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彼此洗过澡以后便在各自的房间睡下了,但是,两人却同样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楚宋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日那个老叔所说的话。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千年轮回,悲欢离合,你追我寻?还有千年的遗憾又是什么?虽然他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自己一个都听不懂,但是楚宋有一点却能够确认的,那就是让自己珍惜眼前的缘分。眼前的缘分是指凤阳吗?偿愿?到底是偿什么愿?给谁偿愿?又如何偿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楚宋越想越不明白。啊!她抱头倒入床中,任由脑袋隐隐作痛。
辗转反侧到了大半夜,楚宋才迷迷糊糊地入睡,只是她今夜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她什么都看不到,除了一片惨淡的红色。红色迷雾中,她听见的女人凄厉的呼喊声,男人痛苦的闷哼声,还有什么东西从某种软体中拔出来的噗嗤声,交织混乱。
而隔壁房间的凤阳则是双手交叉垫在脑袋后面,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一夜无睡。
第二天正常上班。
楚宋忙碌了一整天来处理前面两天没来得及处理完的工作,直到晚上七点多,她才回到家。当她回到公寓的时候,她发现凤阳还没回来。拿出手机,她才发现今天一天凤阳都没有给她发过信息。昨天晚上之后,楚宋发现他们之间好像出现了什么隔碍。虽然他们彼此之间还是表面如常,但是她却敏感地捕捉到某种不愉快的信息。
“还在加班吗?”消息发送。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凤阳回复,“嗯,是的,还在加班,你今晚早点休息吧,我可能会晚些回去。”
楚宋回复了一个好字。
楚宋慢慢走出阳台,发现外面的天空在打雷,怕是快要下雨了吧?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帮凤阳把衣服收进房间去。推开凤阳这几个月以来住的房间,按下灯的开关,楚宋慢慢走了进去。她把手中的衣物放在了他的睡床上,然后慢慢打量着这间本已经很熟悉的客房。
客房几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除了桌子上整齐放着的一排书,以及一个相框以外,就只有一个立式台历。相框里面的人是凤阳,穿着白色衣衫,带着墨镜,背靠轮船的栏杆,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隐约可见的岛屿。海风把他本来就已经飘逸的黑发吹得狂乱不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自由的气息。除了相框,还有几支派克笔和一个黑色笔记本。本来是暖色的被子,被套之类的已经换成了黑色的床单和白色的被子,整个房间显示着浓浓的禁欲系味道。
她慢慢坐在床边,随手拿起一本书,英文的原著,但是她懂,是一本关于经济类的书籍,其他的不是管理便是哲学,还有珠宝设计。她放下手中的书,拿起了那本珠宝设计,翻阅了一页,里面全是关于各种珠宝的最新设计产品。楚宋忽然想起了他送给自己的月桂叶钻石手链。翻了几页,她又放下了那本珠宝设计书,拿起了在全部书最下面的那个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颜筋柳骨的字体楚宋很熟悉,她曾经在白玫瑰花束的卡片上见过,黑色的字写着,终于停泊了,但,这是终点吗?
楚宋看了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秀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又翻开了第二页,没想到第二页竟是空白的,她再翻,第三页,第四页,后面全部都是干干净净的空白。翻了一遍之后,楚宋怔然不动。直到后来,她才把笔记本放回了原处。就在她放下笔记本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台历上的某个日期上被人有黑色字迹的笔画了一个圈。她拿起台历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来是这个月的十二号。十二号?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吗?她想了一想,才记起这天好像是自己去参加那个论坛的日子。她又看了一下日历上的备注,果然,是星期三。
楚宋不解,这个黑色字圈到底有什么含义?
此时,楚宋才惊觉自己似乎对他十分不了解。虽然自己知道他的一些基本情况,但是好像他现在住的地方在哪里?他以前生活在什么地方?他在哪里读书,毕业?家里除了他父母还有谁?这些她似乎从不曾主动去了解过。
自从两人在一起以后,她就只是在与他经历着当下的一切,所有关于彼此之间的过去,未来,她从来就没有意识过想要去了解和计划。忽然,她想起了昨晚在回来的路上,他对自己说的一些话,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楚宋隐隐约约地似乎找到了一丝答案,但是却不知道答案是否正确。
可是,当她意识到这个原因的时候,她却茫然了,知道彼此的过去有这么重要吗?过去早就已经不能改变了,两人在一起不是应该好好地把握当下吗?而未来则是充满了变数,明天与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来的更快,计划未来不就是徒增失望吗?
