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灵川带着人会同官军与衙役一同按照探路的护卫留下的暗号追赶,只是出了城之后越跑越偏僻,黄灵川的心里也是越来越担心。
这样的地方荒无人烟的,路又难走,短短时间就被带出这样远想必是被藏在马车里带出城的。
她向来都是深闺娇养,不知要吃什么样的苦头。
这一路上岔路甚多,同来的两路人马尚且要在遇到岔路时留下人手记路做记号。
黄灵川这伙人完全顾不得许多,只是一马当先地向着那些自己人留下的记号指引的地方追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唯一值得安心的是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地追过去了,只是他预留的人太少,也不知道抢不抢得过……
渐渐的天色暗沉了些,林深之处有些看不清日光,这样荒芜的地方真的会有人么?
马蹄声惊动了附近的禽鸟,一时间噼哩噗噜的到处都是鸟鸣与翅膀的声音,以至于一直到伏击的冷箭从身侧飞来的时候,黄灵川与身边的人才刚刚发现!
换做从前的他定然要示一下弱,再于“艰难险阻”下苦苦挣扎良久,再顺便不小心留一个活口之后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来逃生。
是的,很久之前开始他做了许久的戏,他努力的示弱只为了在还不成熟的时候保留下来一点余地,也借机迷惑王妃,让她觉得这个庶长子只是命硬,几次三番的差不多要成功了都被他留了一口气!
做戏是需要时间的,可是他现在没时间!
他现在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向来很稳妥,可是这样的光景,还是会害怕的吧?
现在的他只是想让自己飞身去她身边,免她惊悸,免她恐惧。
所以,眼前的一切人物都已经不需要担忧或者顾虑。
“有为、无为跟我走!不为带众人等官军来了断后,除恶务尽!!”
“是!”三声是应得声音并不大,但是却足够了。
只见黄灵川一掌拂过,刚刚在他马前提着刀剑跃跃欲试的庶人打扮的刺客就已经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了。
有为看准时机跟着黄灵川策马踏尸而过,方才刺客刚刚现身就已经下马的无为则是伸手重重击打了一下他所乘的马的臀部令它疾驰而去,自己还留在原地一个旋身又将那些刺客推倒了一群才腾身而起踏着这些刺客的头顶借势就力地以轻功追上马,与黄灵川同去了。
黄灵川出门来的时候就只带了有为和无为,潜伏在京中的兄弟今天值岗的有六人全都在三小姐那边,现在几乎不是在黎府就是在街上,还有回来报信的,余下的三个可能正在跟着三小姐。
他下令召唤的时候,余下可以应声而动的有五人,出了城之后又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赶来,并同之前的五人的人加在一起也有差不多十几人,对方这次派来的杀手才三十,要想按照大公子所说的打到官军前来再除恶务尽,那么现在就只能按照无为的打法打——推倒再站起来,站起来再推倒。
当然,这个过程中需要有技巧,如何不着痕迹地假打假摔才是重点。虽然这样的事儿他们已经有三年多没做过了,现在看来仍然得心应手,可见平日里没有松懈。
当那群所谓的山贼被及时赶到的官军迅速扑杀,这支不在王府编制的侍卫的现任统领与官军简单的虚与委蛇的时候黄灵川已经见到了策马回程接应的侍卫,四人同向疾行,已经不远了。
他急需了解她现在境况如何,是否安全。
“三小姐目前性命无碍,看起来不像是绑票的,只是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山险处的土匪窝子,怕有闪失,未敢擅动。”
听着侍卫言简意赅的禀报,黄灵川倒是稳定了下来,仔仔细细地问了地势地形,对方的人数与武力等等。
期间侍卫有些疑虑,迟疑不定地说出了一件“怪事”,他说:“这明明是一座巨山寨,却破得可以,不仅仅荒得都长草跑兔子了!明明都是泼皮败类的样子却浮夸得没眼看……”
“不是山贼却占山为王,不是泼皮却逞一时意气……真不知是几个人的手笔……”黄灵川没有回答,却也算是已经回答了侍卫的问题?。
一行人不再多说,认真赶路。
很快,领路的侍卫的马就停了下来,前面就是山寨,要先行探路就需得悄无声息。
马栓在草径边的树上,指明方向后安排有为留下给官军带路,其余人先行潜入,摸清底细里应外合。
与此同时,三小姐安静的坐在一座灰突突的房子里。
她的裙子和绣花鞋都脏兮兮的满是灰尘,这是她刚刚被拉扯着上山的时候摔的,头顶的发丝有一点儿乱,那是刚刚被麻袋套住脑袋的时候造成的。
对,脑袋……
后肩颈现在都是剧痛的,这帮人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光天化日之下,京城闹市街巷就敢绑架官眷。
会是谁呢?
