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
屏风两侧的烛火随风跳动,书案前香炉生出袅袅青烟几缕。
周焌闭着眼盘坐在屏风前的木席上,一动不动,屋里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周焌每天都要像这样静坐着,也不是练功,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两三个时辰。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丝毫用处,但周焌却很享受这种状态,像是达到了某种境界。
“吱~~”周漓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哥,吃过晚饭了吗?”周漓问道。
“嗯,吃了。”周焌应道,却没有睁眼。
“我去看灯影戏了,你要去吗?”
“不去了。”
“那我给你带点红豆糕吧。”周漓挠了挠头,“只是,最近......”
“钱在桌上。”周焌还是没有睁眼。
“呵呵。”周漓有点尴尬地笑着,“等我发了月钱就还你啊。”
其实周漓并不经常借钱,近来确实是有些贪玩了。
“对了哥,我几天后要押生辰冈去瑜州。你什么时候去九黎啊?”周漓问道。
周焌没有立刻回答,等了有数息,“后天。你自己要小心。”
“嗯,那我走了哥。”周漓带上了门。
周焌睁开眼,看着香炉冒出的青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周焌和周漓是十年前跟随父亲来到蔚芸城的,故事还要从他们的父亲开始说起。
周焌和周漓的父亲名叫周仁轩,生于仕家,自幼习武练字,天赋异禀。二十四岁时考上武状元,又被选作驸马,风光一时。
怡宁公主对周仁轩甚是爱慕,可周仁轩自己却很不上心,对公主不冷不热的,以至于两年都没有得子。
在一次差事中周仁轩偶然遇见了位民间女子,顾兰。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最后私定终身。一年后生下了周焌,又后四年,生下周漓。一家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后,事情终于败露。
怡宁公主得知消息后赫然大怒,暗遣刺客毒死了顾兰,最后自己也心灰意冷,自缢阁内。周仁轩受到通缉,带着周焌和周漓一直逃到了蔚芸城。虽然躲过了通缉,但也从此一蹶不振,终日烂醉,浑浑噩噩,两年后终于病死。
周焌和周漓自小就跟着父亲学武,天赋却似乎比父亲还高,颇有造诣。父亲死后,十五岁的周焌便凭着一身武艺进了衙门做捕快,这一做就是八年。
周漓的性子是做不了捕快的,哥哥也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直到他遇见了谢芷歆,便做起了镖师来。
因为父亲就葬在蔚芸城,也不认识其他的亲人,两人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
丁香坊,今晚的街道很是热闹。
道路两旁挂满了灯笼,灯笼下是各色贩摊。糕点茶水、饺子混沌、面条烧饼、冰糖葫芦......是周漓和芷歆的视角没错了。
两人正吃着糖葫芦并肩走在街上。
“今晚怎么没有舞龙?不热闹啊。”周漓说道。
“白天已经舞过了,还等你啊。”
“哦。”周漓并不在意有没有舞龙,只是随口问了句罢了。
“皮影戏要开始了,快走啦。”芷歆催促道。
“啊?我又不识路,你又不走前面。”周漓摊着手。
“呀!”周漓被芷歆踩了下脚,差点摔倒。
“还好糖葫芦没掉,呵呵。”
“哼!”芷歆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
......
“到了。”
‘正德皮影’,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挂在门上,少见的不在路边摆台的皮影戏,想必是有点水准的。
“锵锵锵......”皮影戏正好开始了。
一块约有两丈(约4.62m)宽一丈(约2.31m)高的幕布立在台上,周漓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大型的皮影戏。
台下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椅,两人找了张小桌坐下了。
“客官要点什么?”一个伙计走了过来。
“来碟花生米,一份红豆糕,一壶龙井。”周漓说道,“哦,再打包一份红豆糕带走。”
“好嘞!”
“伙计,来壶碧螺春,两份红豆糕。”这时又进来四人,刚刚坐下,正是贺森一伙,而且离周漓不远。
周漓看了一眼,不作理会。
“客官,不好意思啊,红豆糕没有了。店里还有绿豆糕、桂花糕、海棠酥、龙须酥,您看......”伙计说道。
“不行,我今天就想吃红豆糕,把那两人点的红豆糕给我。”贺森指着前面的芷歆和周漓。
“客官,这......”