此时,一直在打雷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轰然电蛇,吓了楚宋一跳。她放下手中的日历,走到了窗边,然后慢慢拉开了窗帘,发现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地下起了暴雨来。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楚宋感觉到心有点闷。
那一夜,凤阳没有回去,而是留宿在了一家酒店。
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凤阳像一尊罗马雕像一样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伫立不语。但是,看起来平静的他,内心却烦闷焦躁。他没有通知楚宋自己今晚不回去,因为他私心地想她能够主动关心在乎他。与她在一起四个多月了,但是她从不曾依赖过自己,也不曾对自己发过脾气,相反,她独立自主,聪慧睿智,甚至能够给自己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和策略。但是,这样挑不出毛病的优秀懂事,却让他烦躁不已。她明明就在身边,但是为什么他依然感觉到她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呢?难道她还是没能忘记五年前的那个人吗?一想到这个,凤阳立刻感觉到某种酸涩的东西在心里咕咚咕咚地往外冒。
次日,楚宋起床,才发现凤阳昨晚一宿没回。皱起了一下眉头,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没有他的消息。
“昨晚你没有回来,是雨太大吗?注意身体!”发送。
在酒店同样刚起床的凤阳,看到消息,没回,只是随意把手机一扔,便进入了浴室。昨晚他守着手机到凌晨两点,但是,却没有接到一通电话或者收到一句消息。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在花洒下淋浴的凤阳嗤笑了一声。
上午,楚宋在处理完紧急的公事之后,便打电话与楚瑶的客户约好了时间去送定制项链,时间是下午三点。打完电话之后,她又打开了微信,凤阳还是没有回自己早上的消息,什么情况?她皱起眉头,正准备打电话过去问问,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一条新消息,是,知道了。看到消息,楚宋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再打那个电话。片刻之后,她叹息了一声,还是放下了手机,算了,晚上回去再说吧!
下午三点,楚宋准时地出现在了T市的幻天花园的小区门口。幻天花园是T市最出名的一个楼盘,因为这里是一片独立别墅群,居住在这里的都是极为有钱的富豪。在征得对方客户同意的情况下,楚宋的车慢慢开进了别墅区。顺着保安之前的指路,她顺利找到了客户的地址。
停好车以后,楚宋按开了别墅大门的门铃。没过多久,古铜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一个身穿白色围裙的妇人。妇人年纪约莫四五十岁,长得有些福泰,但是脸上却无太多表情。出来以后,她打量了一下楚宋,问道,“是楚小姐吗?”
楚宋有礼地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楚宋,之前跟萧女士约好今日见面的。”
“请进吧!”妇人点了点头,然后侧身请她进去。
楚宋跟着妇人一路穿过诺大的花园,前庭,然后才来到别墅门口。妇人引领她在大厅入座,并且说道,“楚小姐,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知我们老太太。”说完以后便上二楼。此时,有个年轻女佣出来请茶,“小姐,您好!请问您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茶,谢谢!”楚宋端坐,有礼回答。
“好的,请稍等。”年轻女佣低头退下。
女佣离开以后,楚宋发现整个大厅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环视周围,发现这里不仅装饰古典奢华,而且还宽敞无比。华贵的灯饰,亮得能倒出人影的大理石,昂贵的檀木家具和地毯,堪比满清时期的贵族门户。
还没等她环视完周围物品,女佣已经把茶送上来了。
“请慢用。”古典精美的青花瓷茶杯放在她面前。
“谢谢!”楚宋点头道谢。
很快,女佣又退了下去。
楚宋端起茶杯,一股龙井绿茶香迎面扑来,轻轻喝了一口,茶香盈腔。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楚宋终于看到了一个身着墨绿旗袍的民国豪门太太打扮的老太太在另一同样身穿旗袍,却是棉麻旗袍的中年女子的陪伴下缓缓地从楼梯走下,而那个先前引路的妇人就跟在两人的身后。楚宋慢慢站了起来,对着那老太太微微颔首。
老太太走到大厅后,在沙发主位落座。此时楚宋才看仔细,老太太年逾八十,满头银发,却面色红润,眉眼之间慈祥不失威严。她身着一袭墨绿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圆润珍珠项链,耳垂上也戴着珍珠耳环,整个人仪态端庄,雍容华贵。
“楚小姐来了!”老太太落座后,笑着请她坐下。
“萧老太太,请您的安好!”楚宋同样端庄有礼地向她问好。
听到她不同常人的问好方式,萧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一笑,“玉簌,你看,我这老太婆这么多年来,难得见到这样一个有教养的女娃。”被唤作玉簌的女人则是微微一笑,看向楚宋的目光多了一些赞赏。
“萧老太太,这是晚辈受托帮忙送过的物品,请您过目。如果您觉得没有问题,那么就请在这份签收合同上签一下名,晚辈好回去对嘱托之人有所交代。”楚宋笑着把珠宝盒双手递上。
“不急,不急,阿香,把那些桂花玉香糕端些上来。”老太太呵呵地笑道,“女娃,你难得来一趟,陪我这个老太婆聊几句,可以吗?”
