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属相召,家犬携鳄祖和老鼠前来拜见,厄属抬目而视,见得鳄祖背驮一只灰毛鼠匍匐而来。
行到近处,灰毛鼠从鳄祖背上跳下,当先叩拜作礼:“老鼠拜见祖父。”
鼠祖失势,鼠族受厄,失势而衰曰老,其眼昏花,其力衰竭,行不再矫健,体不再圆满,在陆地气象被蚯蚓拿去的那一刻,所以的鼠族都变得孱弱不堪,故在名前以老作缀。
厄属见得灰毛老鼠,心头便下意识地回想起鼠祖尸身漂泊在浑浊之水的场面,一时生出怜惜,起身来到灰毛老鼠近前,轻抚灰毛老鼠额头,开口问道:“鼠族可还安好?”
“嗯,都好,”灰毛老鼠点头回应,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他连忙挥着爪子擦去脸上眼泪,又冲厄属叩拜作礼,“多谢祖父挂念。”
厄属看着匍匐作礼的灰毛老鼠,见得他身上毛皮污秽,伤痕纵生,便知道灰毛老鼠所言非实。
也是啊,失势之下,其族尽皆力量衰竭,落魄之下又岂能安好?
厄属一时不语,鳄祖见状,叩拜作礼,“鼠族失势,被百族欺压,又因得一缕造化气,被百族生灵仇视和觊觎,无数鼠族也因此被作了口粮。此次前来拜见祖父,鼠族有鼠数百齐出,然则不过十数里便失却性命大半,幸得被我携族遇见,护持之下方才有灰毛鼠前来朝拜,否则灰毛老鼠估计是再无法见到祖父了。”
鳄、鼠、蝠皆有厄属形貌,所以天生便互相亲近,互相扶持,有鳄祖开口告状,蝠祖也帮腔道:“祖父予鼠族有造化之恩,可福祸相依,因为贪婪那一缕造化之气,无数生灵都以鼠族作为壮大之口粮。”
厄属听得鳄祖和蝠祖状告,微微颌首,以手轻抚鳄祖、蝠祖、灰毛老鼠额顶,以破灭真意、秽法之气作祝,一一赋予三者。
其后厄属方才开口:“本是初心予你三族栖身之所,可终究真灵意变,吾身不由己,所以你等流离失所,依旧只能四处漂泊。”
鳄祖、蝠祖听闻,面如死灰,灰毛老鼠更是因恐惧和不安而浑身颤抖,三者连忙跪拜作礼,不断叩拜:“望祖父垂怜。”
厄属轻抚三者额头以作安慰,又温言细语以作安抚:“吾予鳄族破灭一线,凶戾杀伐,以此作力,不入非凡尽可灭杀。
“予以蝙蝠、老鼠各秽气一缕,以此作护,身具秽法,但凡捕食秽法之生灵必遭灾厄。
鳄祖、蝠祖、灰毛老鼠连忙叩拜作礼,“拜谢祖父。”
三者又与厄属亲近一阵,随后方才离去,此行虽未得折叶居所,可终归还是有所收获,是以三者离去时候皆是面带喜色。
家犬目送三者离开,羡慕于三者和厄属的亲近,更羡慕于三者从厄属手中所得,心中意动万分,一时生出了向厄属求取机缘的想法。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在脑中回旋片刻就被家犬打消,他与鳄祖、蝠祖、老鼠毕竟不同,三者因得厄属形貌天然地便被厄属所喜爱,而他家犬只是以衷心和自主换得厄属一时垂怜罢了。
非凡与凡俗之间天生不同,非凡所想难以被凡俗所揣摩,家犬知道,若是他求取机缘于厄属是有很大的可能会得到赏赐的,但若是如此作为,他家犬衷心便失了真正,变得虚假,此后再无一丝被厄属认可的可能。
思量之间,家犬回到厄属身侧,刚要匍匐作卧,便听得厄属声传:“鼠族失势,百族欺压,吾曾言鼠祖入土为安,洪荒不可叨扰,然则因鼠族之事,鼠祖难能安息,家犬可出走洪荒,对冒犯鼠祖之辈施以惩戒。”
“谨遵吾主意愿。”家犬欣然应下,正欲出走,又听厄属再传叮嘱,“鸡犬曾谋,共事一时,如今凤凰西效,母鸡育卵,你可仗势西仪护持一二。”
厄属作完叮嘱示意家犬离去,其后又作推演,再度压制三尊折叶出世时机。
而得令出走的家犬在离开厄属住居后,立马便大呼小叫着朝鳄祖、蝠祖以及灰毛老鼠追去。
三位生灵尚未走远,听得呼喊皆是驻足回望,见家犬狂奔而来,三位生灵眼中先是疑惑,旋即又是一喜。
“祖父可是还有交代?”鳄祖拖着尾巴当先跑到家犬身前,探着身子往家犬身后张望。
蝠祖和灰毛老鼠则紧随其后,一边打量家犬身后,一边希冀开口:“祖父可是有什么东西要托你交予我们?”
