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川遭灾,W县离省城很近,可是也是遭灾最早的地方之一。
灾情扩展到了整个肃川,W县成为了他们离开肃川的必经之路。
这里似乎被有心人控制了起来,汇集了来自各地的灾民,足足有数千人。
今天的黎明前,还在沉睡中享受那一丝丝寒意的灾民被一个消息唤醒了。
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可是这一次,那些当官的还是不打算发放。
灾民们一瞬间被这个消息给带动了起来,纷纷聚拢在了县西旁的破街里。
有几个年轻人看着这个情况,纷纷对视了一下,很快又是一个消息在众灾民里传播了出来。
一会赈灾粮就要到县西边的官道了。
这时有人应和着说道:“反正饿死也是死,还不如抢他娘的官府!老子还能多活两天!”
于是三五个人,变成三五十人在这西城破街叫嚷了起来。
四周的灾民都听到了消息。
不服气,想活,不想死,种种情绪在灾民群里酝酿了起来。
很快灾民在这种气氛中沸腾了,叫嚷声不绝于耳,仿佛所有人都被带动了。
可是,灾民怎么会知道会有赈灾粮送来?
而且这么巧,还知道在什么时间走什么路,走到哪里,这是灾民能知道的东西么?
就算是有人知道,消息灵通,可这样的人还用得着做灾民么?
这一个个疑问,此时都没有人有心思去问了。
他们心里都想凑着这件事,捞点好处。
一个人走了出来,趁着夜色,向着县西旁走去。
几个人跟了上去,很快又有人跟了上来。
随着大溜,有一个个灾民从墙角,街道走了出来,一群人变成上千人的队伍,官道离得不远很快到了。
这时有数十个自称当过兵的年轻人站出来,指挥大家隐蔽,趁着夜色,埋伏在官道四周。
一切都仿佛很顺利的样子,可是越是顺利,就越让人心里压抑的难受。
寂静,宁静。
一两千人埋伏的地方,竟然静的出奇。
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传出很远。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车队和黎明的到来。
有些人冷静了,可是他们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出声了,这些别有居心的人一定会先把第一刀挥在自己的头上。
这时刘村的几十个猎户也到了山丘上,趁着夜色,他们也在等着黎明。
当第一缕光芒照射大地的时候,刘村的猎户差点没吓尿。
“当家的,下面,好多人啊。”
刘大一听当即看着山丘下的那些人,一个个穿着破烂,甚至有些人身上都不剩下几块布。
刘大皱着眉头说道:“不应该啊,这地方怎么会有灾民呢?”
就在刘大疑惑的时候,身后有一阵动静传了过来。
在山丘后面戒备的猎户趴在地上低声说道:“当家的,后面来了好多官兵!”
刘大更加懵了,什么情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些灾民在这准备抢粮食还解释的通,可是这群官兵想干什么?保护赈灾粮?
那也不能保护到一个大包围圈吧。
刘大想了想低声说道:“大家都趴在地上,别动,别出声,咱们地势高,他们看不见我们。”
刘大说着,猛地一束灵光乍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不等他出声,仿佛命运的安排一般。
运粮车到了。
一千多双饿狼般的眼睛盯在了运粮车上。
渴望,希望,灾民们舔着自己是唇角,似乎开始幻想了起来。
猛然间,一个麻袋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在这土地上炸开,金黄色的稻谷在地上四溅而开。
这些灾民的眼睛渐渐变红了,呼吸都紧促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穿出一个吼声:“粮食!”
一道道身影仿佛利箭一般从四周弹出,一个身影跟不上节奏倒下了,后面的人却好似看不见一般,在他的身上踩了过去,嘶吼变成了无力的喘息,而后又渐渐失去气息。
这个时候,要是一旦落下了,被后面的人推倒了,就只有死。
而押送赈灾粮的官兵们并没有紧张,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抛下粮车,结成战阵极速撤离了。
第一个灾民扑到了粮车旁,他兴奋,他激动,手中没有利器,他急得用手撕,用牙咬,麻袋却纹丝不动。
其他人也渐渐围了上来,有个拿菜刀的灾民满脸喜庆,激动的脸上泛着血红,一刀劈在麻袋上,沙子从麻袋中四散开来。
这个人的笑容渐渐停止了,他疯狂的嘶吼,他一刀一刀劈在每一个麻袋上,这一次,掉出来的都不是粮食而是一袋袋沙子。
灾民们纷纷绝望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们感觉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况且刚刚的冲刺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
身后的官兵仿佛海浪一般涌了上来,不多时就把这些灾民围在里面。
五百多官兵,包围了一两千灾民。
那些官兵如死神一般逼近,灾民们一个个看着手举屠刀的官兵,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男的无论老少,皆是一刀剁了脑袋,女的不管年龄都捆绑了起来……
头颅落在地上,发不出声响,可是那血却喷的冲天还高!
