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到入秋，家里植物的叶子都光了。
我儿子有很多阶段性的喜好，有段时间是追小狗，现在是揪树叶，揪下一片树叶就庆功似的满屋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树叶。”然后继续庆功去了。所以，哪株植物遇到他算是倒霉了，最先倒霉的是金橘。
金橘是三个月前在小区楼下我花二十元钱买的，淘米水的滋养，使它很快枝繁叶茂，但不知道哪一天，我儿子突然迷上了揪树叶，一个星期后，金橘只剩下一片树叶。没有风的时候，那最后的一片叶也在刷刷作响，祥林嫂似的诉说着它曾经有过的荣光。我过去把它揪下来了。
然后，就轮到那盆桂花了。
我也曾吓唬过，“喜禾，再揪爸爸就打你屁股了！”
没用。这对他完全没用，听不懂或者根本不听他人的话就是他的个性之一。换言之，如果一句威胁管用，就能让他住手，那我就用不着花钱送他去机构。每个月去机构，同时还去几家……都是钱啦。有人感叹说：“哎呀，钱太多了不知道怎么花……”
——是吗？
起先我们还制止，他揪的时候把他抱走，后来累了，索性就让他揪去。
迟早会掉的。
早晚是个掉。
掉是树叶的宿命，服从命运是美德。
掉在季节手里，不如掉在我儿子手里——为什么不如？不知道——因为我儿子很可爱吧。
我儿子的行为，也算是替天行道吧。
后来不但不干涉，甚至有点鼓励的意思。他扯叶子时就不会去划电视机屏了，不会没完没了地往厨房找吃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况且，我们也有了时间，妻子能逛淘宝网了，我就能网上下棋跟人骂架了。但问题是：树叶不够揪，几下就没了。
妻子逛淘宝网的时候，我跟她说：“看有没有卖塑料树的。”我的如意算盘是：塑料树的叶子没那么容易揪——对了，你说塑料没有发明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一次去朋友家，朋友家有一株万年青。我们去时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确实可以青一万年的样子，我还赞叹了一番。我们要回家时，朋友说：“等一下，顺便帮我把这个提出去扔了。”我抱着没有叶子的万年青，妻子提着装满叶子的垃圾袋，载誉而归。
我是有几个好朋友的，他们对我儿子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能宽容他的一切。
现在家里唯一还有叶子的植物是发财树。树比他高，我儿子莫之奈何。
现在我能够理解，为什么大多数的灌木都要浑身长满刺——不是说动物界也有自闭的动物喜欢扯，因为这不可能——不是动物没可能自闭，而是动物没有手。但是它们有嘴，可以吃。我想在远古，那些矮的植物原本是没有刺的，是因为有食草动物，为了生存，不停进化，不能长高，那就长刺。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谁说得清有多少植物被淘汰掉了？
我家里的植物如果想保全下来，也必须进化，两个方向——长高或浑身长满刺。但进化成其中任何一个这需要一点时间，几百万年吧。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我看住喜禾不让他摘。但这点我不能答应你。
所以，我的植物们，在你们成功进化之前，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