。
“哟,小广真能干,这可是给咱们街坊邻居长脸面,你等着,到时候我通知你谷奶奶,给你安排一个庆功宴,咋样?”
“青姨最好了,我爱青姨!”
“汉武你看这小子不像你,闷葫芦似的。小广嘴甜着,将来讨人喜当大官。你以后能耐了,可别忘了我们一帮子穷邻居哦。”
林汉武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嫂子你们不能老惯着他,你看他现在都不听我说教了,这……”
“小广多懂事的孩子你还要对他说啥教,你呀,就是操心得太多,我就说反正小广想得开,你就去再……”
林汉武一听要是撺掇他再娶的事,赶忙插嘴道:
“诶诶那个,小广,快去屋里把我去年存的那坛酒带上,咱们进山一趟。那个嫂子,这边就不耽误了,我们赶着进山呢!”
“好好好,知道你不爱听,去吧去吧。”
“要去小化那吗,好嘞,走着。话说你成绩告诉他了没?纪叔不是托你成绩来了告诉他?”
“这不是正要去嘛。你和小化考得都不错,咱一起去庆祝一下。得,别傻笑了,没夸你,走了。”
“轰轰轰~”摩托车引擎发动,林家父子开始往郭家村赶去。
此时,鼋背山脚下的纪家小院,纪小化正打开鸡笼把家里的母鸡赶到院子里,好进去把里面的鸡蛋捡出来。突然,纪小化感到背后一凉,心里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咋了这是,纪小化心想。
等等,今天几号来着?
还没等纪小化进屋去瞅一眼日历,就听见山那边一阵杀鸡般的惨叫:
“儿子,儿子救我,你妈不要我这个爹了,啊~媳妇轻点,啊~”
纪小化哭笑不得地走门去,心说这两口子不干活今天是在闹腾啥呢?
一出门,纪小化就看见好笑的一幕,纪午牛鼻青脸肿的跪在纪妈的面前,膝盖下面还垫着一根锄头,看着都觉得可怜。
老纪一见到小纪出来,赶忙就像抛眼神求救,没想到眼肿的厉害,媚眼没飞出来,倒是眼泪给疼得哗地留了下来。
“妈,爸他又咋惹你生气了?我给你说教说教,都进屋去成不,这在外头给人看见也不好。”
纪妈听见小化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小纪一看她头发丝里还夹着好多草叶子,就走过去轻轻地给摘下来。
没想到他刚站到纪妈面前,纪妈眼里突然就泪水打转起来。
“咋了这是啊妈,你别哭呀,好好地今天咋都哭起来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不孝呢。”
纪小化一边手忙脚乱的帮纪妈擦着泪水一边说。
“小化,怪你那个不争气的爹,本来电话人家都接了还没问出来。妈知道这两天你一定等得很着急,看你眼睛红的,肯定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你说我看这你爹那德行能不来气?”
小纪现在倒是一头乱麻,
“妈,你说啥呢这是,我咋没听明白?我这刚睡醒眼睛有点红没毛病的,您就别担心了。”
纪妈一听这话,身体顿时愣了一下,然后一脸狐疑地打量起纪小化起来,纪小化被看得心里犯嘀咕,正想开口呢,就听见纪妈试探性地问:
“小化,今天是啥日子你晓得不?”
“啊?”
……
“都给我老实跪着等我回来,不然中午别想吃饭。我下去找小郭,爷俩一个样,气死我了!”
说着,纪妈插着腰气鼓鼓地朝山下走去。
纪小化现在知道为什么早上有种霉运缠身的感觉,原来今天是宁州府联考放榜日。
如果现在有人路过纪家门口,就可以看见,一根横放在地上的锄头上,跪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两个铮铮男儿,正挺直脊背望向远方,仿佛那遥远的山下,有着已然远去的友人的背影正默默诉说……
不好好跪着没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