刘大眼睛红了,他整个人有些不敢相信,颤抖着嘴唇,面色苍白。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不是官兵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老百姓!”
刘大嘶吼了起来,猎户们急忙捂住了刘大的嘴巴,怕他惊动了官兵。
可是刘大却一把撕开了那几只手。
“兄弟们!我刘大是混人,但是我不是死人。
愣子,你带着人离开,回村子里。”
“当家的,你要作什么?”
刘大伸出手,拽下那个狼牙戴在了愣子的脖子里:“做人该做的事儿!
愣子,出现在开始,你就是刘家村当家的了!回去!”
愣子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他刚想说话。
刘大一个掌刀砸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带着愣子回去!”
刘大说着拎着刀跑下了山丘。
上面的猎户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又有一个猎户站了起来,他憨憨的笑着说道:“我老婆饿死了,嘿嘿嘿。”
说着他将刀抽了出来,憨憨的脸对着下山的那个背影,也跟着冲了下去。
一个,两个,几十个猎户仿佛都傻眼了。
“傻子!都傻了吗!”一个猎户喊完这句,他也跟着跑了下去。
“走吧!”
几十个猎户纷纷喊了一声,都跟着下去了。
刘大喊道:“乡亲们!!这里有个口子,从这里跑!快跑啊!!”
灾民们看着刘大挥手砍了一个官兵,血溅在地上。
而后几只木箭射在了官兵的身上,官兵倒下了。
灾民们仿佛又看见了希望,纷纷开始反抗了起来,他们没有刀,但是他们可以跑。
刘大和猎户们撕开的口子不大,但是却把官兵的包围圈破了。
领头的监军喊道:“杀了这群劫匪!!”
百十官兵围了过来。
猎户们纷纷和这些官兵战作一团。
刘大看着身边的人,恶狠狠的喊道:“你们来干什么!”
猎户憨憨的笑着说道:“嘿嘿,我老婆死了,嘿嘿嘿。”
刘大听着这话,嘴巴一歪,也笑了。
灾民们四散而开,却没有人伸出手帮帮猎户们,也没人向着官兵反抗,他们不敢。
刀砍在猎户身上溅起点点血液。
刘大右肩中了一刀,可是他将刀换在左手,继续挥砍。
一个官兵拿着刀在地上一滚,砍掉了他的腿。
刘大半跪在地上,一瞬间,十几把刀将他刺成了血葫芦。
刘大口中满是鲜血,倒在了地上,他伸手抓了抓那袋刚刚炸开的麻袋中落下的粮食。
刘大嘿嘿想笑,可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过了不知道多久。
愣子醒了,他看着满地的鲜血,却找不到了刘大完整的身子,他看着熟悉的衣服,可是却找不到大家的头颅,他们的脑袋都被割走了。
刘家村整个裹上了一层白凌子,随风飘摇着。
…………
而闵州府的朱仁却还在对着那些县令分析着。
“咱们这次的事情,有几大好处!
其一,一府一县的粮食虽然不多,可是一省的粮食可就不少了呀。
眼下闵州知府和附近几个府里都亏空甚多,若能拿出这批粮食,便可以找理由说是高价收粮赈灾所致,兴许还能换些功劳。
其二,此次虽然是我们引诱灾民动手,可明面上还是灾民先动手抢粮,到时候可以以剿匪为名,冒功除名。
一来是剿匪之功,二来是上报牺牲把空饷的帐走平,还能领到一笔抚恤金。
诸位同僚,现在事情已经办好了,大家回去准备吧,口风要严,动作要快,赈灾的钦差很快就要到了。”
…………
画面到这里停住了,林小白对着燕明说道:“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燕明此时两行灰黑色的泪水,滴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血色渐渐化为了一阵阵灰色的气体缓缓上升,一股股浊气从燕明的身上散开。
燕明哭着捂着脸,一滴滴浊泪不停的滴在地上:“老爷,好人,好人!他不是,不会的!”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从燕明身上飘出的怨气和冤屈,告诉了林小白,他已经放下了。
林小白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半天,他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拍着自己脑袋告诉自己,我怎么会被小白那个蠢货的善良影响,我可是他自私的人格!