“祖——吾主叫我去惩戒那些欺负老鼠的族类。”家犬摇了摇头,道明此行出走之意。
鳄祖、蝠祖和灰毛老鼠听到家犬顿时眼中有一瞬黯然,但不过片刻后,三位生灵又重新雀跃起来,围在家犬身边仔细打听厄属言语。
对于三位生灵的亲近,家犬自是欣然无比,一面将厄属所说细细复述,一面跟着三位生灵往前行走。
因有家犬加入的缘故,原本准备分道扬镳的三位生灵打消了先前主意,皆是生出了与家犬同去同往的心思。
对于这样的要求,家犬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自从认主厄属后,家犬便脱离了族群跟随在厄属身边。
厄属对待家犬并不苛刻,可因彼此身份差异太过巨大的缘故,家犬与之相处总觉有些压抑,难有自我。
而与鳄祖、蝠祖和灰毛老鼠相处,家犬却无那种压抑之感,四位生灵一路言笑,相处得格外融洽。
“前面要小心了,”一行来到杂草丛生之地,灰毛老鼠指着前方开口警戒道,“我和族群前来拜见祖父的时候就是在前面遇到袭击的,要不是被鳄祖所救,估计我都没命了。”
被灰毛老鼠提及名讳,鳄祖也附和地点了点头,“这里生活着很多族类,有野猫、狐狸、鹰族、蛇族,野牛、野马,还有豺狼、虎族、豹族等。”
听到灰毛老鼠和鳄祖的告诫,家犬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起前爪拦了拦三位生灵,而后当先走在前方。
一入杂草丛生之地,家犬顿时就感知到了数道不同的秽俗气息。
这些凡俗生灵共存于这片巨大的草原之上,为了生存和机缘而不断厮杀争斗,无数秽血滴洒,使得整个草原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常年跟随厄属身侧,收西仪气象洗涤,初一闻到这股气味,家犬觉得格外不适,可随着逐渐适应,心中却又生出了一种陌生的熟悉。
循着一股气息一路向前,几圈带着鳄祖等三位生灵来到了野牛的暂居之所——一片长有绿草的平原。
野牛有着魁梧强健的身躯,头顶双角,坚硬四蹄,身为野狗时家犬也曾和野牛一族打过交道。
这个族群以青草为食,寻常时候十分温和,可真要以为他好欺负,那就是大多特错,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不会主动去挑事的种族。
“野牛一族可曾行过欺凌之事?”家犬看着前方的野牛群冲灰毛老鼠发问。
“没——”灰毛老鼠摇了摇头,可转瞬后他眼珠一转,连忙跑到家犬身边开口嚷嚷,“草原上的野牛和野马极其可恶,看似温和无害,可行走跑动之间总是对我老鼠一族大势践踏,不仅会将我们的住居捣毁,跑动的时候毫无顾忌,吵得我们整个脑袋都是嗡嗡嗡的。”
灰毛鼠的控诉让家犬有些犹豫,牛马不曾真正欺凌,可跑动之间却又着实是对老鼠一族造成了困扰。
“牛马虽无欺凌之心,却有伤害之实,且牛马于草原横行无忌,毫不怜惜老鼠造洞辛劳,如此作为有轻视老鼠一族的嫌疑,应当予以一些惩戒。”蝠祖如是开口。
鳄祖也张开大嘴附和开口,“我等得祖父厚爱,这些牛马不敬老鼠便是不敬祖父,应当给予惩戒。”
有鳄祖和蝠祖的开口,家犬再无一丝疑虑,撒腿就朝着野牛群跑去。
此时一众野牛正在啃食地上青草,见家犬到来皆是好奇打量,不过片刻后,这些野牛又再度俯首啃食起地上的青草来。
“吾主西仪曾言,鼠祖入土为安,洪荒不可叨扰,然则因鼠族之事,鼠祖难能安息,你等野牛与野马肆意践踏草原土地,毁坏老鼠一族栖息,与西仪之言相背,当受惩戒。”
