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挡在了江枫身前。
本该正中江枫心脏的天玑此刻刺入了关瀚的胸膛。
“你......”江枫皱眉。
墨蝶拔出天玑,鲜血迸流而出,关瀚面色苍白,双腿一软向后倒去。
江枫接住了关瀚,将其置于地上,却不忍再看。刚才还恨之入骨的人现在却救了他的性命,心里复杂的情绪难以言表,就只是皱着眉,不敢去看关瀚。奇怪的是此刻墨蝶竟也停下了攻势,没有继续向江枫发难。
至于关瀚为什么能及时赶到,可能是他太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吧,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功力,是他作为煞血门刺客的本能。眼前人......不是陌生人。
“先生。”严负也到了身前,他赶紧用手按在了关瀚胸前的伤口处,即使此时已没有多余的血流出了。
关瀚面无血色,已经回天乏术。严负很是懊恼,作为学了八年医术的半个医士,此刻竟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瀚的生命慢慢流逝。哪怕是此时怀里还有一颗能用得上的药丸,心里也不会这般难受。
“烽豪?”顾长苛摇了摇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关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倒也不是件坏事。”
或许这就是墨蝶没有继续出手的原因吧。
“长老可还记得......”
......
二十五年前,司州落雁城,关家大宅。
厢房,八岁的关瀚正在父亲的教导下练字。
“这个点太平了,重写。”
小关瀚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按照父亲的旨意重写了一遍。
关瀚的父亲名叫关哲,是个几次落第的举人,因为自己的壮志未酬而把希望强附于关瀚身上,但又似乎有些适得其反了,关瀚身上或许并没有他想要的天赋,又或许是他太着急了点。
父亲仍然不满意,“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关瀚撅起了嘴,眼里开始泛出了泪光,强忍着又重写了一遍。
这时有人从门外匆匆赶来,对着关哲的耳边说了几句。
关哲面色很是难看,对着关瀚交代了几句后都就和那人一同离去了。
交代的话语是:“把名字再写五十遍,晚饭时如果看不到就不用吃了。”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关瀚眼里噙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但也立即被他擦去,又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直到熙阳开始泛起了红,眼前的字也开始跳起了舞,关瀚终于一头栽倒在案桌上,睡了过去......
......
果然梦里什么都有,关瀚梦到自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郊外的草地上玩耍,再也不用管案桌上的规毫矩墨。
摇曳的风筝被送上天空,手里牵着的线越拉越长,直到起了风,关瀚似乎要控制不住,跟着风筝跑了起来,但也只觉得有趣,直到线......断了......
风筝失去了控制,然而并没有随风而去,而是像落雁一般一头栽了下来,朝地面冲去。
连地面也不能阻挡,风筝像利刃一样刺穿了地面,也一同刺破了关瀚的梦......
......
“铮!铮!铮!铮!”
关瀚从梦中醒来,是这刺耳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睡眼朦胧,朝窗外望去。此时熙阳已经泛起了红,照在院墙锃亮的瓦片上,稍显刺眼。伴随着一声惨叫,一抹更加红艳的鲜血飞上了墙头。
关瀚瞪大了双眼,心跳加速,赶紧缩回了头,躲在案桌下。
‘怎么了?怎么了?......要吃晚饭了,爹爹怎么还不来......’
“啊!~”窗外又传来一声惨叫,关瀚吓得一激灵,赶紧从案桌下窜到了床底下。双手抱头掩住了耳朵,但还是不停有惨叫声传来。
眼里渐渐泛出了泪光,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
直到外面的声音停止了很久他才把手从耳边放下,但却不敢从床底下出来。
爹爹说晚饭时来找他就一定会来的,所以他一直在等着。直到夜深,关瀚再也坚持不了,便在床底下睡了过去。
......
翌日,清晨。
关瀚从梦中醒来,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但他不敢从床底下出来,即使窗外不再传来任何响声。
‘爹爹......爹爹......’关瀚还在心里不停地喊着,他多么希望此时父亲能够来找他,即使让他再等上一会儿也行......一个时辰也行......
......
未时(13:00~15:00)。
父亲还是没来,关瀚的肚子已经饿得生疼,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吱~”这时有人推开了房门。
关瀚赶紧打起精神来仔细听着,心跳也慢慢变快,他多么希望能听到父亲的声音......然而并没有。
“这是关举人的卧房吗?”
“应该不是,你看这桌上的字,怎么会是举人写出来的。”
“也是。那是他儿子的?”
“可能是吧。”
“你说这关举人也太惨了些吧,就因为写了首词,唉。”
“确实是惨了些......但他要是不拒伏也不会落成这样。我们也好不到哪去,抓紧时间吧,免得有人来了。”
“嗯。”
屋子里开始发出叮叮咚咚翻箱倒柜的声音。
“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你看这个笔搁怎么样?”
“嗯......应该能值几个钱,带上吧。”
“嗯。”
“这么重的东西你要怎么带走啊?”
“这里面有水,把水倒了就不重了。”
“欸欸,小心......”
“嘭!”梅瓶从空中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咚!”
“唉,可惜了。”
“嘘~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什么声音?不是......这个瓶子摔破的声音吗?”
“不是。”
此时床下的关瀚用手紧紧捂住了嘴,眼里泛出了泪光。刚才梅瓶摔碎的声音着实吓了他一跳,以至于一个激灵撞到了床板上,声音比梅瓶的稍晚了一些,以至于格外清晰。
一个盗贼指了指床铺,另一个也点头示意。两人走到床边,蹲下,终于发现了躲在床下颤颤巍巍、奄奄一息的关瀚。
“怎么办?”
“是举人的孩子吧?”
“应该是了。”
“留在这里会饿死的吧。”
“怎么,你要带他走吗?我们怎么养啊?”
“那也不能不管啊。当然不是我们来养,嘿嘿......”
“你是说......”
“嗯,也只有这样了,如果遇上有钱人家也算我们做了件好事吧。”
“看来今天没有白来一趟。”
“出来吧小孩。”
......
翌日,傍晚,落雁城西,一处偏僻的小巷里。
“就值一金?”
“都是这个价,爱卖不卖。”
“你们转运到哪里再卖啊?买的都是些什么人?”
“呵,这小孩难道不是你们拐来的?怎么还关心起这来了?”
“就随便问问。一金五十可以吗?”
“就一金,爱卖不卖,别打扰我做生意。”
“好,就一金,成交。”
“呵呵。”
......
七日后,平州,煞血门。
月光不及之处,黑暗滋育着邪恶,四处蔓延。
“就这几个吗?”一个身着黑袍、兜帽蔽眼的男子问道。
“嗯,最近不太好做。”
黑袍面前站着个一脸奸猥、身材佝偻的男子,正是七日前身处落雁城的人贩子。
人贩子手里牵着根麻绳,身后是一连串双手被捆缚的孩子,最小只有四五岁,大的则有七八岁,其中就包括关瀚。
“嗯,你可以走了。”黑袍从怀里拿出钱袋扔给人贩子。
人贩子打开钱袋看了一眼,脸上立马露出了令人作呕的笑容,“多谢,多谢长老。”
“下次人不够就别带来了。”黑袍似乎不太满意。
“是,是长老,下次一定带够。”
“走吧。”
“好,好,这就走。”
人贩子边点着头边后退,直到消失在黑暗里。
黑袍摘下兜帽,蹲下身子捡起了麻绳。这时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前文出现过的煞血门长老,顾长苛。
......
月光下一排漆黑的人影朝山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