我只为了能更好的陪着小白!我……特么,好吧,仅此一次吧。
最后他咬着牙说道:“别哭了,这故事还有一段,你不知道的。”
说着林小白一挥手,画面又开始动了起来。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燕明从闵州知府衙门离开的时候,从燕明离开的大门的一刹那,画面开始继续流动了起来。
燕明走后,在闵州知府衙门的后堂中,朱仁坐在椅子上笑了起来。不是那种绝望的发泄,更多的仿佛是放松。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歇斯底里。
朱仁看着桌上的一封封密奏,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次事情大了,上千人被枉杀,上百万黎民被逼的背井离乡。
这一次,陛下想要仁慈都不行了,想要饶了肃川的大小官员都不成了。
肃川的士绅富商,那些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一个个吸着灾民的血,养肥自己的家族的家伙,他们更该死!
关外那些蛮夷一个个被他们养的浑身是劲,可是边关的战士却被他们敲骨吸髓。
肃川乃是边关兵粮最重要的路线,把这些王八蛋抓起来,边关就有了保障。
抄了这些王八蛋的家产,大明国至少能再昌盛百年,我值了。
闵州知府朱仁,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软软的陷进了椅子里,臃肿的身子猛地似乎有些单薄。
……
钦差拿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开堂审案。
朱仁毫不避讳直言说道:“肃川六十三县,二十三府,各地士绅,布政司,府兵,所有钱粮转运。
什么人下了黑手,往上面送了多少,什么人受贿受贿,收了多少,每一笔,每一个,都在账册上。
罪臣为官之时,为了银子,错判了一百二十三起案子,七起涉及人命官司。
受贿金额,五十三万两有余,黄金七万三千两有余,字画珠宝七箱。
为了金钱,罪臣贪墨肃川赈灾粮,致使肃川三年灾民遍地,死伤无数。
曾经指使府兵残害灾民,致使灾民受害。
罪臣自知罪无可赦,只求速死!”
……
朱仁被押送到了京城刑部,一个身着红色龙袍的男子来到了牢狱之中。
“爱卿,你受苦了,该吃吃,该喝喝,朕会一定要保住你。”
朱仁放松的笑着说道:“陛下,臣有罪,是臣做过的错事太多,臣过线了。”
皇帝皱着眉头说道:“你也是为了边关的战士们,也是为了我大明的基业。
想我泱泱大国,想要查出那些罪犯,却要自己先做个罪犯。
呜呼哀哉,国之不国啊。
朕一定保住你,朕说的,谁也阻止不了。”
朱仁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若说有所求,罪臣还有一事想要求陛下开恩。”
皇帝点点头说道:“你说吧。”
朱仁面容纠结,还带有一些不忍的说道:“臣请陛下放过刘家村一众老小。”
皇帝闭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是你的妻儿老小,还有……”
朱仁跪在地上,眼中泪花晶莹:“陛下,他们的家人也是死在了臣的手下。
失去家人的痛,我现在很清楚。
但是这不是臣报仇的理由,反而应该是陛下体恤他们的理由。”
“你真的能放下?”
