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谢卓然夫妇赶到天山,他们刚一落脚,地面的金龙星阵便毫光大盛,星阵缓缓转动,速度不快但气势极大。谢卓然深吸口气,携和夫人顺着台阶走去。台阶通向峰顶,正是应龙书院主殿‘龙吟殿’所在。
“谢大掌教,你可算来了。”谢卓然刚走进殿,便听到了一个令他作呕的声音。说话这人的年纪与谢卓然相仿,身材消瘦,相貌俊雅,正是幻龙院掌教兰玉。
谢卓然瞪了他一眼,继续朝前迈步,走到殿中时才停下,拱手说道:“参见掌门师兄!”
大殿正前方,一个年约七旬的长者端坐其上,他身材高大,神色慈和,正自端茶饮着,耳闻谢卓然行礼,缓声说道:“不必客气,昨夜九玄峰突发异变,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说的平淡,语气也平缓无波,似乎只是随口问的。但楚蝶情听来却觉不妙,目光一扫,殿内人身份之高实属罕见。
应龙书院掌门左文宇。
三大分院掌教。
四大护法长老。
六大长尊。
这般阵势,自楚蝶情嫁入书院后也没见过几次。
“启禀掌门师兄,这事来得蹊跷,昨夜不知怎地,易天那孩子忽发...”
谢卓然话还没说完,左文宇右手边的矮胖老者忽地截道:“谢师弟,你说的易天就是你收留的那个人?”
说话之人正是戒律院掌教钟浩然,他多年执掌刑法,戒律院更是入门弟子修习‘腾龙十二决’之地,是以钟掌教在书院地位极高。
“是!”谢卓然只回了一个字。
“你倒能耐,竟把这般大人物带回书院,昨夜黑白二力奇强无比,真是厉害!!”
谢卓然面色严峻,他全然不理会钟浩然的嘲讽,只看一人。“我此行正是要向掌门师兄和各位长老秉明此事的。”
兰玉连忙纠正。“是师兄唤你过来的。”
谢卓然瞧兰玉说话时还盯着楚蝶情看去,登时按捺不住。“姓兰的,我跟师兄说话与你何干?”
左文宇放下茶杯,宽慰道:“卓然莫急,你说昨夜的异变是由易天而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卓然沉默片刻,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许是顽疾发作才惹出昨夜的乱子来。”
兰玉不屑一笑,冷冰冰地说:“昨夜异象岂能是顽疾所致?纵观天下,老夫也没见过这样的顽疾。”
“那是你孤陋寡闻。”谢卓然白了他一眼。
兰玉嘿嘿一笑,倒不生气。“老夫纵然孤陋寡闻也教出了二品·心道的徒弟,谢师弟的‘应龙九变’,招招求变,奈何变了半天也没瞧出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谢卓然踏前一步,喝道:“那是葛勇剑天赋所然,换做我教只怕他早到天人归一的境界了。”
“是啊!”兰玉戏谑地附和着。“葛勇剑不单天赋好,眼光也佳,这才进入幻龙院,否则一块璞玉落在了粗人的手里,只怕就此毁了。”
谢卓然须发竖起,显是气的不轻。“你是说我‘九变神诀’敌不过‘幻龙剑’?”他拍了下衣袖,几欲下场。“那我倒要领教下兰掌教的高招,看看这粗人二字,你叫得叫不得。”
兰玉也不让步,站起身来,右手搭在剑柄上。“奉陪到底!”
谢卓然双掌也呈攻势。
“本座用不用给你二人把这大殿腾出来,免得你们施展不开。”左文宇悠悠说来。
“如此更好!”谢卓然脱口而出,话刚说完便即回过了神,忙道:“掌门师兄莫怪!”
一旁的楚蝶情也跟着认了个错。
左文宇知晓谢卓然的性子,倒不在意,只是无奈一笑。
这时。钟浩然开口。“天地之大,神奇浩瀚,不过那两道通天光柱力量浑厚,易天不过是‘元婴’修为,纵患顽疾也没道理。”
殿内众人也不禁开始议论起来。楚蝶情见状,开口解释,将易天当年如何被冷莫寒所伤,如何在天虞镇被人救下并传授功法的事情一一说出。
左文宇听完,沉吟片刻,方道:“看来这少年也是机缘巧合,他体内真气醇厚,不过是修为不足无法控制…”他想了一想,似乎有所猜测。“许是腾龙五山的龙灵之气与他体内的真气相斥才惹得昨夜的异像。”
谢卓然心里也有这般猜测。“还是师兄明察秋毫。”
左文宇又问:“他伤势如何?”
