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到家时已是傍晚，天空飘起了雪花，母亲杨秀华做好他最爱吃的手擀面，热腾腾的饭菜传递着家的温暖迎接他。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偏晚却也算及时，恰是越下越紧，不一会外面便铺上厚厚的一层。
饭后，坐在厚实温暖的火炕上，母子俩再次理智规划着未来。
…..
“这病确实治不好，妈不想乱花钱不想在医院遭罪，就想在家里好好过剩下的日子，你也别觉得不得劲，不要想外人会不会说你不孝顺，孝心不在这……妈想去趟上海，你带妈去转转吧。”
六岁时，杨秀华知道了今生最大的秘密：她是养女，长大要嫁给“哥哥”杨伟斌的。
那天看似无意间得知的消息让年幼的她难受、别扭，却变得更为乖巧。有幸上过几天学，却不敢人生有太多的奢望。夜深人静也曾对亲生父母好奇、怨恨，只是天亮后看见对她极好、终会成为公婆的养父母便尽量不让自己多想。
这一生，养父母（公婆）视她为亲生，（哥哥）丈夫疼她，靠着祖传的木匠手艺，家中生活相对还好，有儿有女，该是幸福，可幼时被亲生父母抛弃、一把年纪时又在同一天失去丈夫和女儿，而今竟被白血病缠上，算好算不好？
没想过寻亲，却对出生地有着隐隐的好奇，生命快到尽头，怎么也该去看看吧。
……
“好。”杨军忙点头，他一直都知道父母的关系，知道母亲的身份，爷爷奶奶走后，也曾想替母亲找找亲人，只是时间、精力、能力实在有限，何况特殊年代近十万的“江南弃儿”哪有什么线索？
“可惜等不到你娶媳妇，抱不上孙子了…….要不，找人给你介绍个对象？”
“好。”杨军快27了，在村里是典型的大龄青年，前几年在部队不方便，没同意走相亲这条路，若是早些知道母亲会生病，该提前说个媳妇的。
“不行，我现在生病，是个拖累，会影响你找对象的，还是等我走了吧。”杨秀华不像一般的农村老太太，没逼过儿子在村里相亲，潜意识相信儿子该找个更好的姑娘，即便现在也这么觉得。
“妈，不会的。”
“算了，还是咱娘俩吧。”
儿子相貌堂堂，木匠手艺继承一二，一身好力气，寻个养家糊口的活应该不成问题，没她拖累，找媳妇也没那么难。杨秀华想得挺开，虽然会有那么一点遗憾。
……
一夜一天鹅毛大雪，一周艳阳融化殆尽。
临近元旦，大都市该是热闹非凡的，杨军决定带母亲去上海转转。
一切准备就绪，出行前一天下午，家中迎来了他回来后的第三波客人。
“你好，我叫苏林。”
接过名片，在旁人补充下，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是苏为集团总经理，部队这些年，对外界并不熟悉，可因着母亲的病，他知道了位于省城的苏氏总医院。
应该又是来邀约他的，当时若选择分配工作，应该会被安排到公安系统，这更能发挥他强项也是战友们大多归属。可他选择了自主就业，没第一时间明白指导员那句“也罢，你会很抢手”，如今却知道并非玩笑。除去同村人刚子介绍的工作，回来这几天，虽是雪后路滑，已有两个单位的领导找过他了。
“很抱歉，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近期暂时还不想上班……”
这次，不待对方说明来意，他便直接来个拒绝。
虽然这些单位听起来不错，可他略有积蓄，已规划好陪母亲去趟上海，随后适度游玩、看病，让她余生尽可能舒心。
而他，如母亲所说，虽没有专业技术手艺，却在部队练就一身好功夫，驾驶技术也不错，以后随便找个能吃饭的工作不成问题。
“你别着急拒绝，咱们走走吧。”
又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老板，杨军已拒绝过两家，这次其实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的，可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莫名就妥协了。
绕着村镇转了一圈，再回到家中时，他已决定加入苏为。
苏林身份特殊，给的条件足够诱惑，他是俗人一个，怎舍得拒绝？
只是，苏林一行已走远，他却有些恍惚，刚刚见的人、谈的话是真是假？
.....
第二天一早按计划陪着母亲去上海，从镇上到县城，又辗转到市里坐火车，摇晃了15个小时，第三天上午才到站。
出站口看见有人举着他的名字，杨军犹豫着走了过去。
“伯母好，杨哥，我叫孙亮，咱们刚刚通过电话的，苏总安排我来接你们。”
母亲很困惑，他却松口气，大方坦然扶着她上车。
孙亮是个上海通，沿途介绍着各大建筑，随后把车开进一个小区，带他们进了家。
“这？”杨军心中犹豫。
“哦，咱公司宿舍，总部员工来上海都住这，正好最近一直空着，你们放心住就行，可以做饭，对了，小区就有超市，对面有菜市场很方便。”
临走前，孙亮递过车钥匙：“杨哥，车里有地图，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来上海，但苏总交代不能帮你，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考验。”
考验？
哦，杨军明白了，见母亲仍是满脸疑云，这才解释道：“妈，苏总是南原苏为集团的总经理，前天去过家里，你当时去王婶家了。他们单位每年都会安置一些退伍军人，苏总司机就是部队回来的。他想让我给他弟弟开车，我答应了。”
“啊？在哪上班？什么时候上班？”
“妈，在南原。如果我这次通过考验，春节后就去上班，提供两居室的宿舍，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苏总答应的。”不等母亲反应，杨军又补充，“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家，可我上班后，家里又是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而且我也应该上班吧，这个机会难得。再说了，他弟弟还没毕业，我不忙，在南原有时间陪你的。”
忽略着母亲的病，仿佛从来没有这回事。
“还没毕业怎么就找司机？让你接送他上学？”
“不是，他弟弟是家里的宝贝，以后要在苏为上班的，我需要提前熟悉南原，即便这次过了，以后而且还有考核的，过关才能给人家开车的。”
“考核？”
“对，就像现在。”杨军摇了摇手上的车钥匙，“明明知道我没来过上海，就丢下一辆车，让我在这几天必须把上海转个遍，还不能违章…….”
繁华都市感受着新时代，看母亲在陌生的厨房新奇地摸索着炊具，杨军只觉得幸运。
他有什么能力？无非会开车能当个保镖，可这样的人到处都是，别的不说，这一批退伍的全国就有太多，怎么就看上他了？是在部队太优秀？还是运气太好？
不管怎样，找上他，条件优越，用苏总的话，所给的一切不光是因为他有这能力，最主要是苏家小公子——苏忆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