“嘶……”三小姐兀自检查着伤势,手指只是轻轻地触摸到了颈后的衣服就一阵钻心的疼袭上心头。
“下手的人也真够狠的……”她喃喃自语着,脑子里的念头一瞬不停地转换着。
府中刚刚出了柳小娘的事儿,会不会和她有关?
想来也不会……
逆王府早就没了人,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柳小娘这些年在府里只敢窝里横,出了她自己的院子,就连玲珑都能给她脸色看。
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道理呢?
被袭击的地方甚是偏僻,难道是绑票的?
刚刚她路上就醒了,对方象征性地威吓了几句,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个草包废物,也没吃苦头,可是进来之后既不审也不问,若非是看准了她抓走跟家里要银子,还有什么可能?
想想或许只能是这种解释了,如此一来,家中刚遭变故,又出了这么一个枝节,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叹息了一声,坐着侧耳听着外面,安静的很,呜呜的风声吹的门窗的缝隙直响,这屋子还真是破啊。
“只要不是打闷棍套白狼,转手把我卖了,什么都好商量。”三小姐深处绝境,居然还能做喜不自胜状,若是被人看见了,那人的表情必然也算是世间一大奇景!
是的,三小姐从未有过自己将要被拐卖掉的认知。
原因有三——
其一,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却是一个人被绑的,全程她被蒙着头看不清楚,却一点儿别的女子的气味都没闻到,真是拐卖没道理只绑她一个而放弃另外三份儿钱不要,而且马车不小,她们都被打晕了,实在不必分车另行。
其二,她觉得自己不带那种容易被卖掉的气质,大哥哥说通常容易认命的女孩子容易被人贩子盯上,就连审犯人过堂应训也是可着软柿子捏,她不认为今天在街上她表现得像是个怂包,所以,这条,也算!
最重要的是拐卖女子是为了卖钱,必然是要挑那些个麻烦少的,这时候人走在街上即使不看排场,只看穿戴也知道这一家人是做什么的,哪里就放着平头百姓不下手,反而招惹她一个身穿旧州绫的官眷,岂不是脑子坏了?
想到这儿她有点儿小得意,顺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真是有趣,图财绑票却连她头上的簪子耳坠,身上的璎珞、镯子都没动。
等等,这不对!
她又把自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居然什么都没缺……
天呐!
这是怎么回事?
三小姐只觉得自己的头突然晕眩了一下,手脚冰凉,甚至就连心跳都跳漏了一拍!
不是图财!
绑票的人即使觉得她是个女子,或许会因为不识字而没法写信,但总归是要从“肉票”身上拿点儿什么信物好取信于人的。
她可是什么都没缺!
一边用手按着自己慌乱不堪的心口,一边安慰自己不能乱,要冷静!
三小姐承认到这个时候的她知道怕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才刚刚觉得怕了。
她怕这群人不是流民也不是草寇,而是被人雇佣来为难他的……
恐惧往往是因为无法揣测和预知,正如三小姐现在这样。
听着风声忽起忽落,三小姐只是紧张了一阵子,就又笑了,做什么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
她努力的偏过头,肩膀也在痛,她要摸到那支母亲前两天才买给她的簪子,银镶玛瑙的。
“你就要议亲做大姑娘了,从前的绢花不合适了,往后咱们再添置,总要让咱们三小姐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给人家看的!”
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即使现在举目四望,黎府的闺训不能丢,志气不能堕,颜面不能失!