谢卓然微微低头,叹气道:“还在昏迷之中,我昨夜探查了一番,道行算是废了,目下勉强算作一品武道的第一小周天‘锻体’境界。”
众皆哗然,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般严重的后果。
兰玉回过神来,登时说道:“得让他尽早离开书院,若是死在山上,可说不清了。”
戒律院掌教钟浩然也跟着附和。“此言在理。这小子来历不明,连师承何派都说不清楚,留下也是个祸害。”
兰玉说话时,谢卓然已是心中暗愠,待得听了钟浩然的话,登时大怒,斥道:“你们这风凉话可说得厉害,老夫今日也把话放在这,我要收易天为徒,他在我九玄峰上受伤,我就得给他治好了。”
楚蝶情登时一慌,暗恨丈夫冲动,易天患的是什么病,目下还一无所知,此时收徒,到时医治不好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想到这儿,她悄悄地伸手拉了一下谢卓然。
兰玉起身怒斥。“姓谢的,你疯了不成?易天不过是和王栩有过数面之交,你跟王栩更是酒肉朋友,你现在收他为徒,若是有什么万一,我书院的脸面何在?”
谢卓然浑不在意,踏前一步,对左文宇拱手道:“师兄,王栩与我的交情,自不必说。易天这孩子为人忠厚,极重承诺,我曾答应过他,要带他去天机谷找吕梦宁,现下他把锦囊丢了,那天机谷也不必再去,但我总得念着故人之情将他治好了,也算功德一件。”
左文宇闻言,暗自发愁,兰玉所言在理,但见谢卓然如此言语,若是不依,只怕他也不肯干休。一时间,应龙书院掌门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行!”钟浩然沉声道:“这厮来历不明,据说和凌迟邪神交好,谁知道他是不是魔域妖徒。”
他见左文宇微有犹豫,也站起身来。“还望掌门师兄三思。”
谢卓然吼道:“怎么?我跟岐佳那小子也见过一面,钟师兄是不是也得看看我的来历。”
“你这是什么话。”
殿中,诸位长老争吵起来。
左文宇眼见如此,已下了决心,他轻咳了一声,止住争吵,缓缓道:“如此,便依谢师弟的意思吧,除葛勇剑外,书院已有三十余年未曾收徒,这次便将易天和孙晓梦一起收入门下吧。”
谢卓然大喜。“多谢师兄!”
“师兄!”钟浩然还是不愿。
左文宇摆了摆手,道:“诸位莫要多说,都退下吧。”
见状,诸位长老拱手答是,从大殿退下。
殿外,谢卓然朝山下走去,忽地回过神来,双眉微皱,对楚蝶情道:“夫人,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楚蝶情白了他一眼。“你说呢?治不好易天,你就等着兰玉跟钟浩然看你的笑话吧。”才刚在殿内,谢卓然被他们激怒,冲动之下要收易天为徒,实是为了扳回颜面,现在想起来却不禁发愁,易天一身古怪却又如何能医治得好呀。
“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楚蝶情安慰着,心里却也没什么主意,二人心情复杂地朝九玄峰飞去。
次日,易天从昏迷中醒来,他先是看见了孙晓梦,随后谢卓然夫妇和葛勇剑、杨源也赶了过来。易天身体虚弱,听到众人的关切,但却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黑和白。
模糊的记忆里自有这两抹色彩以及那钻心的痛。
楚蝶情入门之前对医术颇有造诣,见易天神志不清,玉手一伸为他号脉。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楚蝶情缓缓地舒了口气,转身对众人说道:“易天的伤势已无大碍,你们先回去好好练功吧。”见弟子离开,她转而安慰易天一句,便和谢卓然退出屋外。
屋内只剩易天一人,他试着运气,却觉胸口发闷,体内真气所剩无几,‘不灭天苍’虽可以勉强催动,但天寒之气与傲火之芒却消失无踪。
易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许是命该如此...”
他这般想着。
这般安慰着自己。
目下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