楚宋微微怔了一下,老太太身边的女人则笑着解释,“楚小姐,你别误会,是这样的,平日咱们家老太太少有人前来拜访,这不,难得有人上门,她便想找个伴聊聊天么?”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嫌咱们这些上年纪的人唠叨,多说两句都不乐意。”老太太十分不满。
楚宋听老太太这样一说,本来还想说有事要办,话到嘴边,又噎了回来。她只好笑了笑,道,“如果老太太乐意,晚辈自然理当顺从。”
“瞧瞧,玉簌,你就该对咱们萧家的孩子谨痒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老太太转过头来对女人申戒。
“是的,母亲,儿媳记下了。”被唤作玉簌的女人低眉顺眼地回应。
“不过,我这个老太婆也不管他们了,他们年轻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横竖都是要撞破南墙才懂得回头。”
“母亲,您别气,过些日子,您的九十大寿到了,那些孩子们都会回来,到时候任由您训诲。”女人轻声安抚道。
楚宋不知道他们所言何事,但是鉴于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她一直笑而不语,假装不曾听见地在慢慢喝茶。
“母亲,您不是说要跟楚小姐聊聊吗?您再说下去,可是要怠慢人家了。”中年女人有心要转移老太太视线,便开玩笑般地对她说。
“噢,对,差点就忘记了。女娃子啊,你今年多大了?”果然老太太被转移视线,转过头来问楚宋。
楚宋微笑道,“晚辈差不多到而立之年了。”而立之年就是年近三十了。
“结婚了吗?”老太太点了点头,继续问。
听到这个问题,楚宋有些尴尬,这个问题有点太私人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母亲,您这话问得不妥了。”中年女人也觉得第一次见面便问如此私人问题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女大当嫁,男大当婚,这是理之自然的事。”老太太却不觉得有何不妥,中年女人噎然。
“老太太,还没呢!”不愿中年女人为难,楚宋还是回答了。
“原来还没啊?”老太太有点意外,“女娃,按你这容貌,教养,追你的人想必不少吧?合着是还没有看中之人?”
这下楚宋便笑而不语了。
“那多半就是如此了。可惜了啊,我瞧着你跟我三女儿的二小子倒也十分般配,可惜他……”说到这里,萧老太太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悲伤。
“母亲,商儿现在在美国好着呢,您不必担心。”中年女人连忙低声安慰她。
“是啊,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商儿肯定会好起来的。”许是中年女人给了她信心,刚刚还在悲伤的老太太立马就充满信心起来了。
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楚宋没想到自己只是来送个东西竟然还能遇上热心做媒的,真的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郁闷。楚宋知道如果再不结束,自己可能真的又会被查问到底了,于是便说,“老太太,您要不要先看一下项链?”