家犬坐在地上,学着厄属模样作出威严状,以西仪厄属曾言借势,以期恐吓野牛拜服。
然而一众野牛却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有几只小牛犊好奇地抬起头来,用一双大大的牛眼疑惑地望着他。
见此情形,家犬开始变得无措,一时慌了心神,而蝠祖和鳄祖见状则立马从家犬身后跳出,一言不发朝着野牛群冲去。
二祖展露气象,兀一出现立马就惊得一众野牛四下奔逃,野牛虽身有四蹄,跑动迅疾,可终究只是凡俗之辈,很快就被鳄祖和蝠祖以及二祖召唤来的族群前后包抄。
鳄祖蝠祖一地一空,携带族群将整个野牛群团团围住,随后在家犬惊骇的目中,二祖携带族群冲入牛群之中,开始大肆屠戮撕咬。
被二祖召来的鳄族和蝠族成百上千,并且还要不计其数的鳄族和蝙蝠正在疾奔而来的路上。
鳄和蝙蝠一入牛群顿时就引得一众野牛开始惊恐悲鸣,鳄群啃噬野牛骨肉,蝠族吸食野牛鲜血,二族贪婪地吸食着野牛身上的本源和造化。
百族由厄属和闻道真合力造化,虽为凡俗,可却沾染了一丝西仪气象和闻道真的气象,于非凡而言这些气象微薄无比,藏于秽气之间,非凡根本不屑去采集。
可是对于同为凡俗的百族而言,这些藏于骨血皮肉之中的气象却可以助益自身,增长根本。
上百头的野牛和小牛犊很快就被鳄族和蝠族瓜分一空,有所收获的二族生灵一时收敛,而那些来晚的二族生灵则纷纷开始叫嚣。
家犬被鳄祖和蝠祖手段所震慑,心中既是恼怒又是惊惶。
蝙蝠天生善于飞行,在蝠祖召唤下能迅速赶来尚可理解,可鳄族生活于浅水地域,其行动也并不迅捷,可在鳄祖召唤下,鳄族到来比之蝙蝠也并未晚上一分,其中缘由即便家犬凭着自己的狗脑子也能想到——这显然是二祖提前有了交代。
二祖对自己的算计,家犬虽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厄属派他前来洪荒惩戒生灵乃是对他家犬的考验。
怎么惩戒,以及其中尺度虽并未言明,可从厄属一贯行事来看,鳄祖和蝠祖如此作为显然是超出了该有的尺度。
或许二祖有震慑草原为老鼠出气的缘由,但究其根本二祖还是在打着帮助他家犬和老鼠的旗号为族群牟取机缘利益。
久未游走洪荒,家犬几乎已经忘了凡俗的不易和洪荒的残忍,如今得见如此一幕,曾经作为野狗的种种再度浮上心头。
听到鳄群和蝙蝠群的叫嚣,家犬心中一团乱麻,此行出走他携带西仪意志,自是应当势不可挡,可鳄祖蝠祖终归与西仪亲近,若要发落二祖,先不提能不能打得过,就算惩戒了二祖,届时西仪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于不断衡量之间,家犬失了自信,只能默默跟随二祖身后,眼睁睁看着二祖率众袭击牛马,攻伐豺狼虎豹。
这样情形持续了大约有十年,整个草原因为二族的缘故变得乌烟瘴气,成千上万的二族生灵一路厮杀吞食,弄得草原四处皆惊,处处哀嚎。
将草原清理一遍后,二祖又率众来到山林,家犬见二祖着实放肆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山林有走狗野鸡,此二族乃吾主近属,同为吾主之属,自当与鳄蝠是为一族。
“若是鳄蝠入山林,势必引起争端,同族相争势必惹吾主不快。”
因为鳄祖和蝠祖先前举动,家犬出言颇为严厉,二祖见家犬言辞颇利,一番思量后总算是打消了攻伐山林的打算。
