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然微醺，话也多了起来。
当年谢卓然是山中贼王，后来在一次拼斗中，身受重伤，被楚蝶情救下并带回了仙居，自此才迈入了修真界。
“当初我一个毛头小子来到仙居，当真以为到了仙界一般。”
易天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也休要笑我，要知道尘世女子多为胭脂俗粉哪能比得上这仙居弟子嘞。”
易问道：“所以你便与师娘交好了？”
“你师娘性格刁钻古怪，容貌虽美，但在仙居中却也不算出众。当年，仙居四小凤中风头最劲的还要数上官上官的母亲，仙儿姑娘。”
“熙弦的母亲？”
“嗯。”谢卓然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大口酒。“那仙儿姑娘貌若天仙，那一笑当真是可教男儿输尽江山也在所不惜啊。”
恍惚之间。
熙弦的笑脸似乎浮现在易天的眼前。
——你又去哪里了？
易天这般思着上官熙弦，念念不忘。
他的心境或许和谢卓然一般吧。
“师傅说笑了，若不是出类拔萃，这么多女子为何唯独师娘会入你之眼。”
“说句实在话，当年你师娘那性子，我倒真不怎么习惯。”
谢卓然说话时，眼中发出了光。
嘴角扬了起来。
他似乎陷入了岁月之中。
“当年病榻旁便只有她真心待我、照顾我，毫无怨言。虽然偶尔刁钻，为难于我。不过...”说到这，谢卓然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
“我想和她好，伤势痊愈就向她表白了心意。”
易天从未见过谢卓然这般模样，听着他说的这些事，不禁想起了上官熙弦。
当年的谢卓然出身平凡，未修仙法，与今日易天的处境颇为相似。
“师傅！”易天心中生出疑窦，他不光想问谢卓然，也想问问自己。“你怎么敢和师娘表白心意的？”
谢卓然“咦”了一声，沉默良久，喃喃说道：“当年我一无所有，又不受仙居待见，心中便向纵然开口表明心意，你师娘也定会拒绝，但我却按捺不住。”
夜幕下，易天二人对月饮酒。
角落处，楚蝶情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师徒二人。
更是想起了那段往事。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或许她还是会救下山脚的那个山贼。
——哪怕他出身不佳。
——哪怕他全无修为。
又有何妨？
晚风扑面，也送来了谢卓然的声音。
“我就是觉得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
风仍在吹着。
跨过山河。
穿过林荫。
漫布于天地。
玄而又玄地于凤凰镇消失无踪。
吕梦宁将易天送到仙居后，就在凤凰镇找了个酒家住下。一晃眼就待到了现在。他打了个呵欠，两条腿因在床上躺了很久导致有些僵硬，他起身走到桌旁，喝了口烈酒。
屋内很暖，但却无处不透着寂寥。
吕梦宁早已习惯了这日子，孑然一身，寂寞为伴，不过有的时候他也会疲倦甚至厌恶。
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
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曾经的他本是有机会摆脱这份寂寞的。
“闻风情愫动，羽化梦不宁。”
吕梦宁叹了口气，猛地咳了起来，这使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病态的绯红。桌上，赤朱剑静静地躺着，剑身的颜色倒与它的主人有几分相同。面颊的绯红就像地狱中的火焰，正在焚烧着他的肉体与灵魂。在这个寂寥的子夜，吕梦宁静静地坐在一灯如豆的窗前，独酌穿肠烧喉的苦酒来消耗自己的韶华。
“砰！”
屋外有人敲门。
吕梦宁仍在饮酒，仍在咳嗽，他好似早料到有人要来，轻声说道：“请进。”
这话很客气。
他本不必客气的。
以他的身份与修为，当今天殇大陆还找不出几个值得他客气的人。
况且他一贯高傲。
来人究竟是谁？
“师傅，你来了。”
来人自屋外的黑夜走进，他身材魁梧、神情严肃，这人正是吕梦宁的恩师，上官熙弦的父亲——上官云涛。
“你还是老样子。”
吕梦宁笑了笑，笑得有几分凄凉。“师傅见笑了。”
上官云涛看着他满面病容，心下不忍却没有表现出来。“若不是熙弦这丫头，恐怕你我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呢。”
“说来也巧，当日在洛城遇到小师妹，当年见她还是襁褓婴儿，如今已长这般大了。”
上官云涛叹了口气，道：“这丫头非要留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她还扬言过些日子要溜上凤凰仙山。”说着，转而向吕梦宁发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闲来无事，就当陪一个人了。”
“易天？”
“师傅认识他？”
上官云涛面色一寒。“你怎会和那小子认识？”
吕梦宁刚要开口却病意忽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上官云涛倒也耐心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吕梦宁喝了口烈酒，将五脏六腑压了回去。珊珊道出了他和易天的渊源。
“此事我倒听弦儿提起过。不过纵然如此，你也无须大老远地来到凤凰仙居，要知道，那仙山上想杀你的人可不少呢。”
“他们未必真敢与我动手。”
“你….罢了，罢了”上官云涛知道他的脾气，又道：“最近身子如何？”上官云涛见他神色抑郁，深邃的眼在这黑夜里好似两盏鬼火一样，身子消瘦如一具骷髅骨架，心中颇有些惋惜。
“有劳师傅忧心，这咳嗽有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我本是闲人，就先在这里住上些日子吧。”
“闲人？”上官云涛面露不悦，斥道“如今这天殇大陆明面太平却暗流涌动，以你的修为不可能没有察觉，四灵之气已经出了问题。”
“弟子确有察觉，不过想来问题还不算太糟。”
“你…”上官云涛正欲发怒，忽见吕梦宁用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双眉拧在了一起，无奈道：“算了，老夫只是来见见你，你好生休息吧。”
他推开了门，冷冷地站在门口。屋外冷风飕飕地往里剐。
“听说前几日剑侠派在找过你。”
“是”
“你的心剑诀出自剑侠派，他们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磐石老儿只怕日夜都想让你把剑诀物归原主，你小心些。”上官云涛顿了顿，道：“若是必要之时，可以来天荒险峰，老夫多年未与人交手，便未必不能帮上你。”
“多谢师傅。”
“好了，你多保重吧。”上官云涛大步离去。
屋内再度寂寥成灾。
吕梦宁独饮浊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