“也好。”老太太点头。
说完以后,玉簌便打开了珠宝盒,然后递了过去给她。
灯光下,珍珠项链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三排的珍珠大小颗颗均匀圆润,中间是一颗椭圆形的碎钻镶边的蓝宝石。蓝宝石晶莹剔透,隐隐闪着蓝蓝幽光,一看便知道并非俗品。镶边的碎钻和项链扣都是繁复细致的镂空牡丹花型,可见其制作工艺之繁杂。
“嗯,不错,着实不错。”老太太看了十分满意。
听到她说满意,楚宋便松了一口气。她笑着道,“既然老太太满意,那么就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
老太太点头,于是便在签收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英气的名字,萧卓君。
楚宋收起合同便准备告辞,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外进来了一个黑发挑染蓝发,打扮朋克,头戴耳塞的小正太。楚宋抬头一看,没想到这一看竟把她吓了一下,她惊讶出声,“朱少?”正在摇头晃脑跟随着耳塞中音乐起舞的小正太没有听到她的喊声,而是直接看到了她的人。
“楚宋姐?你怎么来我家了?”朱少同样惊讶地取下耳塞挂在脖子上,走了过去问她。
“我是来送些东西给萧老太太的,你住这里?”楚宋愕然。
“是啊,这里就是我家啊。”朱少回答她。回答完以后,他才转过头来对楚宋面前的二人打招呼,“妈,我回来了。奶奶,您怎么今天没有去跟您的老姐妹们叙旧呀?”
被朱少喊作妈的中年女人见自家儿子一副浪子打扮,忍不住训斥他,“萧子杰,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妈,这叫潮流,你懂不懂?”朱少叛逆反驳道。
“我不懂,也不想懂,你立刻上楼把衣服给我换掉。”萧母被他的态度气得立刻用手指指着二楼方向,让他去把衣服换掉。
“我才不要,等一会我要去参加一个摇滚音乐会,今晚会晚些回来。楚宋姐,有空司令见哦。”说完以后,一灰溜地便跑上二楼去了。
“你……”萧母拿他没办法。
“原来您是朱……不,子杰的母亲啊?”
“是,他正是我的儿子,让你见笑了。”萧母转过头来对楚宋抱歉地笑了一下。
“这孩子,真的是不知道遗传到谁了,性子如此的野。”萧老太太一直没出声,直到现在才摇头叹气地道。
见到两人的表情,楚宋便可以猜想朱少那家伙到底有多叛逆了。
“楚小姐,你跟子杰是朋友?”萧母刚才见自家儿子似乎跟她关系颇为熟稔。
“噢,是的,我跟子杰在一个朋友处认识,相处倒也算不错。”楚宋委婉地隐去了司令酒馆。
“原来是这样啊!”萧母闻言,大为欣悦,她走近楚宋身边,一把拉着她的手,拜托道,“既然你跟他是朋友,那么可否请你帮忙劝劝他呢?子杰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性子如此不受约束,我和他父亲都担心他过于叛逆,将来会误了自己。如果你能帮忙时常提点一下他,那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萧母凭阅历便能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像普通的那些女子,如果她原因,那么定能把自己的儿子带回正路。
从未被人如此拜托,楚宋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萧夫人,您说得太严重了。如果我能帮上忙,那我一定竭尽全力,您不必客气。”
“好好,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仿佛找到一个救命稻草一般,萧母甚至连眼中都闪着泪光,“你都不知道,这几年我都多担心他,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起作用,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萧夫人,其实子杰他是个挺好的男孩来的,不过是喜欢了一些时下的年轻人都会喜欢的东西而已,我与他相识时日也不算短,感觉他也是个挺招人喜欢的男孩。”至少司令酒馆上下的都都挺喜欢他的。
“是这样吗?”萧母从来没曾发现过这一点。
“是的,所以我到时候找个机会再好好跟他聊聊,您就不必过于担心了。”楚宋安慰她。
听了她这样说,萧母才稍稍放下心来。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楚宋歉意地说,“老太太,那晚辈就先告辞了。”楚宋转过头来对萧老太太说到。
萧老太太地点了点头,道,“也好,你们年轻人也有其他工作,唠叨你这么久,也该耽搁你的事了。”
“不不,老太太您千万别这么说。下次,下次,晚辈再来陪您聊天,怎样?”
“好,那就等你有空了再来吧。”萧老太太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介意。
楚宋笑着颔首了一下,然后对萧母说了声先走,便在萧母感激的目光中离开了萧家别墅。
告了别之后,楚宋便在萧家佣人的带领下走到了自己的车子停放处,正当她准备开车门上车之际,别墅大门忽然缓缓被打开,一辆蓝色的凯迪拉克慢慢从别墅外面开了进来。凯迪拉克的车窗半开,楚宋看不清里面之人是谁。不过,这也跟自己没关系!
楚宋随后收回视线,然后上车,离开!