手中握着的簪子给了她最大的勇气,以至于当外面突然乱了起来,须臾之间杀声四起的时候,她只是侧耳细听一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就连头上的珠花都不动不摇。
是了,该来的都到了。
这寨子极大,竟没有一个吃白饭的,一水儿的彪形大汉,当门楼示警之后他们纷纷出现在院子,不待一声令下院里竟然井然有序地举起了百十来把雪亮亮的钢刀。
一扇横着戗刺的大门内外的人数差不多是势均力敌的,这是双方的人都没有想到的。
所以所谓的叫阵叫得很无趣,一方空言恫吓,一方虚张声势。
里面的觉得攻守有序,外面一时攻不进来,外面的觉得里面的只要出不来总会有机会破门而入。
潜伏在里面的黄灵川和侍卫则是忌惮守卫的贼人人数众多,如果此时先行救人反而容易吓到三小姐。
既然贼人此时没有要惊扰她的意思,那就留下一个侍卫潜伏起来看护三小姐,黄灵川亲自带着无为去寨子里一探究竟。
很快,黄灵川与无为出现在了山寨的门外,计划定的很简单粗暴,里面的贼人确实各个孔武有力,但是行事全凭规矩,没个特别的章法,写给了正规军以特别的机会。
无为给出了他的战法简明扼要,正门的防卫由城防一半弃马而做步战,挪开门前的关碍后退至两侧,让另外一半骑兵为先锋,将其内匪徒驱赶分散,等骑兵冲入之时先队改后队紧随而入,各个击破。
京兆尹府的衙役人数不多又不擅作战,就地分成两队,按照无为的指点把手各个出入口,防止有漏网之鱼。
至于不为带来的这些可以高来高去的侍卫则是提前潜伏在门两侧的墙根草边儿,城防官兵一冲进去,马上就从四面八方冲进去,有控制路面!
人员地势全部统帅好,不为手下的事儿分配到人,他本人要跟着黄灵川一起去三小姐被关着的房子附近守护她。
是的,黄灵川任由无为安排好了旁人,他自己要带人去做的事才是此行的重点。
很快,这场剿匪的战役正式开打。
也不知道带着城防兵来的的那个偏将跟他手下的人说了什么,这五十个人就像是被里面的贼人抢了妻女杀了父母似的,他们很快就气势汹汹地“秋风扫落叶”般打开了山寨大门,一个个红着眼珠子举着刀,就在山寨的大门才裂开一个小缝儿之后的一呼吸间就把一个陈兵列阵的场院变成了喊杀声冲天的战场。
官军们刚刚派发的赭石袍子在一派杀伐中染上了鲜血的颜色,四面八方腾空而来的侍卫衣裳里子被风吹动露出的蓝色像极了这秋日里让人望而舒朗开阔的天空。
杀手们黑色的衣裳与雪亮的刀光让鲜血变成了天地间最最死寂的颜色。
手起刀落,砍斩落马。
本来一味往里冲的黄灵川只回顾了一眼就再没能朝向里面多迈出一步,是了,这些黑衣人无一例外都是专职杀手,利刃出鞘便是刀刀要人性命。
城防的官兵们都是他借来的,这样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他不能什么都不管。
于是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适时出现在那些尖利刀锋之下,一把握住的手把一条条性命从杀手的杀招下抢回。
许多人被穿着黑斗篷,几乎看不清脸孔的黄灵川救下的时候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身形。
他们可以知道的事只有一件,这位公子不仅功夫好,人心也是极好的。
既然是为了差事来搏命,又被他救了回来,这份人情,是不是要铭记于心呢?
许多人心中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一样肯定。
起初的相持不下让匪首觉得尚可操控,眼下因为黄灵川和无为的加入,场面开始变得不可控了。
“把那个女的给我架过来!”
就这一句话,三小姐就被架着刀子扭送到了匪首所在的高台。
她站得还是那样笔直,端庄稳重,双手交握,除了项上的刀,仿佛一切如常。
“啧啧啧,也不是很美啊!”那匪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清眼神,但是他摇头的样子让三小姐觉得很不舒服,这是……下作!
“看看吧!从今天起,你也是有几百个血性男儿为你搏命的女人了。啧啧啧啧,这么多……唉……”他的于是明明只是惋惜生死,三小姐听起来却只觉得羞恼与刺耳。
她不是没看见下面的混战,只是她不能显得太激动,她要如如不动,要视若无睹。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拿住了希望去捏碎,不会被当做一个脆弱的人质。
红粉一滴泪,千军为冲冠。
这样的事或许可以出在许多倾国倾城的女孩子身上,唯独不能是她。
因为她要无声无息的生活!
翻看史书,轰轰烈烈的姑娘们,又有几人如意,又有几人干净?
所以想到这儿,她垂下了眼眸。
不去看,不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