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刚刚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姓“乌林答”，听到中年人问话，他嘿嘿地笑了笑，指了指门外：
“这还用问，外面过的这些兵是假的吗？”
角落里的中年男子叫苦不迭：
“唉......打什么打啊？我这杂货铺还开不开了？”
和中年男子一起喝酒的酒客劝道：
“唉......这兵荒马乱的，你打我、我打你的，活一天儿是一天儿吧，来来，喝酒。”
中年杂货铺老板无处计较，唉声叹气地坐了回去。
乌林答倒是兴致勃勃，转头对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听说这次咱大金国发六十万大军打耶律留哥，你看有多少胜算啊?”
掌柜苦笑道：
“这......我一个开客栈的，上哪知道去？”
姓乌林答的小伙子笑了笑：
“您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消息最灵通了，别人不知道，您肯定是心里有数的。嘿嘿......据说耶律留哥也就十来万人，我大金国的兵马，是他的六倍，踩也踩死他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挨着窗户坐的一个酒客“嗤”地冷笑了一声。
几个人聊了这一会儿，外面的军马已经过完，这一声冷笑格外清晰，屋里的人不由得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只见他一个人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盘花生，自斟自饮。
好一条大汉，身高过丈，五官端正，剑眉虎目，穿着皮袄皮裤，看起来颇有些富贵相，红彤彤的一张脸，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酒气上涌。
乌林答被他这一“嗤”，脸上有些挂不住：
“你笑啥？”
窗边的红脸大汉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喝酒。
乌林答讨了个没趣，讪笑了一下，转头继续和其他酒客说道：
“听说咱们大金名将蒲鲜万奴也领兵出征了，已经到了咸平府。说起这蒲鲜万奴可是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当年随军出征宋国，屡立战功......”
说到这里，窗边的红脸大汉又“嗤”地一声，这一声更大、更刺耳。
乌林答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
“喂！那个红脸的！我们几个聊天儿，你总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
红脸大汉看都没看他一眼，自言自语道：
“哼哼......蒲鲜万奴也算名将？哈哈。”
乌林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
“怎么啦？你不服吗？”
红脸大汉这才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
“和宋国打仗赢了那么几场也算是名将？嘿嘿……当年耶律大石在白沟河用三万铁骑，大破宋军二十万！那个时候，宋国还有几个拿的出手的将军，郭药师、种师道可都是久经战阵，会用兵的。”
说到这里，喝了口酒，将酒杯重重地敦在桌上，斜眼看了看乌林答：
“自打岳飞、韩世忠、吴玠死后，宋国再无拿的出手的将军了。你大金国打赢几个草包，也值得大吹特吹啦？哈哈哈！”
几句话噎得乌林答脸涨得通红，半晌无言。红脸大汉见他半天没说话，嘿嘿冷笑了几声，喝了口酒，继续说道：
“嘿嘿……这个蒲鲜万奴，依我看只是个绣花枕头，大金国实在没人可用了，才把他推上来。遇到个厉害的茬子，嘿嘿……一仗下来就能把他打回原形！”
乌林答终于能插上一句：
“说得轻巧，你倒是说说，哪个是茬子？”
红脸汉子把空酒杯放在桌上：
“嘿嘿，仁兄忘性不小，去年七月，金国与蒙古在野狐岭大战一场，被打得溃不成军。逃到会河堡，被蒙古兵追上又战一场，打得丢盔弃甲。嘿嘿......您口中这位名将蒲鲜万奴，这两场可都参加了，还是监军呢！哈哈!”
说得兴起，拍了拍桌子：
“掌柜的，再给我上一壶酒来！”
客栈掌柜连忙应了一声，又瞧了瞧刘兴平父子，面露歉意，轻声说了句：
“二位客官捎待.......”
说完，转身在身后的柜子上取了个空酒壶打酒。
红脸汉子将自己桌上的酒喝尽了，继续说道：
“大金国号称派了六十万大军，嘿嘿......恐怕只是虚张声势，如果耶律留哥再和蒙古人联手......嘿嘿......”
说到这里，终于似乎有所顾忌，冷笑了几声，朝着掌柜的招了招手：
“快，快，上酒，上酒！”
红脸大汉说的颇有道理，乌林答心中愤愤，却也不好反驳，见他终于不再说了，赶紧就坡下驴，低眉耷眼地坐回了座位，继续喝起酒来。
听到红脸大汉催促，掌柜的连忙将打好的酒递给了刚刚从门外进来的小伙计。
小伙计见掌柜没有赶他出去拉客人，乐得在屋里暖和暖和，赶紧把酒端到了红脸大汉的桌前，往桌上一放：
“客官请慢用......”
转身刚要走，忽然看到窗户纸被抠了个大洞！想必是刚刚过金兵，这红脸大汉抠开了往外看......小伙计不由得变了颜色，指着破洞问道：
“客官，您这是？这......”
没等他说完，红脸大汉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约莫有二三两，往桌上一丢：
“呐，够赔你窗户了吧？”
小伙计一看，满脸赔笑：
“够了，够了。窗户纸能值几个钱？”
说着将银子收入了盘中，转身回到了柜台前，将银子在掌柜的面前一晃，轻声说道：
“这位客官把窗户纸抠了个洞，赔了这些银子......”
掌柜的将银子一收，摆了摆手：
“去去，兵过完了，去门口拉客人去......”
小伙计老大不情愿，两手在口边哈了哈气，又搓了搓，这才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掌柜的见小伙计出门去了，才对刘兴平说道：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还是先登个记？......”
听说战事吃紧，刘兴平哪里还敢再说自己是契丹人？借用了家乡知镇拿可都的姓氏，编造了一个金人名字，只说自己投亲不遇，登了住店的文书，取了店房的钥匙。
一转身，正看到红脸大汉喝完了酒，站在身后，对着掌柜的喊了一声：
“掌柜的！刚才的银子够不够酒钱？”
掌柜的忙不迭的说：
“够了够了......”
红脸大汉也不答话，掀开门帘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刘兴平暗自叹息，这大汉见识非凡，还没问姓名，竟然就这么走了......自己不便追赶，只好带着儿子先在店房里住了下来。
父子俩直呆到傍晚时分，这才又来到前面酒馆，点了两碗面，权当晚饭充饥。
二人刚刚坐下，门帘一掀，中午在这里喝酒的红脸大汉又回来了！
一进门就气哼哼地喊了声：
“掌柜的！住店！”
中午才刚走，这会儿又回来住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