“我给你个大头鬼!”伙计话还没说完,周漓取下一颗糖葫芦,指尖一弹。
贺森反应还算快,拿起桌上的碗接住了糖葫芦。
“哟,这不是擎望镖局的两个饭桶吗?怎么,一份不够吃还要带一份走啊?”
“哈哈哈哈......”贺森一桌的另外三人齐笑起来。
“哟,今天怎么只带了三条狗?打不怕的吗?”
“你!......”这时已经有一人拍案而起,指着周漓想要怒斥一番,却被贺森拦下了。门口闻见声响又出现几人,看来不止带了三条,都在外面候着呢。
“最近本大爷功力增进不少,今天就要拿他试试手,你们不要插手。”贺森撸起来袖子对下手的人说道。
“噗。”周漓喝到一半的水喷了出来,露出疑惑的表情。想着这贺森是学了什么不得了的武功秘籍,还是吃错什么药了。
芷歆也向上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
贺森的自信来自于他最近确实刻苦练功了,还有就是周漓之前揍他时确实是下手轻了,给他造成实力差距不大的错觉。
“失了生辰冈还有心情来这里看戏?定达镖局是要准备关门了吗?”周漓揶揄道。
“啪!”这次轮到贺森拍桌子,而且还直接把桌子给拍散。散掉的桌子砸到另外三个手下身上,这还没开打就先把自己人伤了。
这时店里客人的目光已经完全转移到这伙人身上,也顾不上看什么皮影戏了。
“也不知是谁要关门!”贺森一个箭步冲向周漓,腰间握紧着拳头就要出手。
可周漓却不以为意,放下没喝完的水站了起来。伸了下懒腰,扭了两下脖子,做完热身动作后也一个箭步跃向贺森,“看看谁的拳头硬。”
就在两个拳头即将对撞,周围观众兴致正高之时。
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之间。两只手分别握住了两人的手腕,顺势把周漓从身前、贺森由身后分别错开。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块玉质的腰牌从贺森眼前划过,因为速度太快,只看得清腰牌上刻着个‘卫’字。
“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啊。”其实此人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二十五六。一袭素锦,面目和善,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腰间的玉牌已经出卖了他,只是一般人识不得。
“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今天过节不要搅了他人的兴致。这皮影戏多好看啊,店家还要做生意呢。”此人微笑着说道。
两人已经卸了力,周漓收起了拳头。
“好说好说,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我都懒得跟他打。”周漓笑着说道。
此时贺森却像没有听到一样,还伸着拳头愣再原地,感受着周围观众异样的眼光。他还在回想着腰牌上的‘卫’字,这腰牌他似乎见过,但却记不清了。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贺森回过神来,收起了姿势,说道:“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我们走。”
“呐。”贺森又掏出两枚银币,丢给伙计。大户人家也不缺这点钱。
一伙人走出了皮影坊,店里的人也把目光重新聚集到看台上。伙计收拾着被拍坏的桌子。
“敢问兄台贵姓?我看兄台身手不凡,师从何处啊?”周漓拱手问道。
“免贵姓卫,在家中学的一点皮毛。我看兄台才是深藏不漏啊。”卫兄也拱手。
“哈哈哈,一样一样,也是家中学的。”周漓笑着说道,“来,一起坐下杯喝茶吧。”
周漓把卫兄请到了自己桌上。
“区区姓周,名漓,这位是内人谢芷歆。”周漓伸手介绍道。
芷歆立即拍开了周漓的手,“别听他的,人家还没嫁呢。”
“哈哈,周兄,谢小姐,幸会幸会。”
“哈哈。”就算当面被揭穿周漓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不是尴尬地笑,更像是不要脸吧。
“幸会幸会。卫兄是哪里人?来探访亲人的吗?”周漓住在蔚芸城也有十年了,卫兄看着必定是大户人家,若是当地的早该认识了才对,故问道。
“在下九黎人,路过此地,几天后就走。”卫兄应道。
“九黎啊,以后要是到了九黎一定找你喝酒啊!”周漓说道,“这里只有茶,改天一起去喝花酒吧!”
“啊!”又挨芷歆打了。
其实周漓并不怎么喝酒,可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吧。
“哈哈哈哈......”
两人相谈甚欢。
......
此时城里放起了烟火,一束束火光窜上漆黑的夜空,如盛花般绽放,绚丽夺目。随后熄尽,坠落,湮灭。
周焌站在窗边,抬头看着烟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