朱仁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该不该放下,都迟早要放下的,臣愿意放下。
另外,臣请陛下不必饱受舆论,臣生无可恋,只求早点陪伴家人。
臣不聪明,或者说很蠢,到最后竟然还没有抓到肃川总督的把柄,臣愧对陛下信任啊。
而且这些年,臣做的错事太多,指间所染的百姓血泪,难以洗去。
若陛下真的心怜罪臣,只求陛下能将臣的尸首和臣的家人合葬在一起。”
……
燕明浑身的气息猛地光洁了起来,琳琅满目的光华在他身上流转,一身血衣化为一身儒装,浑身的血气变成了一道道灵气。
他微微对着林小白弯腰说道:“谢谢。”
林小白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百年灵气凝魂体,香火铸袛位,修成正果,也算是西北百姓还了你家老爷的恩情了。
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地袛了,这里以后会是个学校,你就在这里好好庇佑他们身体健康,学习进步吧。”
燕明微微颔首说道:“多谢你的答案,我只求早日轮回,走错了,总归要还的。”
说着,燕明一身光洁的气韵投入了那颗槐树中,他轻轻的走到槐树前细斯慢理的说道:“老家伙,谢谢你庇护我些年。
我要走了,我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我不能再跟你聊天了。”
说着,燕明身上的灵气和氤氲之气化为光球冲入了槐树中,槐树散发着白色的光晕,树干猛烈摇晃,似乎极为不舍。
林小白看向槐树皱着眉头说道:“虽然是精怪,但是好歹也是修炼了几百年,庇护一方有功,
得到这个地袛的灵位也算是应得吧。
我也没什么话说,随你们吧。”
一身白衣,面带笑容的燕明,轻轻的在槐树上亲了一口说道:“再见,老家伙。”
说着,燕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带了起来,整个人无力的飘了起来,悠悠的升上了天空。
槐树的摇晃更加猛烈了起来,似乎要拔地而起一般。
林小白看着槐树急忙说道:“喂,数百年修行,你想清楚!”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冬日依旧翠绿的树叶,在眨眼之间全部散落在了地上,一道绿光从树中飘了起来。
那道绿光追上了天空中的燕明,化作了一个一头绿发的女子,燕明虽然想要说什么,可是却没有开口,他拉起槐树的手,两人腾空走了。
槐树在他们走后,肉眼可观的干枯了起来。
林小白面带不舍的叹了口气说道:“走就走,还虐狗,我亏大了!这次推演用了我一半的本源,最后就给了鼓励奖?
你们俩不要地袛灵位,好歹也留给我呀!
怎么说也是个新地袛灵位,我用不到,送人也是好的吧,真是太抠门了吧。”
不过说归说,林小白眼中的金光却更加胜了几分,本来只是在瞳孔周围一圈,现在已经开始扩散了一些。
林小白皱着眉头看着天空,喃喃说道:“本来想直接送走那家伙,贪下来他攒了百十多年的香火,没想到最后就落了个鼓励奖,这一单又白干了。
早知道,劳资就不该好心多事,在化解你的怨气之后,就直接送你去轮回。
还特么成全你最后的执念!
我祝你们俩下辈子有情人终成兄妹!”
说着林小白没好气的踢开一颗石子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一年多后,一个女子在医院产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女的那个头发还有些干枯,枯黄的都有些泛青了。
…………
安安稳稳过大年,新年的夜总是很短,一眨眼天就大亮了。
林小白不知道刘大哥在昨晚上已经在鬼门关又溜达了一次,他知道的只是今天早上,刘大哥急急火火又跑了过来,说电线烧了,气的乱跳脚。
拿了一捆细电线,给了成本费就离开了。
刘大哥走了之后,祁小迪又端着菜跑了过来:“小白,这是口罩,我妈说最近传染病很严重,要我给你带过来。”
林小白平时也不怎么看新闻,所以消息极为短缺,一时间竟然连疫情都不知道。
林小白问道:“疫情?很严重吗?”
祁小迪想了想说道:“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门口周黑鸭都贴上告示了,说鸭子都是本地的。”
林小白当即喊道:“他不是一直吹他的鸭子是总公司进的吗?”
祁小迪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不过他也吃亏了,大家说他现在说的才是骗人,鸭子肯定是总公司进的,没人吃了。
本来大过年的,他那里的卤味买的挺火,现在全是来退货的,闹得不可开交,警探都来了。”
“然后呢?”
祁小迪想了想说道:“然后他被隔离了,鸭子也被强制退了。”
林小白摇摇头说道:“黑心商人呐,啧啧啧。”
这是有人问到:“老板,这个铁把手怎么卖?”
林小白急忙说道:“我这可是进口材料的把手,虽然是国内二次加工,但是质量好得很,所以要贵点……”
祁小迪听着这话,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出来:“黑心商人?你比黑鸭子还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