可是就这般放弃到手的机缘气象,二祖却又着实不甘,蝠祖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言躲在家犬身后的灰毛老鼠,出言问话:“山林之中可有族类欺凌鼠族。”
灰毛老鼠的目光在蝠祖和家犬身上游移,随后又看向鳄祖,终究还是迫于二祖威压,点头附和了二祖心意。
见此,蝠祖冷哼一声,煽动翅膀飞落到树上枝桠,倒掉身子看着家犬道:“祖父令你出走洪荒惩戒欺凌鼠族之族,山林之中虽有走狗野鸡,可欺凌鼠族之辈却不该因此而使其逍遥。”
家犬正要说话,鳄祖却当先开口:“为免叨扰山林清净,我等鳄蝠便不入山林。
“草原之上的祸害,我与鳄祖已经尽除,山林之中还需灰毛老鼠和家犬亲自动劳。”
鳄祖言罢,蝠祖紧随其后也说道:“我有附庸蚊蝇二族,可驱此二祖吸食牛马之血,骚扰牛马动行,以此作劳惩戒短毛无毛。
“鼠族有虱群附庸,可侵蚀野猫和豺狼虎豹,以此作为惩戒,可以教训披覆毛发之生灵。”
言罢,蝠祖招来蚊蝇,驱使二祖进入山林,灰毛老鼠见蝠祖动作,也抖落身上的小虱,使其进入山林之中。
“有此定计,此事已是功得圆满,我还有西仪的其他交代要去完成,就不与你们一道了。”家犬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于二祖的贪婪无忌,家犬已不想再做任何言语。
他已经看透了二祖和灰毛老鼠心思:以蚊蝇和虱众作劳看似小惩大诫,但究其根本实质依旧是为了吸食凡俗百族本源。
家犬对三位生灵再无任何好感,可碍于厄属缘故却又颇为顾忌,只能冲二祖和灰毛老鼠招呼了一声,随后大步走向山林之中。
鳄祖和蝠祖本欲跟随家犬而行,可一番思量之后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开始各自率领族群朝住居回返。
厄属一直在压制三尊折叶造物,可即便如此他也分出了一丝心神留意家犬行事,见得鳄祖和蝠祖作为,厄属虽不曾有任何表露,可对于二祖却已是生出了一丝不喜。
至于家犬,厄属虽怒其不争,却也能理解他的顾忌。
于是耳目山林,见家犬已经来到母鸡身边,正认真执行他的叮嘱护持母鸡育卵,便借势而行,来到家犬所在。
此时此刻,母鸡正卧卵而育,家犬守在一旁,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家犬身躯一动就要起身作迎,然则片刻之后他便再度匍匐。
厄属悄然来到母亲身前,掩去身形,打量母鸡孕育之卵。此卵虽出于凤凰,可因为厄属曾经一语被消磨大势,又因为长久与母鸡为伴,沾染凡俗气息,到得如今仅留下了一线成就凤凰的机缘。
厄属不断掐算时机,十数日后,方才停下演算,作目母鸡身下之卵,却见那枚卵已是孕育圆满,生机旺盛,只消再待片刻便会有新的野鸡出世。
果不其然,只是几息过后,那枚蛋卵生出异动,母鸡连忙起身,以双翅作护,家犬则是悄悄看向厄属所在,见得厄属指示,亦是环顾四周,巡视一方,为野鸡出世而作保。
在家犬和母鸡的保护之下,那枚蛋卵开始在巢中微微晃动翻滚。
厄属打量那枚蛋卵,又看向水天、地天二处,在那两处地方无边紫色气象翻滚着,分作十和九,搅动风云,同野鸡出世有着天壤之别。
水天之地是为龙族十珠所在,此刻十珠虽未出世,可早就有祖龙作护、烛龙教化,有真、蛟、地三龙齐舞共迎,有鲤、蛇、蚯蚓三族举族庆贺。
十珠牵动东西两仪,更有女娲、伏羲、太清、玉清近而驻观,隐约之间,厄属似乎还觉察到了鸿钧真灵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