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晟四十六年秋。
柳河村,位于柳河中游的一个小村庄。
夕阳斜照,村民在田间挥洒着汗水,或在家中织着布,或在畜栏给家畜喂食。
一只黄鹂正在和小鸡争食,母鸡立刻过来赶走了它。
黄鹂悻悻地飞走,落在不远处的窗台上。
窗内与窗外似乎是两个世界。一个少年僵硬地横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却也不动,嘴微张着却也不动,小腹没有起伏,胸口也没有起伏。窗内的世界犹如静止一般......
“嚇...嚇...嚇...嚇......”少年抽搐般地坐了起来,不停地喘着粗气,目光无神地随着呼吸摆动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事不能不管了,时间再长一些恐怕是撑不了的。’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少年站起来走到窗边。拿起水咽了几口,看着窗外河边的杨柳,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哎呀,鸡还没喂呢!”少年惊叫了一声。这叫声似乎是把自己唤回了这个世界,但也把窗台的黄鹂吓得飞走了。
......
傍晚。
“负儿,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少年放下手中的书,走向正堂。
正堂里摆着一张不大的饭桌,桌上除了少年外还有一对夫妇。
饭吃了过半,少年停下了筷子,“叔父叔母,我想去城里学医。”
叔母收回想要夹菜的筷子,“你的病又发作了吗?”
“嗯,越来越频繁了。”
叔母皱着眉,“唉,只是城里的医士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
“叔母不用担心,我相信会找到办法的。”
这时叔父已经吃完了饭,“也好,这事也不能再耽搁了。既然现在找不到办法,那让你去学医就是最好的办法了。负儿这般聪慧,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明天我就去城里一趟,看看哪里有招医徒的,学堂也要换了。”
少年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着,“学堂就不用找了,有那些书就可以了。村里的学堂也去得少了。”
“好了,先吃饭吧。”叔母往少年的碗里夹了块肉,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
“负儿,快去睡觉了,眼睛要看坏了。”
“哦。”少年继续端着书,直到看完了整页才不舍地合上。吹灭蜡烛,躺在了床上。
‘今晚又会梦到些什么呢?’少年慢慢闭上了眼。
少年名叫严负,今年十二岁。六岁时父亲死于战乱,一年后母亲抑郁而死,也不曾见过祖父母。此后便跟了叔父,叔父叔母没有子女,一直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对待。
严负生来聪慧,且极其好学,八岁时到村里的学堂入学后就变得痴迷起来。
学堂一天只有上午教学两个时辰,下午他就跑到学士家里缠着,请教学问,不知疲倦。
之后便开始在教学时看其他的书,学士知道原因,也就由着他了。而后去学堂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虽是少去学堂,却借了不少学堂和学士的书看。学士知道他喜欢看书,经常从城里买来新的书籍,有时候自己还没看就借给了他。也许是想让他多看才买的吧。
严负自出生就带着一种怪病。发病时犹如死了一般,浑身没有一处能动,不能呼吸,甚至也没有脉搏。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发病时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找了城里的几个医士,也都看不出毛病来,一起探讨研究也没有结论。由起初的一年发病一次,到现在的一季一次,由起初的数息到现在的数十息。间隔越来越短,发病持续时间也越来越长。
说没有结论也不是,医士说一旦发病时间达到半刻(一刻=15分钟),便不会再醒来了。
叔父叔母虽然很担心,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祈求着怪病能够不治而愈,或者医士能找到办法把严负治好。如今看来两者都没有发生,最后的希望也只有严负自己了。
自出生就带着的不止是这种怪病,严负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几乎每次睡觉时都会做梦,白天也是。虽然做的不都是一样的梦,但都只关于一样的东西——黑龙。
黑龙伏于雪山之巅,黑龙潜于西海之中,黑龙翱于云霄之上,黑龙嬉于森林之间。黑龙每次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却不曾与他说过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会说话。
严负就只是看着它,任由它做些什么。只是感到有趣,好奇,或向往,或疑惑,日复一日。
......
翌日。
严负一如既往地在桌前看书。一会儿微皱着眉,一会儿咧嘴傻笑,一会儿又挠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初秋的凉风从窗外吹来,带着些悦耳的鸟声,对于严负来说这便是最好的时光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叔父从城里回来了。
“负儿。”叔父走进正堂,没来得及坐下就先拿起水杯猛喝起来。
严负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了正堂。
“叔父,怎么样?有找到吗?”
“嗯,城北的孙医士有收医徒,明天就可以去了。”叔父放下水杯,“医士还问了我你现在的状况,我如实告诉了,他说会尽力帮你。你去准备一下衣物吧,我们明天就去。”
“好,我去还一些书,顺便跟学士道别。”
......
翌日晌午,柳州城(太皞城,柳州州城)北市。
“过了这条街就到了。”叔父坐在驴车上,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拿着鞭子指着前方。
“很久没进城了,似乎没有从前热闹了。”严负坐在驴车上,身旁放着好几个包裹。
“是啊。听说韩彪又开始在北方滋事了,城里征了一些人去。”叔父小心地回头看了眼严负。
“希望能早点结束啊。”严负眼神似乎黯淡了些。
他的父亲便是死于北方的战役中。
“到了。”叔父停好驴车。严负也下了车,开始卸包裹。
孙医士听见声响,从医馆里走了出来。
“孙医士。”叔父与医士相互作揖。
“负儿今后就要麻烦你了。”
“何来麻烦之说,负儿也不是顽劣的人。”医士笑着说道。
严负卸完了包裹,也作揖道:“有劳医士了。”
“这些钱先用着吧。”叔父递了袋钱币给严负,“中秋一定记得要回来啊。”
“嗯,知道了叔父。”严负接过钱袋。
“那我就回去了。”
叔父赶着驴车渐渐淡出了视线。
“医士,今天学些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